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痛伴快樂咽（三） 文 / 迷奇夢蝶

    當清晨的陽光和新鮮的空氣再一次從縫隙中透進來時，新的一天開始了，預示著新的希望有可能來臨，外面的腳步聲讓同學們精神為之一振，十餘個人在數了「1、2、3」後，一起大聲呼救：「這裡有人，快來救我們……」

    徐東強和戰友們隨及便發現了他們，救援正式開始了，就在外面救援人員緊張實施救援時，廢墟裡面的同學們用聊天互相鼓勵，說得最多的話題是出去後幹什麼。有人說「出去後，我要先喝水！」，有人說我要去買喜歡的東西…這些閒聊讓龐龍感覺就像是下課時分，同學們聚在一起的嘮嗑、擺龍門陣，他靜靜地聽著，沒有參與，心想，只要能出去，幹什麼都好。

    他喊了聲被埋在自己上面的同學龍騰輝，問龍騰輝的手機還在不在？龍騰輝將手機遞給他，龐龍便在廢墟裡聚精會神地玩起了遊戲，手機上從四格電被他消耗到了一格電量後，他才依依不捨地手機還給了龍騰輝。

    又一個白天在期待中度了過去，龐龍不知道有沒有同學被救出去，他感到睏倦了，他對身邊的夏雨汐說，「我就睡兩分鐘，你記得叫醒我。」夏雨汐堅決不同意，故意拿話激他：「你還算個爺們嗎？一個人時，善待自己，兩個人時，善待對方！你不能自私自利，甩下我而獨自睡去…！」夏雨汐使勁喊著龐龍的名字，就是不讓他睡著。

    於是，同學們都開始互相喊著名字，龐龍無精打彩地吱應著，強撐著沒睡去。然而，在下一次的報名中，有兩個同學沒有了回應，龐龍心裡明白，他們可能永遠不會再「報名」了。龐龍有些難過，眼見著勝利在望，快要逃出生天，可那些同學卻還是沒熬過來，多麼可惜和令人悲傷啊，但他還沒有心慌，他堅信自己死不了，而即使真的死去，有那麼多同學陪在一起也已知足了。

    陸續有同學被救出去的消息，通過層層傳達，終於傳到龐龍的耳朵裡時，龐龍心裡有些發慌了：「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呢？」一直沒有飢餓感的龐龍再次感到無可遏制的口渴感，嘴唇乾裂，他用舌頭一遍遍舔著嘴唇，卻好像連唾液都沒有了。

    頭頂上什麼時候已挖出一條大一點的縫隙了，新鮮的空氣乘虛而進，強烈的陽光也噴薄而入，生命的希望由此展開，一根管子伸進了廢墟裡面，那是徐東強遞進來的葡萄糖水，龐龍喝了很多，其實，他更想喝礦泉水或者飲料，因為這糖水實在不合他的口味。

    龐龍埋在最下面，徐東強和戰友們一直不敢動用機器，怕引起危房垮塌，救援工作一度進展緩慢。到了這天晚上，龐龍確緊支撐不住了，太餓、太累、太困、渾身乏力，他身不由己地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聽見同學在大聲叫喊他的名字，隨後，又有一根棍子使勁捅到了他的身上，這下，可把龐龍捅醒了。

    龐龍說道：「一覺醒來，天都黑了…」

    慕逢春說：「你可把我嚇死了，喊你半天都不說話，我以為你也不行了，沒想到你還敢如此幽默，可真是苦中找樂啊。」

    龐龍在黑暗中疲憊地笑了一下，只回了句：「爺們,我沒事!哪有那麼容易就死去，如果有一天我下去了，記住，我會上來找你的！…」

    沒想到這小子在這個時候還要來一句幽默，慕逢春故意生氣地回道：「你以為我會眼睜睜看著你死去嗎？我會閉上眼睛的…」

    「你盼望著啦？沒安好心吧，你就…」

    「什麼叫我沒安好心，那完全是你剛才那話帶出來的…」

    「放心，死不了！上帝還讓我們活著，就肯定有他的安排，好好等著，珍惜生活，快樂活著。」

    另一個白天又開始了，有好些同學被陸續救了出去，下午六時過，救援通道打通後，看見夏雨汐很輕鬆地被救援人員拉了出去，龐龍聽到夏雨汐衝著他大聲喊了句：「爺們，我等你…是男子漢，就要堅持到底！…」

    廢墟裡，龐龍在激動中期待自己獲救的一刻，徐東強開始接近龐龍，清理龐龍周邊的雜物，由於不停地有些震動，救援人員時不時退出去躲避，可龐龍卻感覺不到震顫，因此，當徐東強再次進來時，他有點心慌地問：「叔叔，你們不會不救我了吧？」

    「什麼話？傻孩子！我們幹嗎來啦？！放心，不會不管你的，我們肯定能救你出去。」

    「那能不能搞快點把我弄出去？我快要來不起仗了……」

    在以後的救援過程中，這句話被他翻來覆去地念叨，問了好幾遍。

    徐東強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頓生萬斤巨手將他從地裡摳出來，可現實的情況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埋在龐龍身上的雜物只能一點點褪去。徐東強想出了一個辦法，一邊刨土一邊順著龐龍的思路與他聊天，以提振他的精氣神，便幽默地反問他：「出來後你想幹什麼？」

    「我想喝可樂，最好是冰的，太渴了。」

    「好，你出來時，我給你買。」

    「那你想要啥？我也給你買。」龐龍反問徐東強.

    「我給你買可樂，你出來後給我買根雪糕吧。」徐東強風趣地答道.

    「沒問題!豈止雪糕,我還要請你們喝冰鎮啤酒,吃四川麻辣燙呵!」

    「那我們就不客氣地等著哈……」

    徐東強和龐龍就這樣你來我往地約定著，救援仍在緊張有序不紊地進行著。天氣悶熱,氣溫很高，埋在廢墟裡的龐龍感覺有些熱得受不了，他的短袖外面還穿了件外套，由於不能動彈，他無法脫掉外套讓自己涼快一點。極度的悶熱讓他焦躁不安，而在左腿的晃動中，他感覺到前方不遠處有堆軟綿綿的東西，很涼，挨著很舒服，好像是死者的遺體。他考慮了一下，將腳放在了遺體上，一陣冰涼的感覺從腳底傳來，他在黑暗中獨自喃喃念叨：「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

    終於，他見到灰頭土臉、忙碌不歇的救援人員了，看著解放軍叔叔們著急痛苦的表情，反倒安慰起他們來了：「叔叔，別著急，如果我能活著出來，我一定請你們吃燒烤,喝冰鎮啤酒!」

    晚上十九時許，壓在龐龍身上的最後一塊預制板終於被移開，龐龍被拉出了廢墟，見他旁邊一個女孩也在那裡被困了80多個小時，他要求徐東強先救那女孩，然後再救他。

    當人們把他抬上擔架後，龐龍還沒有忘記那個約定，他說：「叔叔，我要喝可樂，要冰鎮的…」

    一聽這話，抬擔架的解放軍戰士全樂了，全場的救援人員全都興奮地滿口答應：「好、好、好！冰鎮的，可樂！……」。

    龐龍並不知道外面正有電視直播，他無意間的幽默，驅除了救援人員身上所有的疲憊，讓人們看到了雖然滿臉灰塵但又生動而鮮活的生命，他的得救和給大家帶來的輕鬆，就如歷經黑夜後的一絲亮光，讓在場所有的人和後來看到這個鏡頭人都會感到幸福，都在飽含淚水中撲哧笑出了聲，他的這句話通過鏡頭，傳遍了被戰火紛飛和悲傷籠罩的四川，以至於整個中國，甚至全世界。

    「可樂男孩」，這個名字是鎮定、勇氣、樂觀和毅力的代名詞，給所有走過悲傷的人以特別的鼓勵，悲痛會淡化，戰爭災難會過去，笑臉又會在陽光下綻放，從戰爭廢墟中爬出的人們，都會像可樂男孩一樣，在大家的攙扶下站起，幸福生活將像要一杯冰鎮可樂那麼簡單！

    被這種快樂情緒感染的兩位外國友人，也幫著抬起了擔架，他還用生硬的中國話說：「我愛中國，我要為她做些什麼。」

    龐龍被轉到了華西醫院，由於右手臂傷情嚴重，同時感染了氣性壞疽，必須截肢。當時，龐龍的家人還沒有趕到醫院，愛好打籃球的龐龍自己做了決定：同意截肢，並用左手在手術書上按下了手印。

    龐龍已無生命危險，他托記者轉告所有關心他的人，「很感謝大家，我肯定會好起來，我還要報考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我要造飛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