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董妮
歡介猛一回頭,朝最近才榮升他跟屁蟲的吳修彎了彎唇角,極盡所能露出一抹艷勝春花的嬌笑。
吳修心頭狠狠一撞。太美了!這樣的笑容,只怕就是那叫「六宮粉黛無顏色」的楊貴妃再世也比不過。
「歡介啊!」吳修急巴巴地趕至他身側。「你是不是終於瞭解我對你的一番『情意』了?」
「你說呢?」要知道正解就得從吳修身上下功夫了。歡介挑挑眉,要讓他發現所有的一切全是一場惡意戲弄……哼!他六年醫術也不是白學的,定毒得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歡介,過來。」前頭敖寒正在喚人。
「來了。」歡介快步上前,地面上三具棺木已被打開,他毫無心理準備乍見白骨,下意識驚呼了聲:「啊!」
「嗤!比你師傅還沒用。」谷仲臣在一旁低嘲。歡介來了,敖寒又推開他,他當然要發脾氣。
歡介只當沒他這個人,晃過他身邊。「寒姊姊,這三個人不是中毒死的。」
「你也看出來啦?」敖寒寬慰一笑,頗以這聰明徒弟為豪。
「當然,我又不是某個無聊份子,不懂裝懂,只會在那邊擺官架子。」歡介低諷。
谷仲臣兩排牙齒咬得嘎嘎作響,他當然聽得出歡介是在嘲諷他,但可惡的是,他雖出生「百草堂」,卻不通半點醫術,一點也看不出這三具白骨為何不是死於毒藥,所以將怒氣只好發向仵作。
「仵作,你怎麼說?」
「大……大人……」仵作臉色蒼白,把腿兒一彎。「是小人疏忽,這三人確實不是死於毒殺,他們是被人打死後,才遭強灌毒藥的。」
「哦?」谷仲臣疑惑的眼轉向敖寒。「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大人,」敖寒指著三具白骨解釋道:「骨頭青黑的部分只到頸部,這是死後遭人灌毒的最佳證據,因為是死後灌毒,所以毒性未能竄遍全身。另外,三具白骨胸骨俱已碎裂,因此判斷他們是被人以外力打死的。」
「原來如此。」谷仲臣陰寒的眼轉向趴在地上發抖的仵作。「也就是說當初你驗屍時,只因中毒跡象明顯便判定他們是毒殺,未曾詳查他們身上是否另有傷痕?」
「大人恕罪。」仵作也沒想到,驗了十幾年的屍,會碰到這樣離奇的死因,實在是自信太過,才會摔了個大觔斗。
「現在本官下令,暫停處決林城煙,重新徹查林家滅門一案。」
「遵命大人。」兩排衙役各自低頭領命。
敖寒唇邊綻出一朵欣慰的笑。王小姐烏雲滿佈的幸福之路終於出現一抹曙光,她心為她感到高興,也祈禱她能早日守得雲開見月明。
谷仲臣看呆了她的笑顏。這世上有多少人能不抱半點私心,真心為他人著想?敖寒是少數又少數中的純良之人!他慶幸自己眼盲心未盲,終於發現了她的好;要是錯過了她,他絕對會後悔終身。
「寒兒,你好美。」
他濕熱的喘息吹指在她耳畔,又一次,她僵如木石。
第七章
一個月後,敖寒得到兩百兩的賞銀,偕同歡介離開了王府。
前來送行的人有王小姐、她初生的孩子,還有林城煙。林家減門慘案的最後真相是:林老爺子在外頭花天酒地,欠錢不還,錢莊的打手找上門來討債,意外打死了林老爺子,行兇過程又被林夫人及林小姐自睹,為了滅口,因此將兩人一起殺害,只有林城煙因為在裡屋睡覺,沒被發覺,逃過了一劫。
而打手們又害怕官府追究,殺人得要償命,便故佈疑陣,強灌三具屍體毒藥,卻想不到重重的陰錯陽差之下,差點叫林城煙背了黑鍋。
幸而在谷仲臣與敖寒的協調周轉下,案情大白,終於還了林城煙一個公道。
一一告別過送行的人後,敖寒神情溫柔得似要滴出水來。
「咱們這一趟總算沒有白走。」懷中的銀兩雖然寶貴,但林城煙一家人幸福的未來才是她最大的寬慰。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初生的小嬰兒。」那種生命的喜悅終此一生,勢將永留歡介心底。
「慶幸學醫?」敖寒偏頭笑問。此刻的歡介就像當年的她一樣,本以為終此一生只要相夫教子便成,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拚命學習,以扛起「百草堂」偌大的家業。
然而她從來無怨,深愛谷仲臣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便是她體會到了救人之樂,生命在手中復甦那種感動,嘗過一次的人絕難忘懷。
「這一生我當定大夫了。」歡介堅毅地點頭。
「呵呵呵……」成串銀鈴也似的笑聲逸出敖寒齒縫,她為人間又多一位真正具有仁心仁術的大夫感到高興。
「什麼事這麼開心,可以讓我們也插上一腳嗎?」官道旁忽地竄出兩匹馬,正是谷仲臣化妝的「陳任忪」與吳修。
敖寒心頭狠狠一撞,原以為可以躲開他們的。
對!她是想逃,那位狂肆大人挑逼的手段太高超了,叫她每每得為了壓抑心頭躁亂的情緒而筋疲力盡。隱隱約約有一股慌張正在席捲她的理智,再與他糾纏下去,她會變得不像自己,而被他拖入他的世界中。
「寒兒,你真見外,為什麼不等我們一起走呢?明明我們的目的地是一樣的。」谷仲臣噙著詭異的笑,策馬來到她面前。
「我們的目的地不可能一樣的,大人!所以我們還是各走各的路好」」敖寒用力一夾馬腹,催促跨下的神駒盡速擺脫他的糾纏。
「胡說,我們的目的地當然一樣。」谷仲臣不死心地催馬跑在她身側。「不信咱們各說出自己的目的地來對照看看。」
「我要去黃河疫區加入義診行列,大人非醫道中人,不可能同行吧?」她以為終於可以擺脫他了。
想不到谷仲臣卻撫掌大樂。「太好了,我就說我們的目的地相同吧!我也是要到黃河疫區。」
「大人分明不識歧黃,去疫區做什麼?」有種不好的感覺,她似乎踩入他設的陷阱了。
「本官奉聖諭巡視黃河氾濫情形。」他笑得好不囂張。「那疫區自然是包括在裡面嘍!」
她眼裡閃過兩簇憤怒的火焰。〔原來大人是領了聖旨出外辦事,卻在王府裡耽擱了月餘,不怕聖上追究?」
「嘿嘿嘿……」他彎起唇角,露出一抹輕狎的笑容。「聖上英明,是不會去計較這些小事的。」
鬼扯!他分明是使詐誘她說出目的地後,再來說嘴,可惡!敖寒氣得悄臉通紅,卻又欲辯無辭。
「寒兒,」他一時心疼,溫言哄勸她。「你何苦躲我呢?」
「我沒有。」堅固的心防又在晃動,他的溫柔像水一樣,一點一滴穿透了她的冰心。
「那就瞧一瞧我吧!只要你看我一眼,就會發現到我對你的愛有如天一般地高、海一樣地深。」
「大人,你這樣調戲一位有夫之婦不嫌有辱斯文嗎?」
「你有夫君嗎?我沒瞧見。」
「我夫君不在我身邊,不代表我未婚。」
「那好,你帶我去見你夫君,只要讓我親眼看見你們確實恩愛渝恆,我二話不說,馬上退出。」料準她不願再回「百草堂」品味那不堪的回憶,他決定以更強硬的手段逼她拋棄痛苦的過去,重新面對嶄新的人生。
「你——」她臉上青白交錯。「你有何資格對我提出如此失禮的要求?」
「就憑我愛你。」他狂傲得幾乎令人唾棄了。
「問題是我不愛你。」給他逼的,她已經忘了什麼叫守禮、守分、行為嚴謹的淑女了。
「你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隨著他陰沈的話語逸出,一陣冷風直襲她的心窩。
敖寒縮縮脖子,避開他咄咄逼人的視線。
「你不敢說表示你心裡有鬼。」他冷笑。
她再一次被他激得火冒十丈。「誰說我不敢說?我只是懶得理你。」
「哦!」他冷沈的黑眸陰陰地瞇起。「那就讓我來猜猜你的真心話吧!」
她詫然張大眼,怎麼有這樣難纏、又可怕的男人?
他對她邪邪一笑後,倏然躍起了身子。
「啊——」她驚呼一聲,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時,她的腰已經陷入他的掌控中。
所有的事情都在眨眼間發生、完成。谷仲臣躍離急奔的馬背,跳上她的馬,彷彿他原本就與她共乘一般,自然而然落坐她身後,雙手摟住她的腰。
「你居然……」那樣危險的動作他也敢隨便使出來,她差點給他嚇死了。
「你擔心我?」他滿意地俯頭輕吻一下她雪白綿嫩的耳垂。
「啊!」她胸口上下起伏如鼓。「無恥小人——」這是他第二次輕薄她了,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羞惱地紅了眼眶,不顧高踞疾馳的馬背上,反手死命攻擊他的胸膛。
「別這樣,危險!」他一隻手操控著韁繩,另一隻手用力摟緊她的腰肢,以防她失去平衡而墜馬。
「你毀我清白,我跟你拚了!」伴隨著她的怒吼聲滴下的,是她一顆顆悲憤、不甘的淚。敖寒恨自己為何那麼容易被他挑動?難道她對谷仲臣多年的感情比一張紙還不如嗎?不過才離開他兩個月,她的心又住進了另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