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章庭
三人不約而同的仰頭一望,害得醫生也跟著抬起腦袋,心中則納悶不已,奇怪?這破舊泛黃的天花板有什麼好看,怎麼他們都看得那麼專注?
儘管整件事的情況十分詭異,但三人卻很有默契地三緘其口。
而現在,充當護士的琥珀正熟練地拆掉舊的繃帶,重新替他上藥,石榴玉也很熱心的幫著拿東西,在她旁邊像個小陀螺似的轉呀轉個不停。
「好了!」總算大功告成,琥珀拎起急救箱準備放回去,收工了。
「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他。」石榴玉自告奮勇,就是不肯錯過可以親近這名大帥哥的機會。
琥珀豈會不懂石榴玉的心思。
畢竟,少女情懷總是詩呀!
琥珀淡淡地一笑,留下石榴玉在房內,逕自準備下樓開店。
富她從店裡那幅「報福音的天使」畫像擦身而過時,突然,她若有所思的緩下了腳步。
畫像中大天使加百列那頭金色的頭髮在暈昏的燈光下,竟驟然變成黑亮亮的色澤。
「媽的!」甩了甩頭,琥珀硬是排除心中那份怪異的聯想,她告訴自己,若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只是替自己找煩惱罷了。
她絕不會對自己承認,就在剛剛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竟將那名陌生男子的臉容和加百列的肖像混合成一體了。
她心想,她一定是眼睛花了!
一定是這樣。
※※※※※
這是一間設備新穎、醫師品質高水平的醫院。
在一間偌大的VIP病房中,躺著一名骨瘦如柴的老太太,她已經病入膏肓了,在她的身邊擺了一堆供給她呼吸活命的先進醫療器材,濃厚的藥味充斥在整間房間內。
「奶奶,你今天有沒有覺得舒服些?」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輕輕敲了門進來,後面跟著一名雙手捧著插滿向日葵花瓶的婦人。浪漫一生製作
這名婦人的氣質和她斯文溫吞的丈夫迥異,在她那雙美艷的丹鳳眼裡,流轉出精悍的銳光。
「嗯……」老太太勉強睜開眼,原本想向孫子及孫媳婦回以微笑,但是,卻只能無力地扯動一下嘴角罷了。
「你們……找到那丫頭了嗎?」老太太顫巍巍的問。
「還沒有。」張萬千在床邊坐下,握住老太太瘦弱且冰涼的手,心中感到十分愧疚。他深深覺得自己對不住這個從小照顧他、關懷他又指導他的長輩。
然而,他的妻子白珍珠卻絲毫不這麼覺得。
她故作嫻淑的把花擺在几面上,整弄著花的外觀,實則豎起耳朵,既緊張又期待的聆聽老太太與她丈夫的一言一語。
「好久了,我已經有十年沒有見到那孩子了!」老太太想著想著,不禁涕泗縱橫。「我知道……我錯了……我當初錯了……錯了啊……」
老變態!白珍珠真想放聲反駁。
錯了?怎麼會錯了呢?白珍珠不滿的心底暗罵。
當初該更早一點把那個小妓女給趕出家門才對,幹嘛到現在又來反悔?真是人一老,思緒都變笨了。
「你放心,奶奶。」張萬千也忍不住跟著掉淚了。「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的,一定……」他疊聲保證著。
找啊、找啊!你們去找啊!當初那名小妓女如今不知道窩到哪個地洞裡去了,此刻她一定是爛死在陰溝中發臭啦!哈哈哈哈……白珍珠得意地在心中想像著。
「阿千哪!我希望找回那孩子後,你將公司的股票分一半給她,並且好好照顧她的生活,替我多疼疼她……」
什麼?!白珍珠聞言差點咆哮出聲,卻硬是咬住舌頭憋了下來。
這個死老太婆到底在胡說些什麼啊?
好不容易探完病,退出病房,白珍珠立即不悅地向丈夫炮轟。
「那個死老……奶奶是怎麼了嘛?事情隔了這麼久,那個小……」白珍珠硬是將「妓女」二字改了口,「小孩不知道會在哪裡?也許她已經不在台灣也說不一定啊!」
「我知道。」張萬千一心浸沉在自己的哀傷中,好半晌才消化妻子對他的抱怨。「但是,這是奶奶的心願哪!我不能裝作不聞不問的,唉!我也希望愈快找到那孩子愈好,這樣可以了卻奶奶的一樁心願。」
好個屁!白珍珠這下子真的控制不住她那張尖酸刻薄的嘴了。
「我看,那孩子八成又回頭去做她的老本行了,嘖!她根本就是天生的賤骨頭,就像她媽媽——」
「啪!」張萬千毫不猶豫的甩了她一個巴掌,他的力道之大,讓白珍珠一邊的臉頰馬上腫了起來。
他是個好好先生沒錯,向來什麼都能忍,連他這位他一點也不愛的妻子對他不時做的人身攻擊都不予理會,但只有一件事,他說什麼都不會忍,那就是他人任意對他這輩子永遠的心上人所做的惡意謾罵。
白珍珠痛得直咬牙根,卻不敢再多說。
只因她非常明白,男人與女人的體力天生就有差距,儘管張萬千向來表現出斯文的一面,但是,他若動起怒,自己終究是打不過他的。
所以,她不會花費這種徒勞無功的力氣和他起肢體衝突的。
剛才的事……就罷了,都怪她一時情緒失控。
女人最大的本錢就是忍,而她已經奉行了二十多年,不差這一刻,她犯不著去觸怒他。
其實,白珍珠一直都知道張萬千始終都在找尋那個小妓女的下落,而她這輩子絕對不會讓他如願以償的。
※※※※※
「你醒啦?」
他迷迷糊糊的眸視那張驚喜交加的臉,奇怪!這不是上回他所見到的那張冷艷清麗的小臉啊!
他下意識的動了動手臂,一股銳利的痛楚立即麻痺了全身,他被疼痛牽動地猛抽一口冷氣,咬牙忍著讓那陣痛楚過去。
「你是外國人嗎?你的眼睛好漂亮呢!對了,我叫石榴玉,你呢?」少女吱吱喳喳提出了成打的問題,他根本找不到空檔插話。
「也許我應該跟你講英文才對,等等,讓我想想應該怎麼說,HEllo?Howareyou?」她繼續用各種她記得的英文片語,想與他溝通。
「小石榴,我想先請你幫我把他扶坐起來,讓他喝點水後,再來回答你的問題。」
一隻柔軟的手有力的支架起他另一邊沒有受傷的肩膀,想試著將他那高大強壯的軀體扶起來,伴著這股如春日流泉般慵懶的女性嗓音後,另一張女性的臉龐也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的,就是她!他第一次見到的女子,她看來成熟嫵媚;而且眉宇間充滿著輕柔的憂鬱,卻又似乎不想讓他人發現地以嬌氣及不在乎的神情試圖掩飾。
「來!喝水。」石榴玉求好心切,將水杯倒得滿滿的,想以最快的速度替帥哥解渴,不料,卻一不小心潑濕了他的前胸及他覆蓋的被單。
「哎呀!糟了。」她驚呼一聲,連忙慌亂地四下找面紙或乾毛巾以掩飾她的笨手笨腳。
琥珀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溫和的替她找台階下。
「小石榴,你還是去替我請醫生再過來一趟吧!他說過,如果人清醒了,他要再來看看的。」
「哦,好啊、好啊!」為了逃開這尷尬的現場,石榴玉一接到特赦令,便如旋風般的衝出房間。
琥珀則從浴室拿出毛巾,輕柔地替他拭去自胸膛滑下的水珠。
哦!如果這不是毛巾而是她的唇舌……
停止!她她她……究竟在想什麼呀?!她不禁暗罵自己的胡思亂想。
匆匆打住動作,琥珀飛快地抑下從頸窩冒上來的滾燙紅暈。
「來!先喝點水。」為了壓抑住自己不該有的「有色」念頭,琥珀急忙將倒得半滿的水杯湊到他的嘴邊。
她半跪在他的面前,一方面是為了方便用手臂在他身後有個著力點可以支撐,一方面又忍不住為他長而濃的黑睫及閃著星光鑽芒的眼眸怦然心跳。
「呼——」喝了一杯又一杯,當第三杯清涼的白開水全數灌下腹後,他這才饜足地覺得原先乾澀的感覺消逝無蹤,也為此快樂地綻出一抹笑容。
琥珀真個兒是看傻了眼,拿在手中的杯子也差點掉落地上。
天哪!他那抹笑容中飽含著愉悅及滿足,好似無憂也無愁,就像普天之下從此將會一片太平、萬事如意、年年行大運似的……哦!簡單的說,那是她這一生中所見過最真、最滿足的笑容,是讓人一看便打從心底想跟著微笑的笑容,是比最純真的嬰孩還無邪的笑容!
她……差一點就跟著笑了起來呢!
不過,幸好她沒有,不然豈不是真的符合「起笑」那句話了嗎?
「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嗎?」琥珀刻意在他面前緩緩的張合著口,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忐忑,不會吧?難道真要跟他講英文嗎?
他盯著她,彷彿在欣賞她艷麗的五官,許久,他終於點了點頭,「嗯!」
了一聲,算是回答她的問題。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從來沒有見識過人類的房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