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黑潔明
說完,他又重新進到屋裡去了。
「該死!」兩句詛咒的聲音重複在一起,他們互看一眼,卻再沒打的意思,只是臉色同樣難看的各佔據屋外最靠近門口的兩棵樹。
半晌後,寂寥的空氣裡突然冒出一句。
「那傢伙為什麼能進去?」
「因為靈兒。」
兩人視線又重新對上,應龍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蚩尤也沒有多想就開口回答,他們同時看看透出溫暖光線的小屋,再看看同樣神色陰鬱的對方,忽然間,雖然不想承認,卻仍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認同。兩人又是一陣沉默,直到他拿起腰間的葫蘆灌了一口酒之後,將葫蘆拋給了應龍。
葫蘆在空中劃成一道弧,應龍伸手接住,看著他,然後喝了一口。
風吹,樹影搖。
酒香靜靜散發在黑夜中。
***
門再開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怎麼樣?」見雲孃走了出來,應龍開口詢問。
「我大概看了一下,用火龍珠應該沒有問題,不過必須在月圓時才能進行。」雲孃說著看向蚩尤,「還有,我有個條件。」
「你說。」他仍倚在樹下,一張臉藏在陰影之中。
「我要霧球。」雲孃面無表情的說。
他一愣,倒沒想過她會要求這個。
似是知道他不會輕易交出來,她只道:「火龍珠雖能煉化陰陽之氣,但她的身體早已無法承受,所以我勢必要將其導入應龍的內丹中,但那不夠,所以需要另一個來容納。」
「好。」他二話不說的答應下來。
「而且事成之後,那要給我。」
「可以。」
「另外有件事,我想你必須曉得。」
「什麼事?」
「把氣導出來之後,她會變得很虛弱……」雲孃頓了一下,瞄了眼應龍,才繼續說:「所謂的虛弱,套句人們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她會變成人。也就是壽命縮短、容易生病、受了傷復原得很慢,我不曉得確實的情況會如何,因為我以前沒遇過像她一樣的情形。」
「那不是問題。」他走上前,離開樹影,「我會照顧她的。」
雲孃看著他堅定的雙眼,冷然的神色終於褪去,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淺笑,「很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說完,又瞥了眼應龍,才轉身走入門內。
「等等!」應龍瞇眼喊停。
雲孃回首,挑眉。
「叫小宛出來。」
「她不想出來。」雲娘嘴角一勾,「她說要好好想想。」
「想什麼?」
「想……」雲孃拉長了音,挑釁的說:「我說的話。」
「你——」想也知道她不可能說什麼好話,應龍臉色一沉,才要開口,雲孃卻當著他的面第二次關上大門。
他費盡了力氣,才沒有把這破木門給轟掉。
「酒?」
應龍回首,只見到蚩尤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罈酒。
「哪來的?」
「魍魎。」蚩尤拍開酒罈,盤腿席地而坐。
他沒有考慮多久,就走了過去,一把抓起酒罈就灌,沒兩三下就幹掉整壇,抹去嘴角香津,他瞳眸泛金,「還有沒有?」
蚩尤眉一挑,移開樹下石板,只見石板下全是酒罈。
他撈起一壇拋給應龍,另一壇拿在手中。
兩人一同開壇,豪氣干雲的灌起酒來。
月下,奇異的默契逐漸形成,在一壇又一壇的老酒之中。
***
「玄明,老大咧?」
蹦蹦跳跳的來到小屋,一路上沒見著老大,魍魎手裡拿著紅果,邊啃邊探頭進屋裡問。
「在湖裡。」
「喔。」魍魎縮回腦袋,卻又在下一瞬探頭再問:「他去湖裡幹啥?」
「拿霧球啊。」靈兒手裡端著水盆,抬腳戳他,「喂,別擋路。」
「噗——」魍魎驚嚇的反應過來,嘴裡嚼到一半的果肉全噴了出來。
「哇,你搞什麼啊?」來不及閃避,靈兒被他噴了一身,火大的瞪著他。
魍魎卻沒理她,只是臉色慘白的街著玄明怪叫:「拿霧球?有沒有搞錯?!老大他現在是人耶!你要他下去,潛不到一半就會凍死在下頭了——」
他語音方落,杯盤摔落聲就響起,只見炎兒血色盡失的站在玄明身後,雙手直顫,下一瞬間,她就衝出門,直奔湖畔。
「哎呀,笨蛋!」靈兒一敲魍魎腦袋,罵道:「你這死烏鴉,真是蠢死了!」
她邊罵邊追了上去,喊道:「炎兒,你別聽那小鬼胡說,爺不會有事的啦!」
「哇卡,我又沒說錯,你這小笨蛇敢打我——」魍魎露出白牙,火大的要街過去,誰知衣領卻被人拎住。
「騰,放我下來!」他瞪著火紅雙瞳,齜牙咧嘴的回頭罵道:「你這有異性沒妖性的傢伙,老大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不會輕易罷休!」
「霧球有封印,一定得由他親自去取,你放心,他不會有事的。」玄明嘴角輕揚。
「屁——」
他髒話沒罵完,玄明就補了一句:「應龍和他在一起。」
「應龍!」魍魎激動的兩隻長耳朵都豎了起來,幾近尖叫的道:「那死得更快!」
「你是說你嗎?」玄明挑眉。
「什——」他怒目瞪視,可才吐出一個字,玄明就將他轉了半圈,魍魎一見站在他身後的那兩個女人,立刻很識相的閉上嘴。
「你覺得用煎的比較好,還是煮的比較好?」小宛意有所指的瞪著他說。
「都不好,看起來不是很好吃的樣子。」雲孃冷眼瞥了魍魎一眼,哼了一聲道:「埋了唄。」
「喂!老子不發威,你們這些娘兒們少把老虎當病貓!」魍魎又露出白牙,狺狺低吼。
「你儘管叫好了,不過我勸你省點力氣,想想要怎麼和蚩尤解釋,為什麼氣虛體弱的她——」雲娘纖纖玉指直指衝進湖水裡的炎兒,輕言淺笑的道:「全身會濕得像只落水貓。」
看她們講得如此信誓旦旦,魍魎怒目以對,卻還是在想到老大可能會有的怒火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就在這時,原本平靜的湖水突然興起了波瀾。
啊,慘了。
魍魎暗叫一聲,臉色發白。
果然,一道白光沖天,波瀾之中,浮現應龍和蚩尤。
炎兒剛好在這時掙開了靈兒的手,衝上前去。
「別讓她靠近霧球!」雲孃見狀,忙喊。
蚩尤緊急反應過來,手中的球一拋就丟給身旁的應龍,往前衝去,一把攔住炎兒的腰,抱著她繼續往前衝,接住球的應龍很有默契的往後疾退,才沒讓炎兒籠罩在霧球極陰的冷氣之中。
好險!
所有人冒出一身冷汗,然後就聽到一句怒吼。
「你跑出來做什麼?!」
「我……我以為你……」炎兒嘴唇發白,渾身直抖,話還沒說完,她就因為突來的寒意直襲心頭而昏了過去。
「炎兒?」見她昏過去,嚇得他血色盡失。
「把她抱進屋裡!快!」知道她還是受到了霧球的影響,雲孃忙指揮起來,「哥,把球收進乾坤袋裡!小宛、靈兒,去拿熱水!玄明,你和我一起進來——」
所有人一起動作,眨眼間留下擔心自己小命可能不保的魍魎一個。
***
「不行!」
一句反對,引得屋裡的幾雙眼睛全看向應龍。
「等不到月圓了,我們必須現在動手。」雲孃瞪著他說:「如果不在月圓動手,一定要有媒介來引導陰氣,如果不經由小宛做媒介,魃會死的。」
「為什麼一定要小宛?她是人,比較脆弱。」靈兒好奇的指著自己,「我不行嗎?」
「因為小宛和魃的面目相同、體質相近,連氣的屬性都相當接近,除了她之外,其他人來做只會有反效果。」雲孃看向小宛,「我知道這會有危險,但是若再拖下去,我怕她撐不到今晚了。」
「我知道。」小宛停下替炎兒拭冷汗的手,抬頭看著雲孃道:「我做。」
「想別的辦法!」應龍火大的將小宛拉起,瞪著雲孃道:「你少打她主意!」
「沒有別的辦法了。」雲孃面無表情的說。
應龍一僵,小宛卻在這時反握住了他的手,輕聲開口:「我們到外面說。」
他不動,只是臉色難看的瞪著她。
她轉身帶頭先走,他在她的手要鬆脫時動了。
屋外,吹著暖暖的風。
小宛等到走得夠遠了,才停了下來。
「你知道,我一直很羨慕魃……」她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隨風舞動的落葉,淡淡的說:「因為我曉得你始終是在乎她的,我不想再當替代品,所以寧願讓容貌就這樣殘缺,也不願意和她相同。」
他僵住,暴躁的道:「我說過——」
她轉身,小手輕觸他的唇。
他閉上嘴,不是她的手,是因為她臉上溫柔的神情。
「我知道你說過什麼,一字一句都記得。」小宛定定的看著他,輕聲道:「答應來這裡幫忙時,其實我很怕、很不安,怕你只是因為覺得虧欠了我,怕你其實還是分不清她和我……」
「我沒那麼蠢!」他瞇眼,咬牙進出一句。
「我知道,現在知道了。」小宛一臉抱歉的看著他,眼眶含淚,唇角微揚;直到剛剛他的反對,她才確定,在她和魃之間,他早做出了選擇,所有的不安都在他那一句反對出口時,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