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祖孫交談 文 / 繁朵
西疆的開戰早有端倪,朝野都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也不是很意外。
但不意外並不意味著輕鬆以對——戰爭打的就是錢,哪怕如今的大瑞還算富庶,雙線開戰的壓力也不小!
而且這眼節骨上偏偏實際攝政的秦國公重病不說,源頭索引上去還跟谷氏餘孽有關係,江家內鬥又已不是秘密……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局勢實在不容樂觀!
「西疆此戰只能勝不能敗!」淮南王楚霄接到西疆開戰的消息後立刻去找了薛暢,「還請薛相操一操心!」
薛暢瞇眼,撫鬚:「身為大瑞臣子,豈能不望王師早定?只是沙場之事,我一竅不通,也只能為王師打點下糧草了!」
楚霄知道他城府深沉,也懶得兜圈子:「谷氏餘孽尚存,而且膽敢刺殺江氏嫡出子弟!足見其狼子野心,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一旦邊疆失利,恐怕為其所用……到時候一個不好可就是大.麻煩!」
說到這裡聲音一低,「再者江副相與江尚書覬覦鎮西軍已久,前次因秦國公與濟北侯之故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罷手,如今西疆開戰,一旦戰敗,其他人不說,阮將軍將何以自處?那是薛相的得意弟子,薛相該不會坐視吧?」
「王爺既知純峻乃我得意弟子,我自會盡力!」
楚霄對薛暢這樣的回答不是很滿意,還欲再勸,但轉念一想,薛暢這等人,逼急了恐怕會惹惱他,所以便借坡下驢:「有薛相此言,本王也放心了!」
等他告辭而去,薛弄影從後堂轉出:「淮南王到底將嫡幼女嫁與了江崖丹,如今對江家四房的關心竟這樣迫切!」
薛暢先打量他一眼:「今兒覺得如何?」
「果兮請來的大夫針灸不錯,孫兒這些日子覺得身上鬆快了很多。」薛弄影微笑道,「之前大夫不也說了孫兒年輕,肯定可以好起來的?祖父可不要太擔心了!」
程果兮是在三月裡過的門,之所以拖這麼久,是因為薛弄影之前身體恢復的不是很理想,不願意耽擱好好的女孩子。
而程果兮之父程勁是薛暢一手提拔上來的,於情於理他也不肯因為薛弄影出意外而悔婚,最後甚至丟下一句:「薛家瞧不起小女,不接人也可以,橫豎小女這輩子除了薛家之外誰家也不會去!薛家一輩子不來接人,大不了程家養她一輩子,死了墓碑也寫上是薛程氏!」
話說到這份上,薛弄影也只好應了。
索性程果兮過門以來,不知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還是她找的那些針灸之類的法子確實有效果,薛弄影的身體確實有了明顯的起色。
現在薛暢仔細端詳著孫兒,見他氣色紅潤、目有光華,暗鬆口氣,含笑道:「那麼咱們說正事吧,淮南王說的輕鬆!他一個宗正卿,跟西疆戰事有什麼關係?親自跑趟腿,在江家四房、包括純峻跟前都賺足了名聲,倒把難題全部推給我!」
「江家大房雖然回夔縣去了,京中爪牙卻還在!江家三房照拂秦國公也就在京裡,朝政把持依舊——本來秦國公好著的時候有他坐鎮,以他的眼界與氣度,對我向來優容,我行事不必過於束縛;可如今他病著,他那些子孫晚輩中,看我不順眼的可是大有人在!」
薛暢拈鬚道,「主要是秦國公威名太盛,他一出事兒,外面起謠言不說,江家自己也要手忙腳亂一番——我就擔心有些人會攛掇著江家上下,殺雞儆猴以定人心,不定就盯上咱們!」
二後相爭時薛暢是正相,江家當家時薛暢還是正相——怎麼可能沒人嫉妒?那些早年就追隨著江家,自認為在二後之爭中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看他不順眼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如今這局勢一旦發生點什麼,不定他們就要建議江家弄死弄殘一兩個權臣啊宗室什麼的鎮場子!這種人選,薛暢肯定排在其中!
別說這主意靠譜不靠譜,衝著江天驁跟江天騏都打正相這位置很久了,兩人身後更是不知道多少人在排著隊——薛暢也得防著自己落入那樣的處境。
「但現在秦國公沉痾才是最重要的!」薛弄影輕聲道,「一旦他有個三長兩短,大房跟三房自身恐怕難保,又何來餘力去打鎮西軍的主意?說起來純峻時運不錯,開戰之前夔縣出事、秦國公病倒,一下子引開了江家大房與三房的注意力……」
薛暢打斷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莫忘記江家四房現在也不是閒著,北疆的戰事縱然佔了上風,但也沒有達到壓倒性的優勢!我算過鎮北軍的輜重,雖然目前還夠用,但照眼下的戰況,朝廷三個月之內就要給他們補充——這一戰還有得打!」
「如果秦國公在時,肯定不會讓任何人的私怨去影響軍國大事,但江家大房跟三房就不一定了,這兩房與四房結怨太深,以他們這幾房的性.子,化解的可能不大。所以江家大房跟三房固然擔心一旦秦國公去了,四房會立刻收拾他們;四房何嘗不擔心,這兩房歇斯底里之下來個魚死網破?!」
戰爭時期後方不穩,這對前線將士來說是何等要命?
「所以秦國公臥病這事,對江家諸子孫來說,麻煩是一樣的。歸根到底,是因為他們中間還沒有人能夠取代秦國公!大體說來,他們各有顧忌,不說勢均力敵,但差距也不是很大。」薛暢淡淡道,「這種情況下,純峻那邊必須勝——不為別的,就為不給江家大房與三房希望!」
薛弄影迷惑道:「若無希望,他們豈非就要魚死網破?」
「正常情況下會這樣,但現在有個絕好的台階:夔縣男病危,大房一房人都回夔縣去了。」薛暢淡淡道,「兩地迢迢,這一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回來。所以大房如今倒是可進可退——鎮西軍敗,他們可以再次圖謀兵權;鎮西軍勝,尤其是純峻若能一戰成名的話……江天驁大可以借口陪伴老父、或給老父守孝,直接致仕!」
「怎麼說他們都是嫡親堂兄弟,江天驁如果退讓到閤家歸鄉務農的地步,江家四房也犯不著趕盡殺絕!」
「江天騏也一樣!」
「因此只要鎮西軍敗,不但西疆失利,朝中也將再起紛爭!為了大瑞好,他們必須勝!」
薛暢歎了口氣,「淮南王之所以親自上門來拜訪我,不僅僅是因為他如今站到了江家四房的立場上,也因為他也看出來了,鎮西軍此戰若敗……大瑞將有元氣大傷、損及國祚之險,到時候兩大邊軍是否還足以震懾異族都不好說——只是沙州何其之遠,戰機倏忽,就是想幫忙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祖孫兩個的談話沒多久就送到了國公府。
各房抄錄一份看罷,反應各異。
大房如今沒人在,留守的心腹不便越俎代庖,謝過江天騏的分享,匆匆瀏覽後,就趕緊派人快馬送去給江天驁。
三房自然極是憤怒:「老匹夫!既知我不忿你居正相,如今還敢這樣大放厥詞!真以為你有幾分才學,就是誰也不能動你了嗎?!他日若落到我手中,必叫你後悔莫及!!!」
「父親,薛暢自己也說了,西疆之戰他也幫不上忙,何必理會?」
「真是蠢材!」江天騏氣惱之下大罵兒子廢物,「他都盼著鎮西軍大捷了,你覺得會不防著鎮西軍戰敗之後,咱們趁勢發難?!這番話就意味著薛暢雖然幫不了秋靜瀾行軍打仗,接下來卻會針對咱們房裡還有大房將來在朝堂上對秋靜瀾落井下石——幸虧你們祖父始終對他防著一手,早早在他府裡布下棋子,如今你們祖父不能視事,這些消息咱們可以直接看到,不然被這老匹夫陰了都不知道!」
四房接到消息時,夫妻兩個正膩在一起,秋曳瀾索性就勢趴在丈夫肩頭看完,正要說話,江崖霜忽道:「你覺得兄長此戰若勝,大房與三房自請歸鄉務農的可能有多少?」
「不好說啊!」秋曳瀾沉吟,「薛相太過於以己度人,用這法子來推測兩位伯父可未必能准。富貴權勢享慣了,要撒手哪有那麼容易?自古以來能夠這麼做的人,莫不是青史留名的一時人傑!我不覺得兩位伯父有這樣的魄力!」
無論江天驁還是江天騏,都不是自己奮鬥上來的,而是在長輩的蔭庇之下,可以說比旁人不知道輕鬆多少倍就擁有了現在的一切。這樣的經歷,要何等的智慧才能夠明白「激流勇退」的道理?
再說,無論江崖月還是江崖情,都是各自房裡的出色子弟,這份血仇也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
「所以咱們也要開始預備了,無論西疆之戰是勝是敗,這府裡怕都不能太平!兩線戰事但有變化,朝上、京中、府內,都不知道會有何等變化!」江崖霜合上眼沉思片刻,道,「明日你穿得正式一點,我會召集幕僚拜見你,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