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春織

第13頁 文 / 煓梓

    所以說,這些日子以來,靖家堡的東半部是陰天,西廂房那頭卻是陽光普照,天氣好得很。因為向來感覺遲鈍的春織一點都察覺不到冷戰氣息,反而一天到晚歌唱個不停,手動個不停地織她的布、做她愛做的事。

    這對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一項打擊,瞧她這會兒不正又發出愉快的歌聲,和她心愛的羅織機一起唱和?

    「大……大嫂的歌聲真好,唱起歌來一點也不輸舞樓裡那些歌女。」靖偉冷汗直流地打破僵局,他大嫂這歌唱得真不是時候,他大哥額上的青筋都快暴出來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靖齊白了小弟一眼,這白癡、永遠說錯話。

    被自己人無情指責,靖偉只得含淚吞下委屈,繼續低頭喝他的茶。

    靖軒老大不爽地聽著自西廂房傳來的陣陣歌聲,除了怨氣之外,不得不承認她有一副好歌喉,憑她的歌聲,就算是在皇上的面前獻唱都不為過。

    但是,他還是想不通她為什麼如此熱愛她的工作,甚至連要被攆走了都不在乎!

    「你告訴我,為什麼她會這麼喜愛織布,那不是很無聊的事嗎?」過了一會兒,靖軒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面帶無奈地詢問靖齊。

    「這你不該問我,應該問她,你問錯人了。」靖齊手忙腳亂地推掉大哥的疑問,一點也不想代替春織發言。

    「人是你帶回來的,當然要問你。」靖軒可不許他賴,一個勁兒地抓住他不放。

    「人是我帶回來的沒錯,不過我帶她回來的目的是為了理家,可不是織什麼莫名其妙的布。」誰曉得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不要緊,更扯的是還惹來一大堆麻煩。

    提起這件事,靖齊還當真為自己惹來個大麻煩,至少他大哥的眼神就挺恐怖的。

    「我沒說你,你倒是先理直氣壯起來了。」靖軒的眉心緊蹙,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當初你不問我的意見,自作主張跑去迎親的時候怎麼不先考慮清楚?現在可好,那婆娘家都還沒理,反倒先敗起家來,你當那些機具、那些織紗都不必花錢?」

    他大哥說的是,這又是另一個問題。按理說憑他大哥的性子,他都已經如此震怒了,卻還是花大把大把銀子把東方春織要的東西帶回家,極不合常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喜歡上她,對她一見鍾情,可又怕面子上掛不住,嘴裡只好一直數落她的不是。

    靖齊搖搖頭,覺得自已好像命理專家,專門幫人解惑。

    「你沒事搖頭幹什麼,我說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見?」見他二弟不吭聲只管搖頭,靖軒的眉心皺得更緊了,瞪著他的眼直冒火。

    「聽見了,我這不是在聆聽你的教訓?」靖齊笑嘻嘻地滅火,靖軒的眼睛卻越瞪越大。

    「好、好,我不說笑,說正經的總成了吧!」在他大哥的慍意之下,靖齊只得收起玩笑。「老實說,大哥,你不覺得大嫂這樣其實也挺好的?她有事做你應該為她高興才是,至少她不會像一般女人嘮嘮叨叨,整日道人長短,光這點就值得謝天謝地了。」要是娶到一個光會罵人的潑婦,那才不幸哩。

    「才怪,那是因為你沒親眼瞧見當時的情形才會這麼說。」靖軒哼道,和他二弟持相反意見。

    「你知不知道那天她就像瘋婆子當場扒人家的衣服,硬要研究衣料的織法,還傻呼呼地站在一群彪形大漢的中間,對著他們猛笑!」回想起當時瞧見棍棒往她身上擊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臟都快停止了,結果她非但一點也不愧疚,還敢撐著一張臉皮,辯稱那是小事。

    「大哥,這你就不懂了,這就是大嫂厲害的地方。」光用微笑就能迷倒人。

    「再說,你真正在意的又不是她惹火了莊千金那檔事,而是她眼裡只有工作這回事,幹麼張冠李戴,故意模糊焦點?」靖齊相當瞭解他大哥,也相當不怕死,直接就戳破他的面具。

    靖軒頓時啞口無言,只能瞠大一雙眼珠子看著二弟,久久說不出話。

    「哼,我就是想不通那些破布有什麼好織的。」

    一陣難堪的沈默之後,靖軒終於肯承認二弟說對了,可幫春織喊冤的卻是他小弟。

    「大哥,你這話說的有失公允,我替大嫂不服。」靖偉舉手發言,說得好不哀怨。「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興趣,像你不就一天到晚打拳練身手,大嫂也沒吭過一句,一直在旁邊默默支持著你。」他不知道的是春織根本支持任何人,不過他一樣很感動就是。

    「這不一樣。」靖軒被說得有些心虛,但嘴皮還是硬撐。「我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和她那些彫蟲小技不同。」

    「可咱們身上這些衣服都是靠這些彫蟲小技編織出來的,否則咱們還在裹獸皮,和老虎爭誰的皮毛比較美麗。」靖齊在一旁涼涼地削他大哥,聽不慣他一副唯我獨尊的論調。

    靖軒的眉毛瞬間吊得老高,死瞪著他這日趨囂張的二弟,不巧靖齊的膽子練大了,不但不理會他的瞪視還繼續往下嘮叨。

    「大哥啊大哥!不是我愛說你,你若真的在意大嫂,就該放下身段,試著去瞭解她的想法,你光杵在這兒氣得半死,對我們發脾氣有什麼用?你吼了大半天,她還不是一樣不知道你在氣什麼?」她要是有所知覺,這場冷戰也不會演變成光他一個人在打,而她笑呵呵了。

    靖齊語重心長,想盡辦法勸他大哥,突然覺得當紅娘好難。

    「我才不想理會她的想法。」縱使靖齊說破了嘴,靖軒還是死鴨子嘴硬不肯認輸,氣煞了靖齊。

    「我懶得說了。」靖齊舉雙手投降,算是對他大哥的固執沒轍。

    ******

    話說得雖硬,靖軒還是決定聽從二弟的勸告,試著去「瞭解」春織的想法。

    這天,陽光自雲層裡露了臉,照耀在靖家堡西廂房的窗欞上。素白色的窗紙因光線的暈渲而染黃,在陽光下反映出廂房內的人影,並透出主人悠揚甜美的歌聲。

    她又在唱歌了,她真愛唱歌。

    靖軒猛地停下腳步,在西廂廳房前佇足流連,腳步顯得有些遲疑。自他當著她的面宣戰開始,他們就未曾碰過面,即使遠遠地瞧見對方,他也會假裝不認識,不理會她的笑意掉頭離去,面對他孩子氣的表現,也許她同樣在生氣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一點,靖軒免不了歎氣。還沒遇見東方春織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大方、冷靜又有理智的男人,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既小器、暴躁又沒肚量,真不知道該怪誰?

    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正想回去培養好情緒再來敲門的同時,一陣怪異的聲音吸引了他。

    「慘了……」

    這怪聲是從西廂房裡傳出來的,除了模糊的人聲之外,似乎還有什麼東西被卡住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

    焦急的心,聚滿了緊張的情緒,靖軒跳過敲門這道手續直接闖入春織的工作房,親眼目睹她被花樓機欺侮的情形。

    「是誰……」雙手陷入一團赭色紗線中的春織困難地回頭,頂著尷尬的笑容對來人微笑,等她一發現來人竟然是靖軒時,臉色倏然轉紅。

    「原來是你啊!」她點點頭,心裡有些高興又覺得丟臉,好幾天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理人,偏偏在他過來看她的時候,她卻陷入這個狀況……

    「這是怎麼回事?」靖軒跨大步越過高高的門檻,順手甩上房門,眉心緊蹙地詢問春織。

    「沒什麼,只是兩手卡在衢絲裡面動彈不得而已。」春織一邊漾開一個保證式的笑容,一邊掙扎著把手拉出來,可惜她心愛的花樓織機相當不給她面子,反而將她的手越軋越緊。

    靖軒見狀搖搖頭,一點都不相信她的保證。

    「我來。」他寒磣了口氣,用嚴厲的目光迫使她的手定住不動,教她不至於再傻傻地掙扎弄傷了自己。

    「我要是沒來,你打算怎麼從這一團混亂掙脫出來,喊救命?」靖軒邊歎氣邊將寬大的手掌伸入她所謂的「衢絲」之中,試著幫她將纏在手上的絲線一條一條的解開。他不懂什麼紡織的事,但是他知道憑她這麼胡攪瞎搞,是無法從這團緊纏的絲線中脫身的。

    「呃……我沒想過耶。」春織有些赧然地看著他的大手覆上她的柔荑,第一次發現男人的手原來這麼大、這麼黝黑。

    「你沒想過的事太多了。」靖軒苦笑,頗為羨慕她的不用大腦,要像她這般單純活著,也不簡單哪。

    「對不起。」春織先是習慣性的道歉,隨後發現他的解線技術也比她高明不了多少,原本纏著她的紗線經他這麼拉扯,反而捲得更緊、纏得更牢。

    「該死,這線還真難拉。」靖軒一面拉扯,一邊詛咒紅通通的紗線,殊不知在他蠻橫的虐待之下,春織的手已經被紗線割出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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