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席絹
原本他是很竊喜啦,畢竟他一直反對這兩人太過接近,但……這小子的低落情緒也該有個止境吧?又不是給女人拋棄,他失魂落魄個什麼勁兒?
那個胖女人哪一點值得他掛心?簡直像中蠱了,真是教人生氣。
「敦日,『紀程法律事務所』要我們派兩個法律系畢業的人過去,要三個月的時間,能立即進入狀況的。」
「……」無言,雙手則下意識地敲打鍵盤,很快地列出一長串合適的名單。
常奇偉翻了下白眼,服了他!
「再來,『盛唐文物展』即將開始,他們需要十個懂歷史的解說員、二十個工作人員,最好都是歷史系的學生;展出一個月時間,加上之前的人員訓練,共四十天。你能找來這些人嗎?」
「……嗯……」似乎有點難題,敲打鍵盤,列出的名單少得可憐。一般在學學生哪挪得出空閒做這種全職的工作?出社會的歷史系學生也各有正職,很少人會向人力派遣公司登記求職的。
常奇偉皮笑肉不笑,顯示忍耐力即將告罄:
「這位被外星人附身的仁兄,麻煩速速回魂!」外加「碰」地重擊,桌面上的小件文具全向上跳,再跌回桌面上。
楊敦日瞥了他一眼,道:
「只找到十個,其他的就努力去開發:要不,就請其它人力派遣公司支援。」
「不錯嘛,一心兩用還可以用得這麼好。」
「還有其它問題嗎?」楊敦日淡淡地問。一點也不想讓合夥人把話題轉到私人事務上。
「有。請問你這十天來是怎麼了?跟木頭人沒兩樣。」也不囉嗦,單刀直入地問。
「沒事。我想我並沒有耽誤到公事下是?」他垂眸看著桌上那一大盒各式各樣的三明治。星期一的早餐會報,他還沒享用半口食物,雖然盒子已半空了,他的胃也正大叫空城計,但就是沒勁兒去填充自己。
常奇偉伸手去撥那些三明治,攪得蛋汁四溢,鮪魚醬脫出土司之外,身首異處,慘不忍睹。
「別浪費食物。」楊敦日皺眉。
「反正你又不吃。」他就是暴殄天物
他撥開常奇偉的手,拿盒蓋來蓋上。
「何必多此一舉,反正沒吃放到下午,一樣也會壞掉。你寧願把食物放到餿,也不讓我玩嗎?」
「奇偉——」
「如何?」
算了,沒力氣理他。楊敦日看向電腦螢幕,很忙的樣子。
「說教啊?怎麼不再說教了?你最受不了我浪費食物的,別來忍氣吞聲那一套!你只會對那些你根本不看在眼裡的人忍氣吞聲,對我可不是這麼回事。怎麼?有了范喜言那個『好朋友』之後,我便成了你眼中最新一名『不看在眼裡』的路人甲了嗎?」常奇偉很明顯地在挑釁了。
「拜託你,奇偉。我現在只想安靜辦公。」
「呼」地——一陣狂風掃落葉,偌大的桌面上霎時清潔溜溜。
「你今天不必辦公了。」常奇偉雲淡風清地笑道。
一串腳步聲疾來,所有員工皆叫著:
「發生什麼事了?發生——咦!」噤聲,不敢相信這滿地瘡夷的景象會發生在老闆的辦公室中。
「奇——偉!」啪啦!向來堅韌的忍耐力終於應聲折斷,楊敦日雙眸染上腥紅血霧。
常奇偉退到門邊,竟不是轉身逃跑,而是對目瞪口呆的員工道:
「今天放假一天,不送!」碰,門板關上,落鎖。
接著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留給膽寒的員工們無止境的想像空間。由於實在太害怕了,沒人敢留下來等待傷亡的結果,一個個拎著隨身物品溜了。
打架是野蠻粗暴的行為、是未開化的行為、是令人髮指的行為、是……皮痛肉也痛的不划算行為……
但,很爽!
「呼——」楊敦日連動一根眉毛都覺得痛。而喘出這麼一大口氣,肋骨簡直在輪流起立報數。
「我們……唔!我們有多久沒這樣打過了?」
「喔……」常奇偉揉著下巴那片瘀青,艱難開口:「我們這輩子總共也不過打過兩次而已,扯平。」
「呵呵……」他笑了,最後因疼痛而戛止。
怎麼可能忘記?他們第一次打架是在十年前,醫生世家出身的常奇偉,天天被家人要求重考,務必以當醫生為畢生首要目標;就算他已上大二,並在商學院有出色的成績,依然動搖不了他家人的信念。這種對立愈來愈熾,幾乎要決裂,常奇偉性情驕傲不馴,一旦翻臉,就是永生不回頭。後來他家人退讓了,他仍不肯回家,看在楊敦日眼裡著實是太不惜福知福了!
有家人、有雙親是老天的恩賜,他今生是求不來了,見不得別人這般糟蹋,努力居中斡旋,不願好友在日後似他一般孑然後再來悔恨。「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是多麼教人痛心的情狀,那些不曾經歷過「永遠失去」這種感受的人是不會明瞭的。
但孤傲而幸福的常奇偉可體會不了,甚至還怪他多事,兩人終於在多日口角後,狠狠幹上一場。
當彼此互毆得再也沒力氣爬起來之後,總算可以心平氣和,好好地陳述彼此的感想,再也沒人有力氣去做甩頭而去的動作。
真暴力,但挺管用的。
「喂,你到底怎麼了?」
「我——厘不清。」
「還想再打一次嗎?」常奇偉白過去一眼。
「我不是在閃避,是真的,心口下好受,但厘不清是什麼讓我這麼介意。」怒氣過後,只餘一連串的問號。
常奇偉呲牙咧嘴地將自己撐坐起來,畢竟老躺在地上也不是辦法,地板硬得他骨頭都快僵到了。
「她騙了你?還是向你要求些什麼?」
「其實也下算。她說她嫁過人,而丈夫已死。」楊敦日皺眉,這種話陳述出來,依然讓他心口湧出怒氣。
常奇偉好訝異。.
「她幹嘛扯這種謊?有誰會在二十歲嫁人又成寡婦的?這年代要是有少女新娘,八成也是奉兒女之命,那麼……請問她的小孩在哪裡?」這女人在打什麼鬼主意?把自己說成已婚,身價會比較高嗎?
「她沒有小孩、沒有親人,像變魔術一樣,突然間,什麼都沒有了。」他笑,但眉頭緊鎖。
「她在騙三歲小孩嗎?至少該給你一個理由來讓人心服口服吧。」常奇偉也跟著皺眉。
楊敦日道
「我沒問,那時已對她失望透頂。她騙我,但我想不透她這樣說謊有什麼意義。」
「然後呢?她沒試圖對你說明解釋嗎?」
「自那之後,我與她便沒交集了。也許她心虛吧,嘖,連電話也沒來一通,可見所謂的友情,只是我單方面天真的想法罷了。」
常奇偉拍拍他:
「也好,女人只是禍水,幸好你沒陷太深。瞧我,閃得多遠,讓她們流口水卻吃不到。」真是帥哥的驕傲。
楊敦日咬牙撥開他手,逕自揉著左肩胛。剛剛猛力撞到牆,正痛著呢,還拍!
「要說幾次你才懂,我只是把她當朋友。」
「少來。雖然愛戀上一個胖女人很不光彩,但也沒什麼好羞於承認的,你在彆扭些啥?」他也是曾經有愛慕過別人的好不好,當他看不出來呀。
他橫過去一眼:
「她不胖,別再這麼說她。還有,我一直澄清,男女之間不是非要有愛情,也是能當朋友的。」為什麼他就是聽不懂呢?
「是,男女之間有友情,但你跟她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大可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是自欺欺人嗎?一時之間,心口茫茫然的,沒個答案。
常奇偉不屑地撇撇嘴,不情不願地建議道:
「你最好去弄清楚對她的感覺,也有權利去追問她編織的每一個謊言,然後……」
「然後?」楊敦日隨著他話尾問。
「然後,選擇掐死她或追求她,就這樣。不過,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那胖——」哎呦!
楊敦日下意識給他一個拐子,悶叫聲中斷接下來的批評聲。
「你、你這個傢伙——」恨恨地咬牙叫。
「我沒問你,所以煩請閉嘴。」
吼地一聲,高瘦男子撲殺而去:
「看我的無影腳!」
「還來啊?!」好無奈地被撲成一坨麻薯,然後翻身,將之壓成美濃板條。
第二場戰役,再度展開。
她想回家,非常非常想回家。
「為什麼?」范晴擔憂地問,她從沒見過喜言這麼脆弱的樣子。
也許,她只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她是屬於唐朝的,有爹有娘有兄妹,也有一個丈夫,以及一大堆討人厭的親戚。在這兒,她是假的!
「什麼假的?你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能怎樣造假?你有我們啊!」王伶搖著她直喊。
這是一場長長的、作也作不完的夢吧?只是夢,雖然讓她飄蕩得如此疲憊,但她會醒來,會的。下一次睜眼,就是另一番情狀了。
她會看到她那溫吞的丈夫又坐在床邊叨叨絮絮念著又有誰上門告狀了,他應付不來,拜託她給他點好日子過,別折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