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董妮
「陳任忪」有,巧合的是谷仲臣也有,兩個長在同一個地方、同樣形狀的胎記,這純粹是巧合嗎?還是……另有隱情?
摀住到口的驚呼,她全身抖如秋風中的落葉,不願相信心中所猜,她愈加仔細檢查起他耳畔、脖頸間的肌膚。
「嗚……」她的牙齒將下唇咬出了鮮血,最可悲的事實在她眼前出現。
「陳任忪」頸項與臉部的膚質並不相同,顯示了他臉上掛著一隻人皮面具。他是由另一個人易容改裝而成的,而這個人自然是——谷仲臣無疑了。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改裝成另一個人來戲弄她、戲弄她這個他所拋棄掉的糟糠之妻……純粹是耍弄嗎?水霧迅速充盈上眼眶,她的牙齒深深陷入唇瓣裡。
他傷得她還不夠深嗎?明明已經不要了,卻為何要追來?想再一次傷害她?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愛,好歹也有過十年的姊弟之情,他怎能殘忍得這麼徹底?
顛顛倒倒地跑出了帳篷,敖寒在疫區中盲目奔走著,心底才剛升起的幸福又在剎那間被摧毀殆盡。
「仲臣,我不想恨你的,我愛你啊!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非叫我恨你不可……」
令吳修與歡介驚訝的是,他們找到的烏依已經是個一腳踏進鬼門關的殘病女子。披頭散髮、一身的惡瘡,這樣的她哪還有半點苗疆第一美女的風範?
「烏依,你……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憐香惜玉的心情又在吳修心底悄然孳長。
聞言,那躺在地上、渾身惡臭叫人不敢接近的女人抬起單眼,惡狠狠地瞪著他們。
「為什麼?哈哈哈……你敢問我為什麼?」她痛苦地拖行著身子爬近他身邊。「是你,還有那個無情無義的谷仲臣,都是你們害我的,是你們把我害成這樣的——」她瘋也似地又哭又喊。
「我害你的?」吳修指著自己的鼻子,這條罪他受得可冤了。
「對,都是你們害我的!」如果她還有力氣一定活生生吃了他們的肉、啃光他們的骨。
「烏依姑娘,你這話說得也太過分了吧?我們連碰都沒碰你一下,又怎麼害你了?」吳修自認避她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去害她?
烏依恨恨地瞪著他。她一個苗疆姑娘,遠渡關山前來中原,對於這裡的一切本就不熟悉,愛上了谷仲臣,蒙皇上恩典將她賞賜給了他,還以為就此終生有靠了。
誰知郎心似鐵,無論她如何表白,他始終不屑一顧,還拋棄她遠走高飛。為了他,她跋山涉水,不辭辛苦地追著他幾乎跑遍了半個中原。
這對一個姑娘家的身體來說本就是一大負擔,尤其追著他這段時間,她食不安穩、睡不安寢,漸漸地,身體就出了毛病。
最後,循著吳修這條線索追到的地方又是黃河疫區。才追到這裡的那一晚,她就病倒了,身上發出一顆顆毒瘡,漸漸蝕空了她的身體。
而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吳修和歡介的談話,發現谷仲臣竟易容成「陳任忪」與敖寒相依相偎!在她為了他幾乎連命都丟了的這一刻,他不僅未念到她半分,還抱著其他女人溫存,這叫她怎麼甘心?就算要死,她也要拖一個墊背的,因此她拚盡最後一絲體力,對敖寒下了蠱。
「我過分嗎?哈哈哈……隨你怎麼說都無所謂,反正我就要死了,而你們寶貝的那位女神醫也要跟著我一起走……」
「烏依姑娘!」看她愛成這副又瘋、又落魄的模樣,吳修真是百感交集。
「你對她說那麼多幹麼?不管她是好、是病,她敢對寒姊姊下蠱就該死!」歡介厭惡地瞇細了一雙美麗的眼。
他的同情心可以用在天下人身」,唯獨對於想傷害敖寒的人,就算將那人千刀萬剮了,也不能洩他心中萬分之一的怨恨。
「算了吧,歡介,反正她都要死了,你又何苦……」吳修想為烏依求情。
「還沒死透之前,誰曉得她還會不會耍花樣?」歡介啐他一口,緩緩拔出了手中的寶劍。
「住手!」隨著一陣沙啞的嗓音響起,蠱毒已解,但身子仍虛弱的敖寒緩步走進對峙的三人之中。「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把病人扶進診療室裡!」
「寒姊姊!」匡啷一聲,歡介手中的寶劍落了地。「你怎麼起來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待會兒的血腥場面他不想讓她看見。
敖寒其實已經在一旁待了很久,吳修、烏依與歡介之間的對話她也全聽見了,只是她不懂:谷仲臣不是喜歡烏依才娶她的嗎?怎又會拋下她千里迢迢追逐自己而來?
而聽烏依的口氣,似乎追谷仲臣追得很苦,因此才會把怒氣牽連到她身上,對她下蠱。這麼說來,烏依也堪破了谷仲臣的偽裝嘍?
加之於吳修和歡介毫不顯驚訝的反應,他們兩個對這齣戲碼八成都瞭然於心,卻沒有一個人肯對她說破,讓她被谷仲臣耍得團團轉。
吳修是谷仲臣的好友,他站在他那邊,這一點她可以理解。那歡介呢?他們情同手足,他何以忍心騙她?
她向來冷沈,遇事也不會大吵大鬧,除了面對谷仲臣易容的「陳任忪」;他的調戲總能例外地勾起她所有負面的行為,引得她行為失控。
因此,儘管此刻她心有千千結,依然不動聲色地裝作什麼都沒發現。
「陳大人累壞了,正在篷裡休息,我不想打擾他,所以獨自出來走走。這位姑娘是打哪兒來的?你們既已發現她生病,怎麼不立刻送她去診治?」
吳修與歡介面面相覷,想不到敖寒認不出烏依來。不過也難怪啦!非十分熟悉之人,誰能將昔日嬌美更勝春花的烏依、與眼下狼狽比乞丐還不如的病婦聯想在一起?
「敖姑娘,她是……」吳修張口才想解釋。
「我們不知道她是打哪來的。」歡介暗對他通過一抹眼色,搶白道:「我正想要盤問出她的來歷呢!」他想,敖寒既然沒認出烏依,那就乾脆瞞她到底吧!省得她知道了事實真相,又要難過。
「人都病成這樣了,還盤問什麼?要問也得等治好她再問啊!」敖寒輕責道。「還是快扶她去診治吧!」
「是!」歡介撿起地上的劍交給吳修,然後走過去扶起烏依。
烏依雙瞳裡閃過一抹寒光。「你倒挺在意她的嘛!不過……」她冷笑,既然她已注定不幸了,那就絕不容許敖寒獨佔幸福。「我——呃!」豈料她嘴巴才張,喉嚨就像被制住似,發不出聲響來了。
歡介兩指捻著一根銀針刺入她的啞穴。〔你以為我還會再給你機會傷害寒姊姊嗎?」接著,他將銀針整支插入她體內。「別作夢了,只要我想,起碼有一百種方法叫你死得連半根骨頭都不剩。你若聰明,最好放機靈點兒,少惹是非,寒姊姊若是掉了根頭髮,我絕不會放過你。」
烏依瞪大了眼,眸裡有憤怒、也有恐懼。歡介外表嬌艷如花,心態卻有些偏激,她毫不懷疑,自己若再碰敖寒一下,鐵定死無全屍。
「你們還在那兒蘑菇些什麼?」敖寒催促了聲。她有預感,若想得知這一連串事件的真相,只有從烏依身上尋了。
進了義診帳篷,敖寒就將歡介與吳修趕了出去。
「寒姊姊,讓我留下來吧!我可以幫你的。」歡介可不放心讓敖寒與烏依獨處。
「胡說!患者是位姑娘家,我要脫衣檢視她身上的瘡口,豈能讓你入內觀看?」敖寒將他推出了帳篷。「你們都去給我燒熱水,以便待會兒清洗那位姑娘的瘡口。」
歡介與敖寒在一起也有六年了,自然瞭解她守禮之嚴,非一般人所能想像。她說不能看,就是不能看,天皇老子來也沒情可講。他也只得認命離開義診帳篷。
吳修卻擔心地頻頻回顧。「放烏依與敖姑娘單獨相處,萬一……」
「我剛才警告過烏依了,她應該不敢再輕舉妄動。不過為求保險,你還是去叫醒谷仲臣,我去燒開水。」這世上若說有誰能改變敖寒的,非谷仲臣莫屬了。
「好,分頭行事。」吳修和歡介各分兩邊跑了開去。
直到確定那兩人已走遠,敖寒再回到烏依身邊。
烏依姑娘。」她輕喚了聲,惹得啞穴被制、口不能言的烏依瞪凸了眼。
敖寒微歎口氣,打開藥箱,取出一塊磁石在烏依的啞穴上滾了兩趟,她體內的銀針隨即被吸了出來。
穴道一解,烏依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你早認出我了?」
「我聽見了你們方纔的對話。」敖寒邊答,邊自藥箱裡取出數瓶外敷與內服藥。
「那你想怎麼樣?殺我嗎?」烏依恨懼地瞪著她,只恨自己此刻心有餘力不足,否則一定拖她去墊棺材底。
「怎麼會?我好歹是個大夫,只會救人,不會殺人的。」敖寒又取出一把剪子,緩緩剪開了她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