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洪穎
她沒帶走的東西太多了,又不是只有那些注定會枯萎的花——哎,真像她對他的愛,注定沒結果——他詢問的卻是那些花,不是那堆她沒帶走的衣物、首飾,好奇怪!
「如果你沒別的話好說,我想睡了,明天有一堆事要忙。」她乾脆略過他的陳述句。
「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愛麗絲的花語嗎?」
他是神經打了死結嗎?深更夜半的,打電話來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花語?她又不開花店,哪裡知道什麼花代表什麼語言!
「不知道,沒興趣知道,不想知道。」她給了三種否定,再繼續講下去,她絕對會發瘋。
「好吧,再見。」他簡單利落掛了電話,沒等她回一句「再見」。
寒苓錯愕地對著已經斷線的電話筒發怔。
該死!她詛咒一聲,氣憤地掛了電話。
※※※
下午,洋洋撥了通電話給她,告訴她開幕酒會在晶華飯店。
一時間,她還以為聽錯了,竟然在五星級飯店辦開幕畫展!?洋洋解釋了半天之後,她才大概明白,晚上不過是個小型開幕酒會,將會展示瘋馬的六幅新作,至於真正的巡迴畫展則於星期天,在美術館開始正式展覽。
而她,下午也收到了溫子檠送來的銀白色禮服,完全貼身的剪裁像是專門請人為她量身縫製的。
她無法否認他的眼光真的很好、無法否認第一眼就愛上了這套禮服。
晚間六點半,她下樓打算開自己的車,卻讓公寓門口一輛豪華黑色禮車的司機攔下。
「請問是夏寒苓小姐嗎?」穿黑色西裝制服的年輕司機,問得禮貌。
寒苓點點頭。
「請上車,溫先生要我過來接你去參加開幕酒會。」司機非常恭敬拉開車門,示意她坐進車子裡。
這時候反抗或者拒絕有沒有用?好像沒有,除了選擇上車,似乎也沒其他抉擇了,對於溫子檠的自作主張,她有點生氣,卻又為他的體貼覺得高興,因為這一身禮服,實在不方便開車。
二十分鐘後,她抵達開幕會場。一堆記者早就穿梭在開幕酒會上,等待開幕酒會正式開始。
會場裡,掛了六幅畫作,但每一幅皆覆蓋著絨布,似乎是要等待酒會正式開始才要揭下絨布。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在會場上忙著招呼來賓與記者的洋洋。
應邀的來賓似乎全是些「有錢貴族」,而到場的記者則多的出乎寒苓意料。雖然瘋馬要舉辦第二次個人畫展,算是件藝文盛事,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記者出席。
寒苓走向洋洋,他一見到她走近,立刻迫不及待向她介紹站在他身邊的高大男人。
「苓苓,這位就是指定要買瘋馬那幅『街燈下的少女』的買主,姜羿姜先生。」
男人投射來的目光,充滿了沉思與研究意味。
他看著她的眼神不是男人對女人的目光,比較像是在觀看一件藝術品。
「姜先生,您好。」寒苓禮貌性招呼他,禮貌性伸出手。
姜羿接過她伸過來的手,以不大不小的力道握了一下,還在她的手背上印了一個吻。
「聽子洋說,你現在是那幅畫的主人,我想,你應該不會將那幅畫賣給我了。」姜羿露出一個紳士笑容。
「姜先生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寒苓訝異於他竟能知道她的想法,她確實沒想過要賣那。幅畫。
「你還沒真正看過那幅畫吧?子洋把情況都告訴我了,等你看過那幅畫,就會明白我為什麼這麼說了。那幅畫若換成別人收藏,我或許不能甘心,不過若夏小姐是那幅畫的收藏者,我就心服口服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那幅畫。」說完,他微微傾身向她致意,然後轉身離開,走向其他來賓。
洋洋對她聳聳肩,然後說:
「我擅自把情形告訴他,因為我覺得你應該不會賣那幅畫,所以才替你跟他說清楚。」
她是把心裡的想法都刻在臉上了嗎?怎麼連洋洋都這樣想!?
「為什麼連你也——」她正要問,卻讓洋洋拉往講台。
「開幕時間到了,你得上台主持開幕會,至於你的問題,等一下就有解答了。」
莫名其妙的情況下,寒苓站上講台,這種場面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偶爾會有畫家邀請她當開幕畫展的主持人。一時間,鎂光燈喀擦喀擦響個不停——
她花了三分鐘時間,除了開場白的歡迎辭,她約略介紹了瘋馬的畫風與作品,然後帶人正題,今天的主角畫家即將首次面對世人,台下無論記者或來賓皆張著好奇的雙眼等待。
寒苓突然看到台下站著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是子鎬銀子靳,她朝他們展露了一個微笑,繼續對著麥克風說話:
「接看,讓我們歡迎瘋馬先生——」寒苓還沒說完,看見由休息室走出來的人,接下來的話全梗在喉嚨裡——
他穿著一身黑,黑色的絲質襯衫、黑色西裝長褲,襯衫前的兩顆扣子甚至沒安安分分扣上,而他的長髮依舊整整齊齊收束在身後。
他直視著她,頗有深意笑了。
等他一步步走上講台,寒苓才注意到他朝她遞來的那朵花——又是愛麗絲!緊接著,他低頭在她臉頰上親吻,她聽見一陣連續不斷的鎂光燈聲響。
對著麥克風,他開口了:
「我想請問在場的各位來賓,有沒有人知道愛麗絲的花語?」
這無厘頭式的問題,讓現場陷入一片尷尬的靜默,等了大概一分鐘左右,一位女記者有點不好意思的舉了手說:「愛麗絲的花語是『愛的信息』。」
子檠對那位女記者露出最迷人的微笑,誰都沒有錯過那位記者臉上瞬間轉紅的羞澀神情。
「為了答謝你的答案,我願意接受一次你的獨家專訪。」旋即,他切人正題。
「在場的一些記者朋友,可能知道我另一個身份是瘋馬的經紀人。沒人知道的是,其實我就是瘋馬本人。
之前,我有兩個理由不願公佈我的真實身份,一個理由是我一直沒找到適合我的經紀人,另一個是我不大願意接受訪問,因為我患有鎂光燈恐懼症。如果能以瘋馬經紀人的身份而對大家,多少能為我減少些煩惱。
對不起,我絕對不是抱怨在場的記者先生小姐很煩人,請千萬別誤會。剛剛那位好心的記者小姐,我絕對十分樂意接受你的獨家專訪,訪問時你可以多拍一些我的照片,但恕我不能提供裸照。」
他的話不但讓那位小姐的臉更紅,也化解了剛才的尷尬氣氛,還引起了小小的低笑聲。才上台沒多久,他毫不費力地順利掌控全場氣氛。
「我選擇今天公佈自己的身份,當然也有兩個理由,一個理由是我找到了適合我的經紀人,就是現在正站在我身邊的夏寒苓小姐;另一個是,我的心理醫生終於治好了我的鎂光燈恐懼症。
今天現場的六幅新畫作,全都是相同主題,我會先揭開其中五幅畫作,最後一幅畫作,我會在酒會結束前十分鐘揭露,那幅畫也將只會在各位面前出現十分鐘,接下來的全國性巡迴畫展上不會展出那幅畫,這算是我給蒞臨開幕酒會的各位來賓一份小小禮物。
最後要說明的是,今天現場展出的六幅畫作,很抱歉,全是非賣品。還有我要請現場來賓配合,當畫作上的絨布揭開之後,請不要拍照,我已經要求飯店在每一幅畫前架設監視器,請各位務必尊重配合。造成各位的不便之處,請見諒。」
子檠握著寒苓的手,不顧她還處在震驚中步下講台,走到第一幅他打算揭開的畫作前。
絨布被放下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根本沒了呼吸——
她居然在畫布上!
那是她蹲踞在花園裡的模樣,她肩上還停了一隻蝴蝶。她記得那一天,她第一次看見子鎬跟子靳。
在場的來賓開始竊竊私語,幾十對好奇的眼光來回在寒苓與畫作之間游移。
第二幅畫還是她——是在廚房做菜的她,料理台上切了一半的洋蔥畫面,那是她第一次為兩人做菜。
不用說第三幅、第四幅、第五幅也全都是她——維納斯水池邊的她、站在窗口發呆的她、花園投射燈下的她。
寒苓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又被拉回講台上。
子檠一出聲,現場熱烘烘的氣氛馬上安靜下來,沒辦法,大家都太好奇了,全都屏息等待子檠可能會有的解釋。
「各位不用懷疑自己的眼睛,我畫裡的主角就是身邊這位夏寒苓小姐。如果各位看過我三年前的畫展,應該還記得那幅『街燈下的少女』,有很多人問過畫裡的那位少女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相信眼尖的鑒賞家,應該不難發覺,夏寒苓小姐其實就是那位少女,如果大家對那幅畫還有印象的話。
那幅畫是我十年前完成的作品,十年前的一天,我開車往旗楠公路走,然後在路邊發現了她,當時我並不認識夏小姐,我第一次見到夏小姐就是那幅畫裡的景象,她一個人站在雨中的街燈下。後來,我們沒再見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