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鳳頭釵

第15頁 文 / 安琦

    隨著他的那一聲「你」,無力以致滑坐地面的蘭舫也看同一處。

    「鳳玉……」他終於來了,她在心底呼喊他已不下百次,他終於是出現了。忍不住,她的聲音被一聲哭音哽咽。

    努力不理會那怪笑,白面書生急步走近鳳玉。「我曉得……呵呵,你不是人對吧?呵呵……」

    鳳玉只靜立於天光下,無言,無動作,只有一抹淡笑逐漸在他臉上拓開。

    「你笑……是承認,呵呵……你不承認,我也有辦法……」他身上從小帶著避邪的符瑞,如果眼前這人真是邪物,被符瑞一打,不現形也難!

    他很是努力地摸著全身,可是卻怎也找不到東西。

    「你找這個?」就在他苦尋不得之際,一隻紅色小袋已懸蕩在鳳玉的指尖,他提著它,晃著,在他的笑容前。

    不覺,毛骨悚然。「為……為什麼?」

    「因為……」指尖一鬆,裝有符瑞的紅色小袋便往地面掉落。

    許是緊張,書生一見符瑞往下墜,就也伸出手想盛住,只是動作慢了,符瑞仍然掉了地,躺上鳳玉的腳邊。

    而盯著鳳玉的腳邊,書生原顯倉皇的五官,頓時僵滯。「你……你沒影……」

    「我覺得,你的笑聲比說話聲來得好聽,人還是少點話好。」

    「你……真不是……咳!」本來他還正胡猜的。

    咳聲一起,書生怕是岔了氣,只見他臉色刷白,緊抓喉嚨,人跟著像見鬼似地奔出了胡同。好半晌,闃靜的空間裡,只剩他咭咭的怪笑聲。

    好久,鳳玉的視線終於調向蹲坐牆邊的蘭舫身上。「對不住,我來晚了,你沒事吧?」走至她身邊,蹲下身,探手將她不整的前襟掩上。「我聽得到你喊我,不論你在哪裡。」

    自鳳玉出現後,蘭舫的雙瞳便也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而截至他說了這句話,她才眨動雙眸,有了反應。

    「你一直在附近。」她的眼白泛紅卻沒掉淚,縱使方纔的恐懼遠遠勝過她以往的經驗。

    他沒點頭亦沒搖頭,只是執意牽起蘭舫。

    「你故意看著他對我……」手顫抖著,任他牽起,現在的她已無力再跟另一名男子周旋。

    「我不背你,你走得回去嗎?」盯著她一臉狼狽,冷冷問。而在相望良久之後,他背過身。「我背你。」

    「你回答我。」她覺得好累好累,只怕一合上眼,就會沉沉睡去。

    偉立的背影一動不動,似是酌量什麼,半晌才說:「今晚,我們就得出發,馬車和其它的一切都準備好了。」

    今晚出發?身形微微一晃。這一切……不僅出發這事,全部……有關她的全部似乎都操縱在他的手中,是不是他說是就是了?而她只能乖乖地被推著往前走?無力一笑。

    回過身,將她安上自己的背,背起人,鳳玉默聲地往胡同外走。

    被動地偎著鳳玉溫暖的背,蘭舫就算不願,卻也不得不屈服於狂襲而來的倦意。

    只是強撐著眼皮,她還是忍不住說了最後一句:「我沒喊你,我就算真怎樣了,也不會喊你這個無禮的男人……」

    她心裡曉得,等下一回睜開眼,她可能已和這個男人同乘一輛馬車上了,所以忿忿地留下一句,不想讓他得意。

    頸項後的吐納趨緩,鳳玉知道她已經睡去,而迎著向晚的天光,他的唇不覺揚起一道溫柔的笑。

    蘭舫,蘭舫!就算得耗去我所有的生命,我也不會棄你而去……

    第七章

    踢噠踢噠,空隆空隆,兩種持續不斷的單調響聲,頻頻騷擾著蘭舫的耳際,她皺起眉頭緊合眼皮,且偏開頭想趕去,卻徒然。

    未久,換成一股燥熱熨上她的胸前,且漫向她的軀幹四肢,令她熱汗涔涔,呼吸困難,有種想褪去衣裳的衝動。嗚……好悶哪……

    不知怎地,可能是有人發現她熱,所以送來一陣涼颼,頓時紓解了她鬱悶已久的胸坎;然,就在她揚起唇角,滿足地想吐掉身體裡所有的熱氣之際,一陣癢意卻忽地襲上了她的臉頰,而這陣癢意是極度地不安分,它一會兒貼在上頰,一會兒又溜到下頷,逼得她不得不自無喜無嗔的夢境中醒來。

    驀然,她睜開眼,可一片黑暗卻橫擋在眼前,令她一時無法辨清狀況,等她定睛一看,才知前頭垂了塊布簾,布簾有時會掀起一小角,讓她窺探到除黑暗之外的顏色。

    盯著前方,她發著楞,下意識抬手想擒住那討人厭的癢意,可等她真的抓下它,就著微弱的光線看清它……

    「哇——」那居然是一隻又黑又大的蛐蛐兒。霎時間,她方才流的熱汗都轉冷了。

    想當然,她這一聲嚷叫奔出喉際,布簾外頭的人自然不會沒反應,鳳玉吆喝地一聲,停下趕路的馬匹,回身掀起布簾,望進的就是蘭舫手腳齊動趕著黑蟲,不自覺間將裙擺掀至大腿上的驚嚇模樣。

    「怎麼了?」雖然她這樣子稀罕得緊,他仍是忍笑地問。

    找著腳下。「一隻蟲……又黑又大哇!它剛剛爬在我臉上,你幫我……」抬眼望住說話的人,本想求助,可在辨清他身份之後,話又給吞了回去。

    強製冷靜,她的視線由鳳玉的臉,移至他身後。

    外頭,成片的琉璃藍參雜著一些亮金桔,夜色已替上暮色,天邊數顆星子閃爍,今晚晴朗,卻不見月。無垠的郊野,像塊顏色暗沉的毯,無聲息地被覆在天幕之下,偶爾傳來的蟲鳴和遠方呼嘯而過的風,是荒涼的點綴。

    真讓她猜對了,等她一醒來,就真上了這人的車!她就連自己睡在車內多久都不知道。

    「蟲跳出馬車外了。」盯著表情瞬間僵然的蘭舫。

    「『我』現在在哪裡?」不看他,用的辭也避用將兩人歸在一起的「我們」。

    「出城已經兩個多時辰,等離開這一片郊地,距下一個城鎮近些,就能歇腳。你渴嗎?」

    「到你說產有玉精的地方,還要多久?」語氣刻意冷淡,目光垂至腳下,那裡堆著幾個包袱。

    天!這次離開可謂匆促,她連自己什麼時候上的馬車都不知,可他們的行李卻準備得不少,許是他早和婆婆提過,而這趟行程也早被設計好了。不禁,莫名的怒意上了心頭,但她知不得發洩,於是努力忍了。

    循著她蘊含微怒的視線,他看了馬車內的物品一眼,不以為意。「快一天,慢則一個月。」

    聞言,堆起雙眉。「為什麼快慢差這麼多?」

    他笑,沒就著問題回答,只回眼對住外頭荒涼的景色,說了:「看見外面這片郊地了嗎?」

    她問東,他答西,不想睬。低首瞅著自己的腹,推想該是姿勢的緣故,所以總覺腹間有些微疼,可又不是那麼明顯,有時有,有時無的,雖她懷的是第一胎,可這之於妊娠的婦女,好似是不大正常。

    且這狀況似乎不只是這一兩天的事,想想……好像自鳳玉出現那天就有點症狀,這……該不會?她突地瞪住他。

    再次看向她,凝進的卻是鋒利的眼神,他有點意外,卻不驚訝。

    審視著他一張完美的臉,蘭舫不禁失笑。她是怎麼了?雖然鳳玉的行為實在令人費解,可也跟她腹痛一點也扯不上關係的,真笨!固然她不滿於他,可這麼遷怒卻是不智的。「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快慢差這麼多?那與外頭的郊地有何關係。」撫著不舒適的肚,她歎氣,喃言的音量如同在說給自己聽。

    「要走出外面這片郊地,快則一刻鐘,慢則一個時辰。」放下布簾,策動馬車,速度極慢。

    「為什麼外面這片郊地也得走這麼久?」瞪住布簾,可外頭的人只回給她一陣靜默,於是坐回位置,推想著。一段路程與一片郊地,同樣的距離走完卻可以是不同的時間,這原因不外乎路況或車速,路況不好自然就慢,只是這時間的差距也未免……

    喝!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說,他高興走快就走怏,走慢就走慢吧?這人真是……

    本想掀起布簾同他理論,但這時車外卻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中斷了她的慾望。

    有點狐疑,下意識,她改掀起馬車側邊的窗布偷覷著車外,順利地,她看見路旁出現兩條人影,一個像是小女娃兒,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個則是比小女娃兒大上幾歲的小男孩,他站在她身邊,似乎在等她。

    這個時辰,這種地方,怎會有小孩子在這兒?心急,她轉過身,換成掀起馬車後的小窗布,繼續注意落在馬車後頭的兩個人影,而也在這時,她看見那約莫三四歲的小女娃兒抬起頭,並以幼嫩的嗓聲對男孩嚷了:

    「我不認識你,你走開!」一隻白白短短的手揮趕著,另一隻則抱在胸前,似是護著什麼東西。

    「可是我認識你。」如果她沒看錯,那穿著白衣的男孩是笑著的,完全不理會小女娃兒的驅趕,車內的蘭舫揉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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