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洪穎
如果有人告訴寒苓,他是個藝術家,她絕對毫不懷疑。
那雙黑色眼瞳,犀利得像把刀,彷彿能看進別人的靈魂深處,彷彿能看透人的每分思想。好可怕,寒苓不由自主打了寒顫。
她的眼睛,他見過!這是對上她視線時,轉過他大腦的第一個念頭。他一定見過,這件事他十分肯定,但除了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他實在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她。
先前透過監視器,他還沒這種感覺,此刻,毫無防備的她,讓他覺得熟悉。
沒錯,透過監視器,他看到的她是帶了面具的女人,在這一分鐘裡,站在他面前的女人,這張臉才是她最真實的表情。雖然這張臉,讓五顏六色的化妝品遮蓋住,但她的表情很真實。
「原來鬼也會說話,我以為鬼都是用心電感應跟人溝通。」他首先打破沉悶了兩三分鐘的空氣。
「哼!」慘了,她發現生平第一次,她的大腦在面對男人時失去作用。
「你到底要幹嘛?還是正在努力想理由,一個能說服我別對你不客氣的理由?」
要是有人現在告訴她,他是經紀人,那麼她也沒任何懷疑了。經紀人也得像他這樣,一眼看穿目標、命中要害,沒這種本事的話,根本擺不平藝術家。
他看穿她的想法,該怎麼辦呢?總不能要她直接舉白旗投降吧!?
「我確實正在努力想一個能不被你五馬分屍的理由,你多少給我一點時間嘛!」
「你何不省了我們兩個人的時間?直接說明你的來意,或許我可以考慮原諒你。」她至少做對了一件事——適當的坦白。
「如果我現在馬上坦白,你絕對不會原諒我。所以我打算再花你幾分鐘時間,讓你的情緒平靜平靜,免得我都已經是鬼了,還得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你要知道,像我這種美美的女鬼很難遇見你這種粗魯的男人,一下子受到驚嚇,以至於無法正常反應,所以……」
「我跟你保證,你花掉我的時間越多,下場就會越難看。因此,我的建議是,既然橫豎都要死,何不死得好看點?」他慵懶的口氣,有著滿滿的威脅性。
寒苓直視他的雙眼,想打探其中是否存有任何玩笑成分?但,好像沒有。
「你常這樣威脅別人嗎?特別是女人。」
「不管男人或女人,只要打擾到我,我的態度就是這樣。你不會因為是女人,就能得到優惠待遇。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我給你三秒鐘,愛說不說隨便你!」
「算了算了,你一定是無情無慾的柳下惠,我還是第一次碰到能抗拒我的男人,噫,該不會你愛的是男人吧?」
他好笑的望著她,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自戀,雖然他必須承認她確實算得上迷人——
剪裁精緻的水藍色套裝、水藍色高跟鞋、手裡拿的是香奈兒當季最新的提包款式、頸上戴的是少說一克拉天然淚滴型鑽鏈、臉上的妝雖濃卻將她的五官襯得更立體艷麗、手上的腕表看來也價值不菲,而她開來的車則是艷紅色的賓士硬頂敞篷。
他承認她確實迷人,以純粹男人欣賞女人的角度看去,她就像幅賞心悅目的美女圖。
不過,她的美麗顯然是加上了金錢才堆砌得出的華麗。
她的妝,以他的標準來說,濃了點;而她的衣服,大過正式;她的項鏈,太過耀眼;她的車,如同她的人,太過野性……以他對女人的標準,他給她的分數絕對不及格。
然而奇妙的是,他竟想看看卸妝後,她的唇是不是仍灩紅柔軟得讓人忍不住想嘗一嘗?她的睫毛是不是還濃密得像兩把誘人的扇子,仍能動人地在那雙大眼上一閃一閃晃動著?她的雙頰是不是依然白皙得能透出讓人想伸手掐揉的微微潤紅?
他毫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打量,接著說:
「我既不是柳下惠,也不愛男人,問題出在你身上,如果你把臉上的調色盤拿掉,我可能會考慮要不要受你吸引。」
調色盤?他膽敢說她花了兩個小時畫的妝是調色盤!?可惡到了極點!要不是看在有事求他的份上,她真的很想揍扁他!
「我很願意拿掉調色盤,如果你能借我洗手間。」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點人生道理她還懂,儘管心裡咬牙切齒,她的臉還是心甘情願地露出微笑。
他應該趕她走、應該立刻關上門回屋子,可是他做了件違反常態的事——
「進來吧,你可以把車子開進來。」
嗯?嗯?嗯?
這麼簡單?粗魯的他居然讓她進屋了?她甚至沒提她的來意耶!剛剛他不是還恐嚇著她,說只給她三秒鐘嗎?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已經轉身了。生怕再多遲疑一秒,他就會改變主意,寒苓火速回到車上,開了車緩慢跟隨在他步行的身後。
第二章
回到屋內,在等待的同時,他坐在大廳裡點了一根煙,有些煩躁。
到底著了什麼魔?他竟然讓那個女人進屋子裡?也許是她那張鬼臉閃著聰慧的光芒、也許是她那雙突然不設防的雙眼,讓他看見似曾相識的感覺、也或許是她不同於其他人的對話,讓他覺得有趣……
但不管是哪個理由,他都不該讓她進來。
其實,他多少能猜出她的企圖與身份,從她的反應看來,她絕對不會是為了問路。因而,她的出現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想採訪,二是想買畫。
無論是哪種,他都不會高興應付!
可是,就算明明知道她的來意,他還是破天荒讓她進屋。
白癡!他從來沒這麼白癡過,是因為那份無法解釋的熟悉感嗎?
十分鐘後,剛剛將長髮梳成髮髻的她,任由長髮披洩在肩上。原來的藍色套裝也已經褪去外套,她將原來收在裙內素雅的白色襯衫拉了出來。而原來一張艷麗的臉,現在也已素淨得脂粉不沾,甚至連腳上的高跟鞋都不知讓她脫到哪兒去了。
她赤著腳,走到他身旁空著的位子,自動向發坐下。
「這樣夠居家了吧?」她笑說。
「為什麼要把自己打扮成那樣?現在的你看起來好多了。」他盯著卸妝後的她,慢慢想起為什麼會覺得她熟悉的原因了。
她像極了「她」,然而,他卻希望她不是那個「她」……
「以你的標準看,這個我當然是好多了。以其他男人的標準看,這樣是不夠的!」
很奇怪,她竟能在他而前毫不忌諱的說話,可能是她沒把他當成「目標對像」吧,才會不想在他身上浪費女性魅力。
經紀人能有多少錢呢?他是長得好看,不過沒有錢,那對她就沒有任何吸引力了。雖然他住得起這棟美麗的房子,但誰知道這房子是不是他的!
她會這樣委曲求全順他無理的要求,就只因為他是瘋馬的經紀人,為了這項小小的關連,她只能暫時忍耐。
還好他長得十分「養眼」,否則以他暴躁的脾氣,她很難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忍耐。
她最好不要是「她」,他無法忍受眼前這個女人太久,他不耐的想著。由她說的話,他敢篤定她身上的一切絕對都是男人供給的。這個推論,讓他感到十分不舒服!
「你可以說明你的來意了,看在你現在居家的樣子,不管你的來意我多不能接受,我都不會對你怎麼樣。」他稍稍挪動位子,刻意拉出跟她的距離。
「這是我的名片。」寒苓將剛剛準備好的名片遞給他,有了他的保證,她安心了一點。
「你的目的呢?」他瞥了眼名片,「天河藝廊」四個字足夠讓他知道她的大概來意。
「找到瘋馬。」她直接而乾脆。
「然後呢?」他淡笑,繼續吞吐煙霧。
「見到他本人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他我的意圖。」
「是嗎?你可以走了。」他起身走到酒櫃前,拿了一瓶紅酒,不再搭理她。
「要怎麼樣你才能告訴我瘋馬在哪裡?」
「你確定我知道他在哪裡?」他低頭開著紅酒,不想再看她一眼。
對喔,她怎麼那麼迷糊,從見到他至現在,她都還沒確定他的身份耶。
「你是溫子檠吧?瘋馬的經紀人,對嗎?」
「是又怎麼樣?」開了酒,他逕自喝起酒,對她仍是愛理不理的樣子。
「那你就是唯一最可能知道瘋馬在哪裡的人了,如果你不知道,別人也不可能知道了。開個條件吧,只要我做得到,我會盡量滿足你。」
她的話激怒了溫子檠,他倏地轉頭看她。
「你不知道對一個男人講這種話,是很危險的事嗎?還是你都用這種方法從男人身上得到你要的東西?」
「你只要開出你的條件,我的社交生活你管不著!」她已經對他用了生平最大的耐性耶,這男人真不識好歹。
她最好不是「她」,否則他真的會想殺人!狠狠吞了一口酒,平撫了憤怒的情緒,他冷冷說:
「既然你要我開條件,那你就聽好了——陪我一個月,我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