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梵朵
車子停妥在屋前,也已日落西沈。因此,愛薰並沒有機會把休蘭山莊的花園看一遍,當然,有大半原因她是嚇軟在車裡面,早已失卻原先的新鮮雀躍。
「梁小姐,歡迎來休蘭山莊!」出來迎接的,是一位年約四十出頭的婦人,從其談吐舉止來看,羅然有當家作主的氣氛。
「你好!」愛薰隨著她進人屋內。
「是不是旅途太累?看你神色疲憊的。」
「看到野薑花和那個薛宇,能不這種臉色嗎?」跟在後頭搬行李的司機說著。
「余叔,」這中年婦人向他使了一眼,口氣嚴峻。「客人剛到,不要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什麼野薑花?」在走廊的另一側,有位年的三十幾歲的女人面露驚慌。
「燦珍,你房間打掃乾淨了嗎?」這位成嚴的婦人一板一眼地問著。
「哦,早就好了,梁小姐可以進去休息了。」
「她是我的堂妹蘇燦珍,是這裡的總務。我叫蘇穆言,目前是負責打理休蘭山莊的一切,有事找不到我,我燦珍也可以……」
愛薰恍惚地聽著蘇穆言的簡介,心裡直想衝進房間,把自己扔在軟溫的床墊上面。
「這是你的房間,一會兒我會差人送晚餐和熱開水。」
「那——總裁呢?他今晚見不見我?」愛薰問著。
「不,薛先生有交代,要你先休息一晚再說,」蘇穆言說罷,本想退出房間,但隨即又想到什麼似的,又盯著愛薰的臉說:「記住,晚上不要隨便走動,這屋子太大,會走丟的!」
這話分明就是「警告」,愛薰一聽又直想放聲尖叫。走丟!被十九年前死在這裡的女人抓走嗎?
看來,要賺這三萬五的高薪並不簡單,除了要有超強的工作能力外,還要有超強的心臟和膽量,否則,哪一天「掛了」,自己都不知道。
由於疲倦加恐懼,愛薰索性早早把自己躲進棉被裡,用最「烏龜」的方式,在睡夢中把一切煩惱隔離。
睡著睡著……突然間,小提琴的樂音又再度響起。
循著悅耳的弦音而去,愛薰看見了一楝白色建築。整座白色大屋全讓姿態曼妙的綠蔭精物給纏繞得生氣蓬勃,而小提琴的悠揚,正來自於那白色大屋裡。
愛薰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吸引力,將她整個人吸進了那楝大屋內,似乎在那裡,有菩對她極具意義的事物等著她的來臨。
小提琴的聲音愈來愈近!
愛薰飄蕩的靈魂在一扇紅木雕花的門前停駐不移,而她知道,就在這門內,有她心中的那把琴……
一推門,細微的風動夾著花香迎面撲鼻。
「曼芸姊,送給你。」一大把猶帶露珠的白色野首花,笑容可掬地綻在她的眼前。
而送花的人,就是愛薰找尋已久的夢中男孩。只是這次,他的臉清楚分明,不再似往昔夢裡的模糊不清。
「謝謝。」她接過了花,半帶羞怯的商心。
愛薰此刻忘了去分別,自已和這男孩口中的曼芸姊有什麼關聯。
「還有這串水晶項鏈。」這男孩不過才十七、八歲,但手中握的卻是一款價值不菲的項鏈。是野薑花造型。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話雖如此,但她的臉上仍洩漏了無比的感動。
「我還有更貴重的,只是你沒有勇氣接受。」這男孩眼光脈脈,而他的話中含意,她似乎都懂。
「約瑟,你才十九歲——」她喊他的英文名字,親蔫而順口。
「曼芸姊,我最近又背了一首詩經上的古詩。」他刻意打斷地的話,並以凝神傾注的眼神與她對望。
他吟著,低沈而濃烈——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吟罷語歇,只見她早已紅了眼,但為了掩飾一切,她仍只得笑著埋怨,「這詩是女人寫給情人的山盟海書,你一個大男孩背它做什麼!」
「若是吟詩者換成你曼芸姊,又何須我多費心血!」
「約瑟,我只是你的曼芸姊。」十九歲的他,早熟多情得令她難以招架。
「而我愛的,就是你曼芸姊——」在愛薰意飄愈遠的靈魂裡,迴盪著那位名叫約瑟的男孩字字鏘鏗有力的愛情。
但……誰是那位幸福的女子,曼芸!
「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一個甦醒,愛薰的心仍糾結在那句男孩背誦的誓盟裡面。
這苜「上邪」,出自詩經,是愛薰最喜歡的詩偈之一。所以,她知曉其意,懂得其情,更重要的是,她著實震驚於此中的巧合天意。
當夢境中約瑟吟著它之際,她完全透徹他所要表達的海枯石爛、天地逆轉的堅定。相同的,那位曼芸姊的惟心與壓抑,她又更加熟悉,彷彿她們兩人是相融的一體……
由於大專注於那分濃郁難化的情境,愛薰恍惚地坐在床上,忘了今夕是何夕。
直到小提琴的弦音在暗夜中倏地響起,才喚醒了愛薰此刻的神遊大虛。
「小提琴!又是誰在半夜拉小提琴!」愛薰不自覺地自床上跳起,並且技散著發,穿著白色純棉的睡衣,光著腳丫就迫不及待地循著聲音而去。
十十十
薛爾荻最喜歡在月光下拉著小提琴。
據在他薛家待了二十年的總管家蘇穆言的敘述,他已有十九年的時間未再碰及有關小提琴的一切。
至於是什麼原因,所有的人皆支吾不言,只告訴他,十九年前他們全家離開休蘭山莊到英國之後,原本有小提琴天分的他便忙於課業,疏於練琴。
然而,在薛爾荻的感覺裡面,這段連蘇穆言都刻意說得輕描淡寫的往事,似乎是他心裡極具震撼力的秘密,因此才會在記憶全失的情況下,暴露了潛意識中的隱藏。
是啊!秘密。依稀和一位長髮飄逸的女人相關,而這就是薛爾荻受傷後不斷出現在腦中的印象女人、小提琴和植滿野貪花的休蘭山莊。
半年來,他一直在尋找這個答案,但是,每進一步觸及到似曾相識的景象,他就疑惑善心中那不請自來的哀傷,甚至於,還有自責愧疚的痛楚密佈摻雜。
然而,就在這種暖味不明的心緒下,公司派來幫忙的秘書又個個出狀況,害他本來就郁卒不已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一肚子火隨時都會爆發。
「你到底是誰?我對你做過什麼事情?」凝視月光的薛爾荻哺哺自語。
此刻,從二樓房間一直找到屋外的梁愛薰,突然在薛爾荻站立的涼亭前駐足不移。
「奇怪!怎麼沒有小提琴的聲音?」由於情急之下忘了把眼鏡戴起,近視三、四百度的她還看不清涼亭中間的黑色人影。
薛爾荻向來酷愛冷酷的黑色系,連睡衣也是清一色黑得徹底,而這更把他的冷郁襯得更加寒沁,教任何想進一步接近他的人在三步之外就先結冰,不得不含恨鍛羽。
「爾荻,告訴我,到底用什麼方法可以融化你的心?」這是一路照顧爾荻來台的蘇穆言曾經表達的憂心,因為,身為薛家資歷最深的管家,她有責任把這個從十八歲看到三十八歲的少爺好好照應。畢竟,薛家待她恩重如山,畢竟,薛爾荻和她有親人般的情感,畢竟,這是薛家老爺臨終前托付給她蘇穆言的交代。
「哈啾哈啾——」或許夜裡的山區特別有股涼意,使得衣著單薄的愛薰,不自主地連續打了幾個噴嚏。
「誰?是誰?」薛爾荻地轉身找尋。
而愛薰的呵欠才停,就發現涼亭內有個移動的人影,並對她步步逼進——
一團烏漆抹黑的東西外加高聳巨大的身形,還有月光下門著光芒的銳利眼睛……
「啊——鬼呀!有鬼啊——」愛薰不假思索地如此認為,但由於過於驚懼,只聽見牙齒相互打顫的聲音,而雙腿更是抖個不停。
「你是誰,你——」薛爾荻被眼前披頭散髮的愛薰給震顫了心扉。
好一個熟悉的身形!尤其是那雙眼睛的背後,似乎有薛爾荻記憶中那位女子的靈魂托寄。
她究竟是誰!選在月色迷濛中與他相遇。薛爾荻在愕然中帶著被催了眠的述惑。
「你……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愛薰頻頻退後,心裡頭老是記不起該念哪一種咒語。
「我記得你!我真的記得你。」薛爾荻想把她看個仔細。
「不……不要記得我!我只是個笨女人……長的又很愛國。嗯,就是說……根丑……不要……千萬不要記得我……」天哪!被鬼詛住該是多恐怖的一件事情,愛薰堅持把白己的「意見」對他說,再撐起發軟的腿,使盡奧運百米的本領,一路飛奔至她的房問中。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愛薰不但是臉色慘白,外加一雙熊貓眼睛。
「梁小姐,送早餐和報紙。」門外有人出聲音。
謝天謝地!終於有人醒了。愛薰迅速地跳下床,將房門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