第23頁 文 / 席絹
她下意識點頭,發現自己這般誠實之後,立即補充說明:
「我、我太想歡歡,只是為了歡歡所以才來!」
他拍拍她,不在這一點上爭執,只要她現在是在他懷中就行了。
「那時沒有人來認我我是說除了一些自稱是我妻子的人之外。我想你應該有看到那些八卦,世人都以為我是房律龍自小養到大的養子,失去的記憶只有娶妻那一段。這讓一些女子充滿了幻想,想來試試自己的運氣。」忍不住笑出來,因她正抬眼瞪他。「吃醋嗎?」他問。
「我何必?你又不是我丈夫。」哼!她一點也不在乎。
「想不想知道她們沒能得逞的原因?」
「歡歡不認得她們。」這還不好猜?哼。
房令璽微笑,熾熱的眼光未曾稍移她秀致的面孔。
「那是一部分。再者,我對她們沒感覺。最後,她們沒一個說得出我二十歲以前的故事,她們從八卦雜誌上的版本去延伸,直說我是為美人棄江山,她們對不起我……也是,是很對不起我,居然騙我。」
忍住笑,不想順遂了他逗笑她的意圖。可是他早從她眼中看出笑意,她是很容易取悅的,他就是知道。雖然是沒來由的篤定,但他隱約知道如何讓她破涕為笑的方式,她的張牙舞爪其實是虛張聲勢,保持不久,因為她本質上就是一個溫柔心軟的人。
記憶可以消失,但是曾經深深愛過、瞭解過、擁抱過所產生的熟稔與習慣是磨滅不去的。他覺得她的身形非常嵌合他的胸膛;他覺得她的笑與嗔怒都非常可人,其他女人的喜怒哀樂都動搖不了他心一丁點,但只她朱月幽,就是能不斷撞擊進他心坎最柔軟處,教他心動得不能自己。
她是他的!真真正正屬於他的女人,手握他遺失的記憶、過往,又來到他的新生命之中,將他的人生綴補出圓滿,她怎麼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呢?如果她真的瞭解他性情的話。
「月幽,與其說我厭惡腦中一片空白的感覺,倒不如說其實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我愛的、卻不小心被我遺忘的女子。」
「你……」她聲音暗啞:「你怎麼知道你……愛著某個人呢?」
他凝視著她,不讓她遁逃開他火熱情感的追獵:
「因為我發現其實我非常討厭小孩,也非常排斥與任何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也許我的過去令我養成這種習性,那麼,沒道理我會這麼愛歡歡,也願意與一名女性生下孩子。所以我推斷,我一定是很愛歡歡的母親。你說,是嗎?」
她的臉又燒起來,根本不敢作答。
「沒有家人來認我,讓我推測自己恐怕是孤兒的身份。」他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沒其它的異議,苦笑道:「原來我還真能未卜先知。」
朱月幽唇瓣蠕動了下,斟酌了半晌,道:
「我們兩個……很早就同樣失去雙親了。」
他緊擁住她,像是互相取暖慰藉。閉上眼,哽聲輕問一句:
「如果你深刻體認過失去的痛,那你為何還要放手?為什麼不願意像我一樣追求?我們的生命裡擁有的已經這麼地少了呀!」
回擁著他,只能怔怔地無言。他的難過輻射進她心坎裡,現在的他與當年那個向她求婚的他,竟說出相似的話啊……
這人,依然是蘇驥瑭呀!就算他已是另一種新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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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必須想一想,像逃難似的,就這樣從他懷中逃開。
一天、兩天……沒意識到年節悄悄來臨,只想躲著他。直到一遍歡歡打來的電話,她才驚覺整個長長的年假裡,歡歡要跟爺爺父親一同去溫哥華度假。
「阿姨……我們現在在機場,我好想你喔!很想很想的,可是爸爸說你忙,才會一直沒有來看我,嗯,我想阿姨不是故意的。那,等我們過年回來,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呢?我我……那個,爸爸說我可以叫你媽媽耶,可不可以呢?阿姨,我很希望你當我的螞咪喔……啊!要上飛機了,新年快樂!再見……嘟」
電話留言一遍又一遍地聽著,懊惱不已自己竟然沒接到這通電話!只因不想被房令璽找到,她總是往外跑,沒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陪著採辦年貨的人潮擁擠一氣,就是不敢回家。
她需要想一想,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去想,誰都不要來逼她做出什麼決定!但是她忘了農曆年轉眼已經到來,歡歡的電話留言教她整顆心都揪疼了……
不只是歡歡叫了聲「媽媽」、不只是歡歡要離開她這麼久……而是更多更多的傷心寂寞漫湧而來……怎麼,又是過年了呢?這種理所當然要闔家團圓的日子……她多怕這種日子呀……怕在這種日子裡望見自個赤裸裸的孤獨,卻完全沒有能力去改善這絕望的處境……
她不堅強,也從來不想一個人呀!
伸手再按一次重播鍵——
「……我很希望你當我的媽咪喔……」
我是你的媽媽呀,歡歡,她流下淚水,整個人蜷縮在角落,不知道該怎麼對自己的心交代,因為她此刻還是一個人。
房令璽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也表達他的感情,更是對她勢在必得。現下的逃脫也不過是一時的,要是真的放開她,他就不是房令璽了;因為他擁有的、能在意的
東西已太少,所以一點點也不肯放,全要牢牢抓住。
對親情的渴盼讓她恨不得立即與他們父女相認,共享睽違的天倫之樂,但是,她的情感仍彆扭著不願輕易臣服。因為她這些年過得好辛苦、好辛苦,已經決定不要丈夫了!他用失憶來拋棄她,她無法原諒自己的愛情這麼被糟蹋,而他卻總是心想事成!
丈夫仍然愛她又怎樣?她依然這麼孤單!
不管叫房令璽抑或蘇驥瑭,他都是一名渾蛋!
不要他了!她一個人習慣了,也哭習慣了。孤單又怎麼樣?害怕又怎麼樣?那個人反正永遠不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到來!
一種持續不斷的噪音從遠方傳來,直到鑽入她耳膜,她才發現自己哭得好淒慘,困在悲愴的氛圍裡,什麼外來的聲音也聽不到。要不是一盒面紙已用完令她不得不起身尋找,還真聽不到有人按門鈐。
她先進浴室洗臉,動作遲滯地希望外面那個人會因為沒人回應而走開。但希望破滅,電鈐依舊吵死人地響著。
是誰?是來收房租的房束太太?還是樓上的單親媽媽又要來寄小孩?
門打開,不是她想到的任何人,而是——
房令璽!
一個應該已經上飛機飛加拿大的人!
「怎麼是你?!」她的聲音好低啞。
他伸手輕撫她微濕的面孔,眼底是不掩飾的憐惜。
「你……不是出國了?」她別開臉,躲開他燙人的手指。
「忘記拿一些重要的東西,所以又折回來。」
「護照?」他是這麼粗心大意的人嗎?
「不,比護照更重要。」他勾住她柳腰,將她半抱起來。
「你做什麼?!」她訝異地叫出來。
「拿我忘了拿的貴重物品。看不出來嗎?」他笑。已穩穩抱住她往樓下走。口氣多麼理所當然。
朱月幽怒叫:
「我不是你的東西!放開我!」
「放開你,然後讓你一個人躲起來哭,順帶增添我的罪狀,將我打入萬劫不復?不,別想我會這麼繼續放任你,用這三天來懲罰我八年來的遺忘已經太足夠。現在,我們一家團圓。」
「你說了算嗎?我沒準備這麼快原諒你!不勞你代我決定原諒的時間表。」她氣得槌他肩。
房令璽任由她去施暴,吃苦當吃補地刻苦耐勞。
「你可以用未來的五十年慢慢去準備各種原諒我的心情,為了不浪費時間,我們就順便結結婚、養養孩子,過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吧!」
「無賴!」她罵。
但他不應。
「渾蛋!」她又罵。
這回他微抬一邊眉毛。
「我不要你!」她挫敗地大叫。
他終於有所動作,將她給放下來,因為已經到了樓下。
「你要的,你只是生氣自己竟然還要而已。」他歎氣:「別生自己的氣,光是氣我就已經耗盡你全部的力氣了,若連自己也氣,你日子還要過下去嗎?」她的心事他知道,從遇到她至今總是明的暗的吃排頭,直到知道她是他妻子,並辛苦了這麼多年,一切也就能夠理解了。
「為什麼你要來?你的身邊根本沒有我的位置,你一個人已經過得很好了,不
像我——」不像她,這樣的思念欲狂,這樣的無法自力……「我不要你可憐我!」
「可憐?」他不可思議地歎口氣。「告訴我,當年我是不是追你追得很辛苦?」他覺得自己才是可憐的那一個。
朱月幽搖頭,她當年很輕易地被他追走。只因……想要有家人,想要有人疼,而這個男人這麼深深地震動她芳心,嫁給他,就像嫁給一個美夢,她與他從此有了家,以為一輩子都會活在這美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