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孝順的江崖虹 文 / 繁朵
……江天驁鐵青著臉,大步走進屋內。坐下之後才發現江崖虹一直躡手躡腳的跟著自己,他沒好氣的呵斥道:「方纔的話沒聽清楚麼?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孩兒已讓小廝去告訴莊氏收拾行李了。」江崖虹低眉順眼,小心翼翼道,「孩兒擔心父親,所以……」
江天驁看著向來不重視的庶子那窘迫中夾雜著關切的神情,心頭百味陳雜,語氣也緩和下來:「我沒什麼事,你自去忙吧!」
「孩兒服侍父親喝盞茶再走,可以嗎?」江崖虹猶豫了下,輕聲問。
他為了這一刻曾對著銅鏡練習了無數次,無論語氣舉止還是神態都恰到好處——那種竭盡全力想討父親歡喜的慕孺心情,當真是栩栩如生!
江天驁如今正逢人生最失意之際,兩個嫡子又都不在身邊,也沒有竇氏出來打岔,哪能不受感動?
他暗自一歎,以平生最溫柔的語氣道:「當然可以!」
於是理所當然的,江崖虹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去端茶碗的手甚至因為過於激動而微微發抖。
這情景讓江天驁既欣慰又心酸,暗忖:「往日裡我太疏忽這孩子了……不意他竟是這樣的孝順!」便決定這次要挾成功後,江崖虹的前途也要考慮起來了。
他不知道此刻看起來欣喜若狂的江崖虹正尋思著:「之前十九已經跟我約好了,裡應外合幹掉江崖月和江崖情,結果我還沒開始做這內應,江崖月竟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十九拿了把柄也還不信任我,還是四房其他人做的?不過僅僅去掉一個江崖月還不夠,如果江崖雲跟江景旭也都死了,跟前這老東西就剩我一個兒子,其他孫子又年紀小,那才是我的好日子來了呢!」
這麼想著就有點後悔當初交把柄給江崖霜,「有那份按了手印的東西在十九手裡,哪怕這老東西的兒子就剩了我一個,我也脫不了四房的掌控!當初還是心太急了點!」
但他也知道,他現在去跟江崖霜討要把柄不過是自尋死路——誰叫江崖月根本不是那上面描寫的死法,到時候江崖霜拿出來給大家一看,索性把江崖月的死推到他頭上,來個:「當初十一哥意圖攛掇我對二哥不利,我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又想著十一哥竟起了這樣的心思,倘若告訴了大伯和大伯母,怕傷了兩位長輩的心,不告訴的話,萬一十一哥找其他人去合謀那可怎麼辦?」
所以,「就嚇唬十一哥寫了這張供詞,想著十一哥被我拿了這個把柄,必不敢再胡來!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哪裡想到十一哥竟然喪心病狂至此……我實在看不下去,不得不拿出真相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江崖虹心情沉重,「誰叫我生母不是正妻呢?」
他「激動萬分」的伺候江天驁喝完茶,中間還乖巧的替父親捏了捏肩,見江天驁將茶碗放回几上,便露出一抹失落與不捨,低聲告退。
這一番表演顯然刷了不少好感度,因為江天驁竟喊住了他:「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一會去庫裡拿兩支山參回去,叫你媳婦給你燉了喝。」又將自己的養生之道提點幾句。
江崖虹面上受寵若驚,不住的說著:「孩兒不辛苦!父親才是辛苦了……孩兒謝父親關心!」心中則冷笑:「長這麼大,這老東西還是頭一次這麼對我,果然他其他子孫不死光,就沒我出頭之日!!!」
正琢磨著回頭如何說服四房替他弄死長兄和侄子們,一個下人忽然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老爺、十一公子,十九公子來了!」
「他過來做什麼?!」江天驁聞言,心中才湧起的慈祥之情驟然之間消失無存,面容扭曲的拍案咆哮,「生怕我不走還是生怕我不死?!去告訴他,我們明天一早就動身!」
江崖虹趕緊道:「快去打發了他走!」跟著不住替江天驁順氣,「父親保重身體,千萬別中了四房的計!」說著就紅了眼圈,一臉情真意切道,「母親沒了,二哥也沒了,大哥如今不在京中,您要是再被四房氣壞了身子,卻叫咱們這一房人如何自處?求父親息怒!」
「你不用擔心!」江天驁疲憊的擺了擺手,「我雖然這些日子有些累了,但也不至於如此不濟事,被個小輩氣出真火!不過是想到這小兒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
「大伯何以出此言?」他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江崖霜的聲音。
跟著之前稟告過的下人一臉惶急的跑進來磕頭:「老爺!老爺!小的實在攔不住十九公子!」
江崖霜施施然進了門,笑著道:「侄兒可不是來催大伯走的,恰恰相反,侄兒是來請大伯留在京中的!」
江天驁心念一轉:「難道兩位叔父卻不住我的壓力,逼著四房來低頭了?」雖然說江崖霜一臉笑容神情輕鬆,絲毫不像是被強押來讓步的樣子,不過,江天驁深知這侄子狡猾,誰知道是不是故意裝的呢?
所以立刻沉了臉:「放肆!我欲回鄉盡孝,此乃人倫大道,你一個小輩竟說出這樣荒唐之言來,二叔多年來對你的教誨你到底聽進去一絲一毫不曾?!」
「侄兒也是為了大伯好!」江崖霜聞言不急不慢道,「大伯不信,何不遣退十一哥與下人,單獨聽侄兒一言?」
見江天驁不想答應,他似笑非笑道,「對了,侄兒方才回四房更衣,卻被寧頤喊去幫忙勸說母親息怒,大伯可知道母親因何而怒?」
他面色一冷,語氣也森然起來,「因為母親今日去探望八哥,終於知道八哥這些年來根本不是像家書裡說的那樣武雙全才幹出眾,如幼時那樣被家中長輩寄予厚望!恰恰相反的是八哥如今玩物喪志不求上進,母親氣得全身發抖,直說要來大房尋您理論——侄兒正是代母親走這一趟才過來的!」
「所謂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江天驁當初既然敢把江崖丹養廢,自然不會沒準備好回答四房的話,當下冷笑一聲,「這天底下幼時被稱讚聰慧伶俐的人多了去了,難道個個長大之後都有所成就嗎?!這只能說明小八也就是其中一員而已!」
「再說你們四房統共三子二女,你未加冠就進了翰林院,這是足以青史留名的成就了——誰知道是不是因為你佔去了小八的福氣,才讓他如今這樣的廢物?」江天驁面無表情道,「所以你們母親如果要怪也應該怪你才對!」
江崖霜聽了他這番強詞奪理、顛倒黑白的話也不動怒,只淡淡道:「那照這麼說,伯祖父膝下也是三子二女,出仕者唯大伯一人,也是佔盡了伯祖父這一支的福氣是吧?倒也難怪伯祖母……」說到此處意味深長的停了停,才若無其事的接下去,「伯祖母多年未見大伯,非常想念!」
江天驁冷笑:「你抬出韓老夫人來壓我麼?」
他確實很怕韓老夫人過世,因為這樣他必須丁憂——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怕韓老夫人!
誰叫當年韓老夫人虐待他跟江天鳶的事情暴露了呢?
他跟江天鳶的生母林氏,不但是夔縣男的元配髮妻,而且一輩子跟著夔縣男吃盡苦頭,從來沒有享過一天的福;韓老夫人倒是過門沒多久就趕上秦國公開始發達——夔縣男是個念舊的人,至今都覺得對不起髮妻。不然當初也不會拒絕秦國公跟濟北侯的圓場,堅持不讓繼妻所出的二房、五房出仕,以求江天驁與江天鳶兄妹原諒了。
倘若他親自回到夔縣,憑韓老夫人母子跟夔縣男朝夕相處,預備了多少明槍暗箭,他只要抬出林氏大哭一場,保證夔縣男會站在他這邊!
江崖霜也知道這點,所以聽了他的冷笑之後,也是淡淡一笑:「侄兒本想著這事不大名譽,所以若能單獨稟告大伯那是最好的。但既然大伯始終不肯給侄兒一個單獨說話的機會,那侄兒就在這裡說了!」
他盯著江天驁的眼睛,慢條斯理道,「之前寧頤的表妹,就是許給魏王的汪家小姐被人污蔑名節。先是查出與六嫂娘家有關係,後來,卻查出來真正主使的是大伯您跟前的人!」
「這事與我大房無關!」江天驁冷漠的道,「就算有關係,什麼汪家,聽都沒聽說過,你覺得這麼點小事想找我麻煩?!」
「侄兒當然不會這麼天真!」江崖霜輕笑了一聲,「而且侄兒也確實認為這事不是大伯房裡人做的,畢竟大伯當時圖謀甚大,如何會有功夫計較這麼點小手段?」
他微笑著道,「侄非常好奇是誰在污蔑大伯這一房——起初以為是三房,但後來十四嫂拿出了鐵證證明清白!侄兒又懷疑是竇家餘黨,但實際上竇家那會已經是有心無力了!查來查去竟沒了頭緒!」
「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侄兒一直追著不放,居然在過了些日子之後發現了端倪!」
「攛掇那些遊俠兒污蔑汪家小姐名節的人確實是大伯您房裡的,不過,受的卻不是大伯您這一房的命令,而是——伯祖母!」
江天驁瞳孔驟然收縮:「你說什麼?!」他深吸了口氣,厲聲吩咐江崖虹與那抖如篩糠的下人退下,「都給我閉嘴!」
門關上後,他一字字問,「你都知道什麼?!」
「竇家那會連假借大伯您這一房的名義,污蔑小小汪家的小姐都做不到了,何況是欺騙大伯母,在二哥與六哥的隨從裡安插足夠多的人手,對他們下毒手呢?」江崖霜微笑著看著他,慢慢的道,「所以自從知道二哥與六哥之死後,侄兒就想到了伯祖母那邊,二伯跟五叔雖然沒出仕,但這麼些年扃牖鄉間,手底下也不可能攢不到些人才!是吧大伯?」
江天驁雙目赤紅,騰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切齒道:「證據呢?!證據給我!」
見江崖霜穩穩的站著,紋絲不動,笑容譏諷,他怒吼道,「你有什麼條件你說!別告訴我你只是來說給我聽聽!!!」
「大伯何必如此激動?」江崖霜淡然一笑,腳下不動,肩頭微微一顫,便已將江天驁的手震開,又撣了撣被他抓過的地方,這才施施然笑道,「侄兒的條件您方才不是已經聽到了嗎?您不要回夔縣了,就當小叔公說的全是真的。祖父和小叔公希望您怎麼相信怎麼做,您就怎麼相信怎麼做……懂了嗎?」
「你失心瘋了是不是?!」江天驁怒極反笑,「你覺得我會答應你這麼離譜的條件?!」
他寒聲道,「反正你已經說了韓氏——你不給我證據我還查不到?!我查不到我還弄不到?!」
「不不不!」江崖霜好笑的搖著頭,笑容篤定,「我打賭大伯您怎麼查怎麼找,最後還是會答應我這條件!」他微笑著提醒,「畢竟,當初您跟三伯就是這樣說服祖父的,不是嗎?」
江天驁一怔,細細一想,頃刻之間冷汗淋漓、幾欲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