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黑潔明
他要是好好的,怎麼還會作惡夢?他要是釋懷了,又怎麼會不願意去醫院看他父親?
第一次,覺得他的笑,好假。
「那真的是意外,你想太多了。」霍克叉了一粒小番茄,傾身湊到她嘴邊,調侃道:「吃吧,再不吃你就要瘦成皮包骨了。」
她還是只能無言以對。
心好痛、手在抖,忽然間,她發現自己太過在乎這個男人。
說實在話,這根本不干她的事,她根本不該在乎這個,她根本不該管人家的閒事,她只是個過客,不該涉入太多。
這樣做,很危險,會讓她越來越在乎他的。
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暈眩想吐,她幾乎是有些驚慌的想抽回手,但看著他虛假的笑容,她還是張嘴吃掉番茄,重新拿起刀叉進食。
只是個短暫的戀情,她不需要知道太多……
噴泉、泳池、網球場,車庫、溫室、健身房。
巴特豪宅怎麼看,都像是電影裡的場景。
除了最前面這棟主要的白色建築,後面還有三棟屋子,和前面這棟大宅成「山」字排列,房子輿房子間,有玫瑰拱廊連結,除了大門前的噴泉,這些中庭裡也有噴泉,泉水旁有著白色的希臘美女雕像,或站或跪或躺臥著,手裡捧著的花瓶流出潺潺清水。
屋子的前方是花園,屋子的後方是溫室花房,周圍是修整好的草皮,然後是森林,跟著才是那遠處低矮的山和在相反方向的藍色大海。
他們甚至有獨棟的傭人房,在整個建築群的左手邊。
查德是管家,普歐是大廚,另外還有一個園丁,一個司機,門口的幾個警衛以及十個左右訓練良好的男女傭人。
巴特家的傭人訓練良好,他們多數的時間都很安靜、動作迅速,有時候她總覺得他們像機械人一樣,用相當有效率的方式整理房間、送上餐點。
這些人全都在查德的指揮下行動。
查德是個謹言慎行的老總管,做事總是一板一眼,不過他從來沒對她特異的行為舉止說過什麼,包括發現她拿著素描本坐在大廳樓梯上,仰頭素描牆邊石柱上頭的天使雕像。
大廚普歐總是笑咪咪的,一頭花白的頭髮,和紅潤的臉頰,頗像和藹可親的鄰家老爺爺,他煮的食物美味可口,幾天下來,她甚至開始吃起他煮的美式早餐,她知道寇子為此感激不已,因為她不再在一大清早跑去打擾他們的床上運動。
奇怪的是,普歐是廚子,查德是管家,兩位老人家的身材卻完全不符其職業形象,普歐瘦得像竹竿,查德卻圓得像茶壺,一定有很多人常把他們兩人的職稱搞錯。
白雲和寇天昂去醫院當老巴特的看護,霍克一天裡有十個小時在處理公事,她因為無聊,總是帶著他的望遠鏡在屋子四處亂逛或找地方素描,可今天她才在大門口的樹蔭下坐好,畫沒多久,眼角就察覺有東西在探頭探腦。她微側著頭,看見兩個男孩蹲坐在草地上,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用一模一樣的黑眸,好奇的盯著她看。
「你是誰?」左邊那個用英文開口問。
「歐陽寧寧。」她說,想起霍克提過他三哥亞歷士有一對雙胞胎兒子。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右邊那個則對她手上的東西有興趣。
「炭筆」
因為這宅第太大,她又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所以幾乎沒見過霍克的其他兄弟,沒想到會先見到這兩個小的。
「你在做什麼?」左邊的伸長了脖子,右邊的也是。
「畫房子。」見他們倆一臉好奇,她將素描本轉給他們看。
「哇——」兩個男孩一見到紙上的噴泉和大宅,便同時向前傾,跪坐在草地上,一同發出讚歎聲。
唉,她就是對漂亮的臉孔沒轍。
看著他們天真可愛的小臉,她唇角微揚,「要不要試試看?」
男孩們瞪大了眼,似乎一時間無法決定。
她翻頁撕下兩張圖畫紙,打開放在一旁的盒子找出兩支炭筆遞給他們,「喏。」
左邊的男孩興奮的欲接下,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收手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他的兄弟。
右邊的男孩遲疑了一下,搖頭道:「我不會。」
「隨便畫什麼都可以的。」地微微一笑,然後將素描本放在地上,翻到空白頁,拿著炭筆在上頭畫了一個圓形,下面再畫了五根線,組合成人的軀幹和手腳,再補上閃閃發亮的簡單大眼和鼻子,然後在他旁邊又畫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他們手牽手在一起,然後又補上一個較大的人,有著長長的頭髮。
「這是我。」她指著有頭髮的,然後再指著那兩個手牽手的,笑看著他們說:「這是誰?」
「提爾。」
「奈特。」
兩個男孩露出笑臉,異口同聲。
她再將圖畫紙遞給他們,這回兩人都伸手接下了,雖然後來炭筆粉將他們漂亮的衣服弄髒了,男孩們卻不介意,仍是趴在草地上,畫得很專心。
她則忍不住畫起他們兩個。
所以當一雙腳出現在她面前時,她真的嚇了一跳,猛地抬首,就看見霍克手裡提著竹籃,腳邊跟著一隻巨大的黑色杜賓犬,一臉無奈好笑。「我似乎每天都得繞屋子一圈,才能找到你在哪。」
聽到他的聲音,兩個男孩抬起頭,然後興奮的街上來抱住他。「霍克叔叔!」
「嗨,提爾、奈特。」他差點被他們撲倒,笑著揉揉他們倆的頭。「你們今天不用上課嗎?」
「不用。一兩個男孩一個搖頭開口,另一個補充說:「我們在放暑假。」
對喔,他都忘了。
他一扯嘴角,在草地上坐下,打開竹籃。「那正好,看看我帶了什麼,我們來野餐吧。」
籃子裡,擺滿了三明治和麵包、果醬,還有一瓶葡萄酒和兩個杯子。
提爾和奈特歡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拿吃的。
「嘿,等等。」寧寧開口阻止,兩個男孩停下動作,正當霍克奇怪她要做什麼時,
她已掏出濕紙巾,幫他們擦去手指上的黑色炭粉。
坐在一旁看著她仔細溫柔的擦著兩個男孩的手和臉,胸臆間突然有一種奇異的感受,暖洋洋的、難以解釋的感覺在胸口擴散著,他幾乎有些失神著迷的看著她,不自覺的微笑著。
「好了。」她說,一抬首卻看見他專注的視線和他嘴角那神秘的微笑,心跳不覺怦然。
兩個男孩得到許可,一人拿著一份三明治就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和那只看起來有些兇惡的杜賓犬玩耍。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窘迫的掉開視線,然後注意到籃子裡沒有其他飲料,才想提醒他,就看見普歐遠遠的走了過來,手裡提著另一個竹籃,他把東西放下來,看著他們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就走了。
這只竹籃裡,除了食物還有柳橙汁和可樂。
霍克拿了兩瓶可樂給男孩們,然後重新在她身邊坐下。
「他們哪一個是提爾?哪一個是奈特?」咬著麵包,她背靠在樹幹上,好奇的看著那對邊吃東西還有辦法邊和大狗玩的兄弟問。
「你問倒我了。」他笑著承認,「我只知道他們個性有差,比較安靜沉穩的是奈特,活潑好動的是提爾。」
現在她曉得他為什麼認不出來了,因為那兩個孩子現在看起來一樣的活潑。
「你今天畫了什麼?」他替她倒了杯葡萄酒,遞給她。
「房子和人。」她輕描淡寫的說。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原因,這男人即使再忙,也堅持每餐都要和她一起吃飯,不管她在屋子裡哪個角落,只要到了用餐時間,他總是會找到她,和她一起用餐。
每天吃飯時,他總是會問她畫了什麼,她起初不認為他真的在乎,他卻總是會翻看她的素描本,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他邊吃著麵包又翻起她的素描本,她忍不住開口:「都是你從小看到大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他微側著頭,瞧著她,唇角輕揚,「你和我用不同的眼光看世界。」
她一愣,沒料到他會這麼說。
「我從來不曾注意到大廳天花板上的彩繪或牆柱上竟然有天使雕像,也從來不曾注意到電梯門上有著鬱金香的雕花,我甚至不曉得中庭那些希臘侍女每一尊都有著不同的姿勢和表情。」他好玩的說:「雖然我幾乎在晨光室吃了一輩子的早餐,卻不知道原來晨光室的彩色玻璃窗上竟然還鑲嵌著聖母瑪莉亞。」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是海邊的夕陽,或是陽光灑落的森林小徑,或是停在窗台邊休息的海鷗。」他伸手抹去她唇邊的果醬,然後舔去它,笑著說:「沒看你的素描之前,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住在這麼美麗的地方。」
她掉開視線,無法克制的紅了臉,淡淡道:「它們本來就在,我只是畫出來而已。」
知道她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沒多說什麼,只是吃著手裡的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