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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千人千面,母親的心 文 / 繁朵

    皇后扔下江天鶴進了殿後,卻並沒有去看楚韶,而是轉進一條僻靜的迴廊,看了看左右無人,咬了下唇,就分花拂柳的進了迴廊外的小花園。

    在小花園裡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後,她最終在柳蔭下的鞦韆上坐了下來,一邊隨風輕輕蕩著,一邊眼淚就簌簌落了下來:「說什麼江家拿我當傀儡,母親您這麼急著壯大辛家、又想把哥哥的女兒塞給韶兒做妻子,何嘗不是想讓韶兒以後做傀儡?」

    「我對自己做傀儡根本就無所謂,反正我一介女流,不懂那些軍國大事,也不想.操那份心!」

    「可我怎麼忍心讓韶兒走他父皇他皇祖父的路!」

    那個一輩子生長深宮受制於婦人的先帝,平生沒有反抗過強勢的母親與潑辣的妻子,毫不反抗的被這兩邊利用到最後,依舊不得善終不說,連膝下子女又有幾個得好?如今的皇帝雖然出出入入都是一副閒雲野鶴的架勢,但皇后知道,這不過是他的存身之道罷了。

    「陛下的生母是吳太妃,但從我進宮以來,所見到的是陛下成日想的都是如何侍奉好母后——誠然嫡母高於生母,但到底是親生母子,陛下會不想陪一陪吳太妃、加恩一下吳家人麼?他從來不提,無非是懼怕江家,不敢那麼做而已!」皇后心灰意冷的擦了把臉,怔怔的想道,「就連對我好,恐怕大部分緣故也是因為我是母后所擇吧?身為天子,處處謹言慎行如立危卵之上……過得還不如一個尋常的貴胄子弟!」

    「陛下已經過得很苦了,難道連韶兒也逃不掉這樣的命運嗎?」

    這世上千人千面,既有谷太后那種為了自己的私慾與權力,不惜殺子的母親;同樣也有辛馥冰這樣哪怕母儀天下了也沒什麼權力慾,願望自始至終都只是夫妻恩愛兒女如意的母親。

    所以江天鶴今日的所作所為實在讓她失望到極點:「江家既然已經攝政兩朝,到韶兒時又怎會例外?辛家……辛家不過是孜孜不倦想做下一個江家而已!我一個弱質女流,要如何幫助韶兒免除他日的傀儡之禍?!」

    想一想親生兒子以後也會過上命懸一線、戰戰兢兢的日子,皇后就覺得五內俱焚!

    可她不但束手無策,而且不敢向任何人傾訴——娘家不理解,丈夫不敢說,即使是閨中時的好友秋曳瀾與莊蔓,她也不能放心!也只能趁這沒人的時候,獨自在鞦韆上哀哭一會聊作發洩了。

    此刻的皇后不知道,就在她默默垂淚時,不遠處的花叢裡,輕袍緩帶的皇帝負手而立,眸色深沉。

    ……行宮裡的風波,當事人都心照不宣掩飾了過去。所以京中暫時還不知道,秦國公府裡忙忙碌碌的辦著江徽寶的滿月酒——也不知道是楚意桐真的提出了要求,還是和水金做戲做全套,總之二十四孫小姐的滿月酒確實跟江徽瓔那會有很多改變的地方。

    所以席上就人嚼起了舌根:「女以父貴,這世子嫡女究竟不一樣!十九公子雖然會唸書有前途,終究只是幼子呢!」

    說這話的人當然離秋曳瀾的席位很遠,但兜兜轉轉的卻讓阮慈衣聽見了。

    散席之後,專門來提醒她:「千萬別叫這些風言風語算計了去!所謂家和萬事興,你公公婆婆都還在,從來沒有長輩會喜歡挑起一家內鬥的媳婦——寧可讓著點你那八嫂,絕不要為一時之氣去跟她爭!反正現在當家的人也不是你們這一房,你那八嫂也為難不了你!」

    秋曳瀾認為這話很對,一笑:「憑酒席怎麼翻花樣,吃過還不是就算了?也就那些閒人有那心思嘀咕!」

    「就是這個理兒!」阮慈衣讚許的點頭,「你那公公婆婆都是明白人,縱然人不在京裡,真想知道什麼卻也不可能會得不到消息!所以不可忘記長幼有序!」

    「大表姐放心,我可不會為幾句話叫人看了笑話去!」秋曳瀾笑著岔開話題,「繕兒近來怎麼樣?他可粘你的很,這回你特意趕回來吃喜酒,卻不帶他,恐怕把他急壞了!」

    阮慈衣歎道:「沒辦法,他不禁熱,這天裡來回奔波可是怕他受不了的!」

    其實這麼熱的天阮慈衣自己來回都覺得辛苦,實在是知道楚意桐跟秋曳瀾的妯娌關係不是很融洽,秋曳瀾娘家又沒什麼親戚了,怕自己還不到的話,會被楚意桐認為是故意怠慢,到時候遷怒到秋曳瀾頭上——所以強撐著專門來吃酒。

    這中間的曲折秋曳瀾也知道,不免轉彎抹角的暗示阮慈衣以後不用太在意楚意桐的態度,畢竟:「大表姐也知道,國公府是我那十四嫂當家,她跟我關係是不錯的。我這八嫂雖然是四房的嫡長媳,其實平常一向各過各的,十天半個月才在祖母跟前請安時碰個面也是常事,心照不宣是誰也別對誰指手畫腳!」

    阮慈衣在她院子的客房裡借住了一晚,次日就又趕回帝子山去看兒子了。

    秋曳瀾送了她到門口,回到院子裡卻見鞦韆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後門來了,不免詫異:「你今年沒去帝子山避暑嗎?」

    「有筆生意吃不太準能不能做,嫂子讓我來問一問。」鞦韆坐在她的軟榻上剝著葡萄吃,好半天才騰出手跟嘴來,指了指不遠處桌上的一封信箋,道,「別是誰的人手可就不好動了!」

    秋曳瀾抽出帕子扔過去:「擦擦嘴吧!你看汁水都滴在裙子上了!」

    這才坐下拿起信箋拆了看,看完之後道,「這人我也沒聽說過,一會拿給祖母去……你也一起吧!」

    鞦韆歎口氣:「又要裝淑女了!」

    「才幾句話的功夫,至於忍不得嗎?」秋曳瀾失笑,忽然想起來問,「嫂子?秋聶跟梅雪可算成親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也沒來說聲?」

    「他們兩個如今都忙,這親事還是我催著才辦的,哪有功夫講排場?」鞦韆不以為然道,「再說……你確定跟你講了,你這邊方便去喝喜酒?我現在過來跟你講聲不就是了?」

    這倒也是——秋聶跟梅雪走的是江湖道,雖然說在江湖上能混到一定規模的肯定會跟官府有關係,但場面上都不會承認。秋曳瀾這邊確實不好公然跟秋聶他們來往,免得壞了圈子裡的規矩。

    便笑道:「那我補份禮吧!」

    「不豐厚不要!」鞦韆敲起她來毫無心理壓力。

    秋曳瀾白她一眼:「說得好像我以前很小氣一樣?」

    拌了幾句嘴後,鞦韆吃完了葡萄,又被秋曳瀾拖進內室換了身乾淨的衣裙,這才拿了信去找陶老夫人稟告。

    陶老夫人看到她們來有點意外,但很快就笑瞇瞇的招手喊她們坐。對鞦韆尤其的熱情:「這些日子不見,宜淑瞧著是瘦了?」就嗔秋曳瀾,「你這做姐姐的也不給她好生滋補滋補!」

    「她苦夏呢!這季節就是胖不了。」秋曳瀾笑著道,「可不賴孫媳不疼她!」

    鞦韆聞言嘴角一抽,但她這會在扮淑女,自不好跳出來辯白,只得作溫柔羞怯狀低頭淺笑,像是默認了。

    陶老夫人也就是場面話,聞言也不揣測真假,就拉著鞦韆噓寒問暖的關心了一番她的「苦夏」。直到秋曳瀾重新把話題扯回信箋上,她才道:「回頭讓胡媽媽拿去行宮問問吧,這些我也不曉得……急嗎?」

    見鞦韆乖巧點頭,就道,「那麼讓她明兒個就去!」

    ……次日胡媽媽乘了馬車出城,過了五日回來,除了帶回那個人確實是太后的暗子,不好殺這個消息外,還帶回一個消息:「五姑太太強行要給陳家一位小姐說親,把那小姐逼得跑行宮前自戕了!幸虧禁軍及時打落匕首才救回一命!如今這事兒在山上傳得沸沸揚揚!」

    陶老夫人頓時皺眉:「這天鶴又發什麼瘋?!」

    江天鶴少女時代雖然就是急性.子,但那時候風風火火的倒也不是很惹人討厭,長輩們都說她是個快言快語的爽利人。出閣之後一直隨夫外放,多年未見,如今回來之後竟看著越發的不爭氣,活脫脫成了一個眼光短淺的庸俗婦人,竟奔著勢利蠻橫上走了。

    老實說辛家這兩年來的飛速擴張,大抵是她慫恿的。

    這一點連年輕的皇后都看得明白,陶老夫人這班長輩那就更加心知肚明——也就是念著辛家到底也是姻親,這兩年雖然四處搶食,到底受制於底子薄,成果有限,這才沒出手給她長記性。

    如今聽說她居然搞出這種事兒,這吃相簡直也太難看了!

    陶老夫人心裡好不膩煩,尋思著:「回頭該找個機會提醒下弟妹了,她就這麼個女兒,真鬧到不好收場的地步,天鸞也為難!」

    就聽胡媽媽歎道:「還不是為了十皇子年已束髮,這次避暑結束,就會受冊為王,正式選妃?!」

    先帝的子嗣很昌盛,皇子公主們加起來足有二十來個,排行是分開的。皇帝排行第七,他下面的八皇子、九皇子都沒活到幾歲就夭折了,接著的就是十皇子楚維永——這位皇子跟樂馨長公主是同一個生母,先帝時的曲寶林、如今的曲太妃所出。

    曲太妃在二後之爭時雖然沒投入太后黨,但也不是皇后黨,所以她的子女一直處於自生自滅的狀態。這位十皇子早年還有被谷儼輕.薄過的嫌疑,所以一直以來都非常的低調——但再低調,終歸是正經皇子,到了年紀太后跟皇帝忘了,禮部也要提醒給他封王娶妃,開府成家的。

    這麼一提醒,朝中諸家也醒悟過來了:「這又是一個王妃位啊!」

    「但辛家湊什麼熱鬧?!」陶老夫人氣得發笑,「他們家都有皇后了,一家子吃了肉還不許別人喝點湯?!咱們江家何等權勢,諸王中姓江的王妃除了小十五外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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