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證實 文 / 繁朵
房門關起後,屋子裡就剩了祖孫兩個。
秦國公指了指不遠處的繡凳:「坐吧……到底是什麼事?」
「關於十八姐夫的身世。」江崖霜落座之後,沉思了會,抬頭問,「祖父早就知道?」
「嗯。」他問的突兀,秦國公卻回答的平靜,「早在你頭次跟他照面之後,我就打發人去查他的底細了。畢竟他的武功不比你差,誰知道是不是藉著你那媳婦,抽冷子對你不利?」
「……」江崖霜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麼說他當初跟秋曳瀾的來往都在祖父的注視之下?畢竟他頭次遇見秋風,就是在夜會秋曳瀾的時候。雖然如今兩人已經成親,但想想婚前那些花前月下,竟次次都有祖父的目光在,真是各種尷尬無語……
頓了一頓才問,「那麼祖父當初之所以贊同十八姐姐下降給他,也是衝著他的身世去的?」
秦國公爽快道:「這是自然!否則小十八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身份有身份,最難得的是她性.子溫婉不跋扈,多少人家欲求之為婦而不可得,那些可都是能夠給你做臂助的!我卻同意她下降給個草莽之人……自是因為她嫁給秋風,可能帶給你更大的好處!」
「……」江崖霜再次不知道說什麼好?本來秦國公就很疼愛他,哪怕這位祖父在很多事情上一直維護大房,但江崖霜頻繁對大房下手,秦國公警告了這麼多次,卻也沒有真正動手教訓過他一次——即使是把江崖朱夫婦送去北疆,其實也很難說是敲打他還是給他栽培個助手,畢竟江崖朱的出身以及才幹,即使先幾年去北疆,也不可能奪了他的地位。
現在秦國公雖然瞞了他秋風的身世,出發點卻是為他考慮——江崖霜怎能說出責怪的話來?只得長長一歎:「祖父這麼做,可是為了防止谷氏鳥盡弓藏?但十八姐姐……」
「咱們家若出了事兒,小十八難道能有好下場?」薑是老的辣,秦國公輕描淡寫一句,就把江崖霜給堵得沒話說:確實,江綺箏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秋風的妻子,他日秋風如果被江家利用,她肯定要受牽累。但江家至少不會對自家血脈做絕,而要失去江家的庇護,江綺箏會有什麼下場可真不好說!
「德宗廢太子雖然不是什麼驚才絕艷的人,但也是個中規中矩的儲君。」秦國公繼續道,「在坊間沒什麼惡名——這就夠了!好好的太子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你道天下沒人疑心嗎?若是如此谷太后當年何必在先帝還不到十歲的時候,就匆匆定下你四姑為後?有秋風在手,假使二後之爭中落敗的是咱們家,那麼還有他這張底牌,藉著給德宗廢太子平反,把水徹底攪混!興許還能有逆轉局勢的指望!」
說到這裡他疲倦的歎了口氣,「當然,這麼做的話,咱們家也必須走上支持秋風為帝之路了。這只是陷入絕境後才打算動用的手段,所以我當初就決定不告訴你!畢竟你也知道秋風的性情根本不適合做皇帝,哪怕是咱們家把他推上帝位,但,以他的為人,恐怕登基之後頭一件要幹的就是清算咱們家的紈褲子弟們!」
「偏偏他武功不低,性格又堅毅,不是容易哄成傀儡的人不說,他到底是安陽郡王的親生兒子!嶺南老人到死都沒交代安陽郡王,或者說德宗廢太子還留下多少暗棋給他的血脈……真讓他做了皇帝,一個不好,咱們江家哪有現在的地位?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他的身世我是絕不容許洩露的!」
「一旦用到這一手,咱們家總得有幾個人讓他念些情份,單單小十八跟他的夫妻之情不夠穩妥。畢竟小十八雖然是咱們家的女兒,可嫁出門的女子就是人家的人了,誰知道還能再護著娘家幾分?算算家裡的子弟,惟獨你的名聲最合他的脾氣!到時候即使他怨恨咱們家逼死他的師父、私掘其父墳墓,你總歸是不知者不罪!」
秦國公瞇起眼,「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是誰跟你說了這事?大房嗎?」
「什麼都瞞不過祖父!」江崖霜從袖中取出包裹,「大哥拿這個來跟孫兒做交換,要孫兒放過大房這次!」
「三年輜重被焚不太可能是大房做的。」秦國公沉吟道,「他們在鎮西軍中的暗子沒有那麼多,地位也沒那麼高,即使豁出去做了,先不說能不能把輜重全部焚燬,就說人肯定會被抓到——這樣根本對付不了秋靜瀾,反而會把自己拖下水!」
江崖霜淡淡道:「大哥說,大房的奸細被人蒙蔽。只是孫兒很好奇,除了大房之外,還有誰能指使得動大房的奸細?」
「谷氏餘孽嗎?但為首之人都已經被處置了,怎麼可能還策劃得了這樣的大事?」秦國公也有點迷惑了,「鎮西軍此番兵敗,除了谷氏餘孽可以出口氣外,其他人似乎都佔不到什麼便宜?」
大瑞朝堂現在是江家的天下,臣武將莫不俯首帖耳——實際上武將早在二後之爭前就絕大部分投靠在江家的麾下了。這是因為秦國公「國之干城」的稱號吸引了很多軍方的腦殘粉,這批人對秦國公的忠心自不必說,江家之前「江半朝」的頭銜正是建立在這些人的支持上發展起來的。
要懷疑是不是有哪位將軍希望取代韓季山跟秋靜瀾,所以玩了這麼一出的話也不靠譜。
因為大瑞又不是就一位兩位武將,誰能保證一定會輪到自己?
就算能夠統帥鎮西軍的將領屈指可數……但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鎮西軍是江家人自己看中的菜,不是江家子弟,或者江家的姻親啊外親啊什麼的,就不要指望了——真打發過去了也肯定是陪太子讀書,別指望能實打實領到自己立下來的功勞!
畢竟江家為了這支邊軍,嫡出子弟都死了兩個了,怎麼可能輕易發放給外人?
而秋靜瀾這個江崖霜的大舅子,如今可是有妹妹跟外甥保架護航的,枕頭風的威力……是男人都知道。
如果不是這些人的話,臣……臣能不能辦到這麼大的事先不說,就說發生了這類事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雖然可以罵鎮西軍現在的統帥廢物,但,打仗到底還是要靠武將——韓季山這輩子都沒入過朝,怎麼也不可能招臣恨到為了名正言順罵他一頓,一傢伙幹掉三年輜重吧?
以秦國公的城府也吃不準這一劫到底從何而來?
「總不能是西蠻做的吧?蠻人跟大瑞子民容貌相異,如何可能潛入重兵防守的輜重營得手?收買大瑞奸細……西蠻能一下策反那麼多人的話,早些年都不用打了!」
「倒是對北胡大有好處,可是北胡被老四打得一路丟盔棄甲自顧不暇,哪裡來的功夫朝沙州伸手?真伸手的話,北胡有這樣的手段早就這麼對付鎮北軍了,何必捨近求遠用在鎮西軍頭上?!」
秦國公思來想去,道,「這事我已命讓韓季山擔下所有責任,讓秋靜瀾正式上台……當然,他必須查清楚這次輜重被焚的真相,還有,至少打一場漂亮的勝仗,並保證兵燹不至於禍害到相州!」
言下之意就是秋靜瀾如果做不到這些的話……在台上也是待不久的。
江崖霜明白秦國公這麼做已經是非常的支持了,畢竟足足三年輜重被燒燬,這麼大的責任仔細追究起來,根本不是就處置統帥能夠揭過去的,鎮西軍上下將領都逃不掉「失職」之過。
而且目前的沙州的情形,也容不得徐徐圖之,必須雷厲風行的決斷,盡快穩住局勢好圖反擊,免得突如其來的大敗之後,軍心渙散,來個兵敗如山倒,那可真坑了!
秦國公在這時候推秋靜瀾上台,雖然風險很大,但收穫同樣巨大——只要秋靜瀾撐過去,那麼他年輕、資歷不足等等缺陷都將被掩蓋過去,可以堂堂正正的以自己的身份統帥這支他父輩們執掌過的勁旅!
「祖父既然肯給兄長這個機會,看來還是比較看好兄長的?」江崖霜思忖了下,試探著問。到底是愛妻的親哥哥,能多打探一點是一點。
秦國公也不隱瞞:「出了這麼大的事,崖雲跟你居然都沒去上朝,我問了下小十四,他沒什麼城府,直接跟我說崖雲去找你了——我一下子就想到是不是大房落了什麼把柄給秋靜瀾,不得不找你斡旋?咱們家上下三代抗擊外侮,才有這份家業和聲名,族中子弟,可以作奸犯科可以不學無術,但絕不能出裡通異族的畜生!」
他臉色難看起來,「所以衝著秋靜瀾手裡那些把柄我也要給他這個機會!」
江崖霜默然片刻,歎道:「祖父請息怒!祖父方才不是說,大房應不至於這麼做?」
「但望如此吧!」秦國公淡淡道,「我老了,連曾孫一輩都已經開始成家立業……晚輩們都在想些什麼,我哪裡能都知道?」
在他眼裡自己這些晚輩就是一個個被寵壞的孩子,優渥的生活與後院婦人們的嬌慣及慫恿,讓他們一個比一個不懂得謙讓與體諒。所以無論是備受偏愛的江天驁,還是足以讓常人羨慕的江天騏,包括從沒說過長輩偏心只把一切記在心裡的江天馳……儘管他們在眾人眼裡都是位高權重的貴人,連皇帝都不敢輕慢,但,他們沒有一個人滿足。
都覺得自己委屈……
「被慣壞的孩子若認為自己將要失寵,誰知道會幹出什麼事情來?」這是秦國公真正的想法,「大哥跟三弟都去了,我也快了……我們這一代都過世之後,再沒人慣你們,所以,急了麼?還是,絕望了?想拚個魚死網破,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