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十八章 皇兒,不要怪母后心狠! 文 / 繁朵
谷儼雖然說帶秋聶入宮沒問題,但他帶一個外男進入宮闈,不告訴江皇后可以,不先跟谷太后通氣是不可能的。
而他帶秋聶入宮的目的也沒隱瞞谷太后——理所當然的,雖然說之前請谷太后清了場,但聽到一半,就差點被暴怒的谷太后拿殿中擺件活活砸死:「你這個喪心病狂的東西!這些年來皇帝有對不住你們谷家?!你居然攛掇哀家殺子——哀家是奪了皇帝的權,但他終究是哀家唯一的兒子!!!」
當初谷儼覬覦樂馨公主姐弟,谷太后都不能忍,那還只是她眾多孫子孫女裡不起眼的兩個呢!何況她唯一的兒子、她賴以成為太后的皇帝?!
只是谷儼素侍奉她多年,要對這個姑祖母沒點瞭解,怎麼敢跑過來跟她商量說咱們一起弄死你兒子這種大事?
他任憑谷太后把自己砸了個腦袋開花,才沉聲反問:「那麼太后娘娘可想過,如今太子與您不親近、江家咄咄逼人、薛暢一黨已作抉擇……往後我等如何處之?!」
「哀家縱然無法再攝政,終究也是皇太后!」谷太后斬釘截鐵道,「你這畜生簡直發了瘋了!居然說得出來這樣的話!你何不把谷碩殺了自己做廣陽王?!啊?!」
谷儼嘿然道:「太后娘娘您何必如此自欺欺人,以江氏的心胸,一旦得勢,即使容忍您繼續做太后,那也不過是步葉太后的後塵罷了!而除了太子之外,您其他的骨血,能不能有今日端柔縣主的處境,太后娘娘還想不到嗎?!」
這次沒等谷太后接話,他一口氣接下去道,「如今我等已落下風,如果不出奇策,縱然接下來嚴防死守,也不可能扭轉局面!而且,太后娘娘您覺得,江氏已經有一個什麼都聽他們的太子了,還會容得下陛下嗎?!」
谷太后倒抽一口冷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早在奪儲開始時,她就知道,如果自己失敗了,那皇帝也基本落不到好。不過那會谷太后信心滿滿,根本不覺得自己會輸!
現在真正到了母子兩個都即將完蛋的時候,毫無準備的谷太后才感到發自內心的惶恐——螻蟻尚且貪生,何況她這樣的貴人?她不想死,一點也不想!
更不要說落到葉太后那樣的地步:頂是頂著太后之銜,卻偷偷摸摸似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在空曠到荒涼的深宮裡,悄悄的過一輩子,死後能大辦一場,竟還是托了朝斗的福……
谷太后的彷徨自然瞞不過谷儼的眼,他放緩了語氣,循循善誘:「太后娘娘容臣說句放肆的話:如今太后您能保全自己就很不錯了,陛下那邊,根本顧不過來!與其讓江氏害了陛下,扶持太子登基之後再來對付您,您不如先下手為強!倘若陛下知道的話,也一定不會怪您的,畢竟陛下純孝,怎捨得您受苦?」
這番話若叫皇后黨那邊聽見,必然會大罵他不知廉恥——谷太后也曉得谷儼這麼說,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夠孤注一擲,扳回局面!
但此計若成,自己確實可以恢復往日的威風……徹底踩下江氏!
太后,猶豫了!
谷儼見狀,卻沒有趁勝追擊,而是恭敬的拜了拜:「太后娘娘請三思!臣……先告退了!」
他滿頭是血的出殿,自然把宮人嚇得不輕。
只是向來惜身的谷儼這會壓根沒心思去管,就著宮人捧上的帕子隨便擦了擦,便轉身而去。
不是他不急,而是他明白,皇帝作為谷太后唯一的兒子,又軟弱得從沒敢跟這母后爭過權,谷太后對他哪怕瞧不上,卻肯定是有感情的。他這頭一次提出要谷太后殺子,能夠讓太后不親自打死他、還認真考慮,已經是個好的開端了。
如果繼續糾纏下去,沒準反而弄巧成拙。
「怎麼樣?」谷儼面無表情的出了宮,上了馬車,車廂裡卻已經坐著鄧易,正就著炭盆呷著一小壺酒,吹彈可破的肌膚上氤氳著桃花般的紅暈,望之艷**滴,帶著一絲熏意,劈頭問道。
谷儼先微笑著握了握他的手,到他身旁坐下,吩咐車伕回廣陽王府,才笑道:「沒問題了!」
「看你這頭上的傷,恐怕姑祖母大發雷霆了吧?」鄧易沒理會他坐下來後就開始不安分的手腳,語氣淡漠的問,「這也叫沒問題?」
「易弟是在關心我麼?」谷儼瞇起眼,手底下加重了幾分,直到鄧易皺眉悶哼了一聲,才松臂只是虛虛的摟著他,淡笑著道,「姑祖母不是不愛惜子女的人,只不過,她更愛惜她自己……今兒我跟她攤了牌,卻還能活著離開泰時殿,單憑這一點,我保證她一定會答應的!」
鄧易若有所思:「不太好說……姑祖母,年紀也大了。」很多人年輕時候心如鐵石,上了年紀就容易心軟了不是嗎?
「她會答應的。」谷儼望了眼車外,眼中滿是陰霾,「江家既然肆無忌憚到又是對陛下下手、又是豁出阮老將軍的墳,必定是已經解決了鎮西軍那邊的問題!我想,西面的消息,這兩天就會到了。到那時候姑祖母若還不下定決心,她以後能過上葉太后之前過的日子,已經是江家仁慈!」
……皇帝是被誰下的毒,太后黨一直不知道,既然薛暢栽贓給了周王,那太后黨當然認為,就是皇后黨、或者薛暢干的了。反正這兩邊如今是一夥的,說江家也無可厚非。
鄧易皺著眉,神情陰鬱的思索著,絕色少年的側影,美好得像是一個夢。
谷儼端詳著這個夢境片刻,忽然問:「我都沒有問過你,你是怎麼想出來這主意的?」
無怪他懷疑,鄧易向來沉默寡言,又性情冷漠不問俗務,這次忽然過問太后黨落入下風之事也還罷了,畢竟作為太后黨的天生成員,他關心太后黨,也等於關心自己的前途。但他出手就是弒.君這樣不成功便成仁的主意,實在與谷儼對他的印象大相逕庭!
不過鄧易聞言卻無一絲不自然,反而反問:「江家做初一,難道我們不能做十五?陛下雖然是我表舅,不過我也沒怎麼見過他,為什麼要心疼?」
「也是。」谷儼沉吟了會,覺得挑不出什麼毛病來——血緣決定了鄧易投奔皇后黨也不會有好下場,更不要講他還曾是江家十九少夫人的未婚夫。公仇私怨,鄧易實在沒有背叛的餘地。
「大約他也是怕落到江家手裡吧,我雖然約束著他,但對他也不壞,江家那些人可不見得會由於他的美貌心疼他!」這麼想著,谷儼撇下對表弟的懷疑,開始認真思索扭轉局面的計劃起來……
三日後。
西疆八百里加急——
鎮西大將軍況時寒縱容獨子況青梧鬆弛軍紀,私率親兵外出狩獵,導致中軍空虛,被西蠻所趁,自己戰敗被俘、因為黑夜失去蹤跡,至今下落不明,也導致鎮西軍大敗,丟失輜重如山……這個大部分朝臣已經猜測到的噩耗,飛報皇城!
與這個噩耗一起呈上來的,還有沙州刺史為韓季山、趙彬、阮清巖等人的請功奏折。
罪責全是況家父子的,功勞都是以阮清巖為代表的一干人的——谷太后手握軍報、奏折,在朝上失魂落魄良久,被鄭女官搖了兩回袖子,才強撐著起身,借口身體不適先回泰時殿!
太后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走!她走了,況家父子一個玩忽職守、一個觸犯軍法,兩人的罪名一旦定下,也就完了!
況家父子完了,鎮西軍也沒指望了,太后黨再無軍事牌,再加上朝堂上的劣勢,從此必將成為皇后黨刀俎上的魚肉!
但谷太后感到那麼的困乏,乏到她完全提不起力氣來戰鬥……
退回泰時殿後,太后沒要鄭女官的陪伴與安慰,獨自把自己關在寢殿裡兩個時辰,才紅腫著眼睛喊進鄭女官:「你去告訴谷儼,讓他該準備什麼,就準備什麼吧!」
鄭女官流著淚應下——女官不知道谷儼前兩天進宮來跟谷太后密談的內容,以為谷太后這是覺得大廈將傾,希望谷儼能夠盡力保全一點谷氏血脈,免得以後全部遭了江家的毒手。
「只是江家那麼狠毒,怎麼可能給廣陽王府送人離開的機會?」去廣陽王府的路上,鄭女官這樣絕望的想著。
她不知道此刻身後的皇城中,谷太后正痛苦的撲倒在寢殿的地氈上,無聲嘶喊!
「這不能怪哀家心狠,儼兒說的對!江家如此咄咄逼人,又立了太子,怎麼可能放過皇兒?!即使哀家不下這個手,皇兒也難逃他們毒手!」太后淚如雨下,拚命安慰著自己,「而且要不是江家,哀家怎麼會被逼到這樣的地步!江家才是罪魁禍首!此番借皇兒之命,逆轉局勢,幹掉江家!這樣也是為皇兒報了仇!」
那些久遠的記憶,像是沉澱在水底的泥沙,平穩而漫長的攝政歲月裡她以為自己早就忘記了,卻在這些日子的狂風驟雨中漸漸想起——
才貌雙全、容顏如花的少女時代,卻要進宮委身年歲已長的先帝的委屈與無奈;
初入宮闈,雖然頗得恩寵,卻備受後宮嫉妒、正宮打壓的惶恐與不甘;
氣候小成,第一次讓葉太后鎩羽而歸的揚眉吐氣與野心;
終於有孕,父兄托母嫂探望時悄悄帶入的話,那份駭然與亢奮;
喜得麟兒,仗著先帝鍾愛與娘家襄助,幹掉前朝太子後的期待與得意;
幼子承位,前太子的餘黨尚存於朝、宗親老臣個個態度曖昧……由於谷家之前底子太薄,為了母子兩個的安全,年輕的太后毅然決定讓不到十歲的皇帝定下秦國公之女為皇后,得到了繼「國之柱石」後最有名望的「國之干城」的支持,漸漸鳳位安穩……
「哀家早先其實沒有這份野心的,最初不過是怕皇兒的帝位被搶了去,後來是覺得皇兒年紀小不懂事——哀家原本沒想過要一直攝政!」谷太后毫無形象的躺在厚氈上,怔怔的望著雕刻華美的殿柱,悲哀的想,「可是皇后那麼潑辣跋扈,皇兒又那麼老實,哀家不替他當這個天下的家,這天下豈不是隨時都要姓了江去?」
她喃喃的說著自己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的話,「要怪只能怪江家——江家狼子野心啊!當初哀家以為聘江氏為後,能夠利用秦國公,誰知道,卻是秦國公一直在利用我們母子!一切都是他們的錯!」
「所以,皇兒,不要怪母后心狠!是你太老實了,母后若出了事兒,誰能庇護你?到時候咱們娘兒兩個死在江家手裡,沒準還要背負罵名!不如你先去見先帝,留母后來給你我報仇!!!」
谷太后心中狠意乍發,一骨碌的爬了起來,厲聲吩咐:「來人!伺候哀家沐浴更衣!」
既然已經決定好捨棄兒子……她當然不能讓兒子白白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