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喜言是非

第3頁 文 / 席絹

    他們,總是這麼怒咆著。

    是……因為如此嗎?只是因為她揭發了他們不忠的事實,就被老天爺報應了嗎?這道理哪說得通啊?

    但……說不通的話,她又為何會在這裡?

    也不對,還是說不通。因為她存在的這個地方,是一夫一妻制,是丈夫一旦偷了腥,就可被告到傾家蕩產的地方;是女人可以出門工作,男人得慇勤追求才能娶到妻子的……好地方。

    所以她很不能理解,怎麼也想不透;范晴她們也是。但事情既已如此,多想無益,她們覺得往前看比較重要啦,想那些沒法扭轉、無法解釋的事做啥?

    她想,以一個來到二十一世紀的古人而言,她算是窩得不錯的,沒被嚇到失心瘋,居然還能順利融入這個價值觀完全與她迥異的地方。

    從來沒想過人類會轉變成這樣……

    玻璃窗外,一對情侶正在吵架,女方拿皮包甩打苦苦哀求的男友,吵吵鬧鬧遠去……

    咖啡屋的一隅,正在用套餐的女性主管不時與男性下屬討論事情,那三名男性下屬全聚精會神地聽著……

    另一邊,兩男兩女相對,像是聯誼,不頂熟的模樣。聽說這是上班族們流行的相親,由男女雙方自己主導,看對眼便交往,不對眼就另尋他人,無須長輩在一邊敲邊鼓的。

    真是一個奇怪又奇妙的地方哪……

    她洗著杯子,一邊微笑讚歎。

    王伶她們老說她一個人整天待在店裡,想必悶也悶壞了。其實才不,她天天看著這些眾生相便樂趣無窮了。

    「叮咚——」又有客人進來。

    「歡迎光臨!」她招呼著。看過去時,楞了一下。

    「兩份簡餐。」那對狀似情侶的男女說著。

    「呃……好的,請稍待。」她往廚房遞菜單,不時回頭再做確認……

    沒有錯,是他。雖然這年頭的男人全打扮成一個樣,但她還是有辨別的能力的——是他!

    看著那對男女親密地坐在一起,摟身搭背的,若說只是普通朋友就太超過了吧?

    「嗚……哇——他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哇」尖銳的哭嘯聲充斥在王伶三十坪大的公寓裡。

    王伶驚恐地搗住自己雙耳,並投給范喜言哀怨的一瞥。她的耳朵經歷這一個小時以來的轟炸,一定聾了啦。

    「我說……」

    「哇哇——我不要活了……嗚嗚……」大聲。

    「呃……表嫂……」

    「哇哇——我命苦哇」更大聲。

    不行了,她沒那個喉嚨、也沒那個命在這邊繼續陪伴歇斯底里的女子,既然沒法子比她大聲,只好逃了。

    「走了。」她還很有義氣地拉著范喜言一道。

    「去哪兒?」范喜言還等著哭嘯中的女士開始叨叨絮絮地數落一番呢。依前例來猜,至少得要幾個小時才成,現在就走開,於心何忍?

    「去店裡窩一晚。我明天一大早還有事要做,失眠不得的。快,快走。」

    范喜言不由自主被拖著走。一般正常人是沒法子再忍受下去而不崩潰的,但……這樣可以嗎?放她一個人……

    兩人溜進電梯後,她忍不住問:

    「你不怕你嫂子想不開嗎?她哭完、鬧完,怕不接著要上吊了。」以往的經驗都是這樣的。

    王伶揮揮手:

    「才不會。接下來她會找徵信社、會跟蹤,什麼都會,就是不會上吊。現代女人不來這一套的啦!」

    「是嗎?明明我看她的表現與我們那邊無二致。」

    「不管是哪一個年代,妻子甫發現丈夫有外遇,都會給他青天霹靂、颳風打雷一下的。但發飆過後,事情還是得面對、得解決,這一點就有些微的長進了。」王伶很能體諒古代人不曾進化過的價值觀。

    「怎麼做呢?去把那狐媚子打得奄奄一息?」她記得別人都是這麼做的。

    「是有。但還有其它更好的辦法。我的原則是,女人不要為難女人。我們被男人稱為禍水,他們倒忘了自己肩負禍根的『重任』。千錯萬錯,全是男人的錯。」王伶愈說愈興奮:「我們現下提倡的解決方法是告得男人傾家蕩產、一文不名。再來,廣發文宣召告天下,讓那男人終身背負外遇、不貞的罵名,沒臉見人。然後,女方就可以捧著大筆財富,打扮得光鮮亮麗,快樂尋找自己的第二春去。非常美好的遠景對不對?」

    范喜言楞住,不自禁地感到戰慄。現……現代的女性都是這種處理事情的態度嗎?

    「但,但外頭的狐媚子呢?不管了?」在她們那裡,往往被千夫所指的是外頭的女人。總覺得自家漢子單純好騙,才會陷入狐媚子羅織的銷魂網中。

    「就說了嘛,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你不知道女人全是感情的奴隸,愛上了有婦之夫已經夠可憐了,幹嘛還去整治她?人家如果單身,愛上天下任何一個男人都不犯法,犯法的是那些已婚且已失去追求別人權利的丈夫,了嗎?阿范。」

    好像不太能消化的樣子。王伶拉著她的手,往咖啡屋避難而去。

    第二章

    范喜言是無法忍受婚姻不忠的,當然也不會坐視別人對婚姻不忠。所以過去二十年來,她的生活簡直是一連串災難……呃,至少對身邊的人來說,很是災難。其實她向來不坐視任何不公不義的事,倒也不是專挑別人的風流事端來揭發,只不過她最常遇到的是別人不忠實的事件而已。

    她一直知道男性們總對她恨得牙癢癢的,巴不得她遭受報應,最好丈夫娶十個八個女人回來氣死她,看到時她怎麼自處,還怎麼去關心別人的家務事。

    女人也恨她。她無法理解,但已能開始以平常心看待,不然一顆心可要疼痛不已了。

    告知王伶的表嫂其丈夫有外遇一事,一個星期下來,她從揭發真相者,變成了告密小人;也從正義的身份,轉換了破壞人家夫妻恩愛的惡人。

    從古至今,這一點倒不曾改變過呀。

    當然,不曾改變的,還有潑婦罵街。

    幸好早上向來不太有客人上門。她心中慶幸。

    「你就是巴不得別人家庭破碎對不對?你就是要看我丈夫對我提出離婚對不對?我怎麼那麼命苦哇,嗚……他現在要跟我離婚,也不要離開那個狐狸精了!他說原本大家可以裝作恩愛夫妻一輩子的,誰教我那麼不識相,偏要扯破臉,哇……」表嫂又哭又罵,這次踩住人家的地盤,斷不容許再有人趁她哭得不能自已時逃脫。

    「表嫂,你連哭了一星期還不夠嗎?一出鄉土劇也不過演這麼多了,人家七天的戲分演了一、兩百集;而你更強,一、二百集的戲被你七天之內搬演完畢。我想,現在連阿扁總統都知道你丈夫有外遇了。」王伶再次哀怨地瞄了眼阿范。

    「哇……連阿扁都知道我丈夫有別的女人了,我不要活了,全天下的人都在嘲笑我沒有魅力,才會使得丈夫被野女人勾引走,哇——都是你!」手指又點上范喜言的鼻頭前。

    范喜言搖搖頭:

    「錯了,不是我。」

    「是你是你!是你害我被人笑……」

    「明明是你自個兒四處宣揚的,瞧,現下連對面辦公大樓的管理員都知道你丈夫外遇了。怎好來怪我?昨兒個坐在門口大哭大叫的人可不是我。」真是夠了,就算是颳風下雨也不能天天來吧?在她來的那個地方,也沒見人使潑個沒完沒了的。這位表嫂還具有能耐。

    「對呀,表嫂,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王伶忍不住說句公道話。

    「王伶,連你也說我不好?原來你是站在那個死鬼那一邊的!你們這些姻親聯合起來欺負我這個苦命的媳婦,哇——」又來一波排山倒海,足以衝倒龍王廟。

    范喜言拉著王伶躲到門口,比了比那個已趴在櫃檯上滾來轉去悲號的女人,低問:

    「你們現代的女人處理外遇的方式,似乎與你形容的不大一樣。」她一點也看不出來女人曾經進化過的跡象。

    王伶嘿嘿乾笑。

    「我形容的是……是理想中會有的樣子嘛。」真是給現代女性丟臉喔,叫表嫂去整治表哥又不去,只會在她們面前鬧,真是給古人看笑話了。「總有一天,女人覺醒自立的一刻必會到來。」

    范喜言不予置評,只用眼神唾棄她。

    現下她只擔心再任由表嫂這麼鬧下去,她們中午的工作是別想做了。客人哪敢上門啊。

    「叮咚」

    啊,啊!有客人上門了,怎麼那麼早哇!

    范喜言與王伶同時看過去,職業性地喊道:

    「歡迎光臨——」真失望,不是帥哥。王伶歎息。

    「歡迎光臨——」啊!長得真不錯呢。范喜言眼睛一亮,慇勤地過去招呼。

    他好像來錯地方了。

    服務的小姐相當熱忱,餐點也很快就送上,厚片土司烤得金黃酥脆,咖啡也煮得香醇可口,但……

    「嗚……嗚……」

    楊敦日歎息。就是這個,不曾間斷的嗚咽聲忽大忽小,從櫃檯後方傳來。不是他刻薄,而是任何人都很難不把這種情況視作五子哭墓或孝女白琴正在送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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