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煓梓
「少爺,您、您別激動……」沒見過章旭曦此等表現的章福嚇了一跳,直勸他的主人要冷靜。
別激動?他怎能不激動!他這「金陵第一訟師」的地位要不保了,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輸掉這個位置,那他沒話說,可他卻是輸給一個藏身在兄長身後的女子,教他情何以堪?
不成,他不能輸,也不服輸!他一定要提到桑綺羅的小辮子,將她的真面目公諸於世才行。
因此,章旭曦決定,明天開始繼續原來的跟蹤遊戲,教桑綺羅那臭娘們,插翅也難飛。
悠哉悠哉地打開折扇,章旭曦忽地笑開。
夏日的街頭,陽光依然猛烈。川流不息的人潮中,驚見穿著淡色衣裳的桑綺羅單獨走在街道上,後頭跟了個行蹤鬼鬼祟祟的男人。
又開始跟蹤她了,真無聊。
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桑綺羅懶得理會跟在她屁股後頭的章旭曦,敢情是他急瘋了,不得已只好又故技重施大玩跟蹤那一套。
隨便他了。
桑綺羅聳聳肩。反正腳長在他身上,他愛跟,就讓他跟,任他也跟不出什麼名堂來。
再度投子身後那抹人影好笑的一瞥,桑綺羅決定暫時不管章旭曦,先赴她的約要緊。今兒個她和相思約好了要到河邊的一座酒肆見面,沒辦法,誰叫相思是個不折不扣的酒鬼,連辦個正事兒都不忘她的最愛,真是!
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桑綺羅終於來到「豐成酒莊」的店門口。在金陵,「豐成酒莊」可謂是數一數二的大型酒肆,除了傍水而建,風景優美之外,店門口那繡著金線,縫著長長的金穗,在風中搖曳生姿的黑色招幌,也是一大特色。就有人謠傳,「豐成酒莊」之所以每天都能高朋滿座,全是有賴金陵著名的風水師——崔紅豆的功勞。是她高明的指點店老闆更換招幌,又把店內的桌椅重新更換位置,和掛了一些避邪物之類的東西,才使得原本乏人問津的酒肆,一夕間又活絡了起來。
無論如何,這些都不是桑綺羅之所以來此的原因。她會一個人上這兒來,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相思覺得這兒賣的酒最好,最對她的味兒,所以她就來了。
再一次輕揚嘴角,桑綺羅一點都不意外她會在最靠近河邊的桌子找到相思。「豐成酒莊」傍著的這條河乃金陵城內頗為著名的一條河,不但河面寬廣,水流亦平穩,河面上因此漂滿小船,將河麵點綴得分外美麗。
輕輕挪動蓮足,桑綺羅形似優雅地在相恩的對而坐下,一開口就說:「發呆呀?」
她輕柔的聲音,立即發揮效果。只見原本還瞪著河面胡思亂想的相思,瞬間回神。
「是啊。」相思無精打彩地答道。「我在想事情咩,想得頭痛死了。」她邊說邊敲敲自個兒的腦袋,一副快掛掉的樣子。
「看得出來。」桑綺羅取笑她。「什麼事讓你這麼傷腦筋?」看來捕快的工作也不輕鬆呀,瞧她痛苦的。
「還不是五天前雜貨商人的命案。」想到這樁案子,相思整個人無力地趴在桌子上。「從案發到現在,所有的線索我們都查過了,可還是破不了案。你知道,現在內閣首輔大人正在整頓吏治,上頭有壓力,眼看著無法交差,腦筋就動到我們身上來。為了搶功,上頭給我們這些倒霉的捕快發了一道通令,說是——」
相思成串的抱怨,在瞥見隔桌的一道身影時乍然停止。她眨眨眼,細看了那人的長相一眼,然後不可思議地說:「咱們隔壁桌的那個人是章旭曦,你知道嗎?」乖乖,號稱「金陵第一潔身自愛之風流才子」居然也會到這種地方喝酒,真是難得。
「哦,他啊!」桑綺羅彷彿聽見了一個笑話般直微笑著。「別管他,他在跟蹤我,你儘管講你的。」
「可是他幹嘛跟蹤你……」儘管桑綺羅說可以不必管章旭曦,相思還是覺得離譜。
「改天有空我自會跟你說明,搞不好還會有麻煩到你的地方。」桑綺羅招來夥計要了一壺茶,意味深長的笑容讓相思恍然大悟。
她點了點頭,和桑綺羅交換了只有彼此才瞭解的眼神,而後突然繼續往下說:「剛剛我不是說上頭找碴,給我們一道通令嗎?」這次換桑綺羅點頭。
「這道通令的內容就是命令我們這些捕快在這三天內破案,否則就輪到我們皮肉開花,就這樣。」
一想起必須在三天內完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相思就忍不住哀嚎,慘叫連連。
「我命苦啊!」都是老爹害她,硬要她繼承家業。「三天內怎麼可能破得了案,你一定要幫幫我,要不然我就慘了。」慘到去坐牢。
男人婆個性的相思,其實有著非常精緻的外表。除去她火爆的脾氣之外,她的容貌、身段都是男人垂涎的對象,只可惜她美麗的面孔,此刻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你先別急,把案子發生的經過告訴我,我再替你看看有沒有辦法解決。」桑綺羅拍拍相思的手,亦不忍她美麗的肌膚上佈滿鞭痕。現兒正是朝廷整頓社會風氣之際,上頭怕捉不了人、交不了差,只好轉而逼迫這些個捕快,要求他們盡快破案,否則就得挨打。
相思也是人,當然也怕痛,眼見拖了很久的案子遲遲破不了案,只好向她求救。原本她已和相思說好不插手官府的事,可上回莊阿發的案子是她托她大哥請相思調派人手包圍莊宅,方能及時阻止吊痕加深,自然欠下一份人情。
既是欠下人情,就得還,不管她們是否為結拜姐妹。
因此她仔細地聆聽整件案情,同時發現隔桌那人的耳朵也伸得很長,好似和她比誰的耳朵靈,她冷冷地瞄了隔壁桌一眼。
不經意被桑綺羅的慧眼掃到,章旭曦只得假裝專注於河面的風景上,低下頭來和桑褲羅一起思考。
整個案件的經過是這樣的——
有位來自他鄉的雜貨商,行經金陵城,途中因做成了幾筆大買賣,身上攢了不少銀兩,而引來強盜的窺伺。
原本一個人單獨行走就已經夠令人膽戰心驚,偏偏這雜貨商又不懂隱藏。幾杯黃酒下肚之後,就讓人探出他身懷鉅款,當夜硬是讓人在客棧給宰了。
由於是深夜,沒人瞧見兇手行兇,只知道客棧的床單被人捲走,算是唯一的物證。
糟就糟在,這雜貨商是過客,在金陵城內沒有熟識的人。倘若此人是金陵人氏.說不定環可以憑地緣關係捉出兇手,可眼下除了朝強盜殺人的方向偵辦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了。
在這個案件中,最重要的就是證物,也就是那條床單。
按照整個案情來判斷,那條床單該是兇手用來包裹屍體的證物,可離命案發生已有五天了,就怕證物早被兇手銷毀,再也找不到……
桑綺羅和章旭曦同時大傷腦筋,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河面飄過的漁船上。只見河面飄來一艘大船,船上曬著一條淡黃色的被單,桑綺羅和章旭曦兩個人同時大叫——
「強盜就在這船上,快去抓!」
「兇手就在這艘船上!」
原本還在為抓不到兇手而頭痛的相思,一聽見兩人同聲叫喊,著實愣了一會兒,之後才飛身跳上船.和歹徒周旋。
到底相思打小練出來的底子不是蓋的,沒三兩下便擒住兇手,並連拖帶拉地把兇手給扭送衙門,而桑綺羅的解釋是這樣的--
「我瞧見船上曬著一床新洗過的綢被,上頭飛著成群的蒼蠅。人的血跡,即使洗過,也洗不去血腥味。再說綢被的綢面不拆下來洗,反倒和被裡一塊兒洗,實在有違常理。依我的看法,犯人恐怕是在殺了人之後,想藉著水路選出去,所以假扮成船家。又,犯人見水上人家都把被子曬在外頭,因此靈機一動,乘機把證物清洗乾淨,假裝沒事般帶走,沒想到卻因而洩了底,露了餡兒。」
這番見解,是在眾人圍著桑綺羅,問她何以知道兇手在船上時講的。由於她拗不過眾人的詢問,因此只好微笑地說這一切都是她哥哥的功勞,多虧他平日教導有力,她才能湊巧幫忙破案。
見鬼了!桑致中教導有方?事實上根本都是她在教他,虧她有臉當著大家的面說謊。
章旭曦氣得吹鬍子瞪眼,不過今日她這麼當眾露一手,倒是讓他有機會捉住她的小辮子。
一離開酒館,章旭曦即攔住桑綺羅的去路,得意洋洋地說道:「逮到你了!」他笑得有如豺狼。「以前你老把責任推給你哥哥,現在好不容易你當著我的面原形畢露,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章旭曦非常難得地不計較她搶了他的鋒頭,只是一再逼她俯首認罪。
桑綺羅平靜地看著他,為他感到可憐,也為他的人格哀悼。他明明有跟她一樣好的頭腦,為什麼不肯好好利用,反而選擇枉做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