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可惜你命不好! 文 / 繁朵
秋曳瀾聞言微怔,忙道:「祖母請說!」
「坐吧!」陶老夫人眼皮一撩四周,下人都識趣的退了出去。
見這情形秋曳瀾不免嘀咕:「你該不會又要我去辦類似於勸端柔縣主嫁給濮陽王這樣的事情吧?」
江家作的孽夠多了好不好?
正腹誹著,卻聽陶老夫人問:「除夕宴開前,你看到有人扔東西到你跟馥冰說話的花樹下,那東西是什麼樣子你可還有印象?」
原來是要問這個?
秋曳瀾暗鬆口氣,道:「孫媳實在沒有印象,因為是先聽到聲音再回頭,那會它已經被扔到花樹底下去。當時風大雪大,又是晚上,孫媳卻沒看到。」
「馥冰後來不是說你看差了,是冰雪折射燈火?」陶老夫人沉吟道,「會不會那東西是珠寶之類?」
珠寶跟皇帝中毒怎麼搭上關係呢?秋曳瀾想了想,道:「孫媳認為,辛表妹可能根本沒看到任何東西,因為辛表妹當時雖然站的位置,是恰好可以看到那東西被扔到花樹下。然而表妹她當時正與孫媳說笑,壓根沒有分心去看其他地方!」
陶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辛馥冰只是一個尋常大家閨秀,不像秋曳瀾是有武功底子、耳目聰明遠遠勝過常人,所以秋曳瀾聽到看到的動靜,不代表辛馥冰也能注意到。
老夫人沉默了好一會,秋曳瀾忍不住問:「祖母,那花樹下,如今是不是沒法靠近?」
她覺得陶老夫人既然要追問自己,那暗處的人到底扔了什麼到花樹下,顯然是皇后黨知道了這個消息,卻難以得手,這才需要通過確定那東西是什麼來推測是否與皇帝中毒有關、還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靠近倒是沒問題。」哪知陶老夫人搖了搖頭,「只是已經去找了三遍了,卻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秋曳瀾愕然:「怎麼會?」她不該聽錯啊!尤其轉角那袍角一拂而過,可是她親眼目睹,絕對沒有看錯!
陶老夫人倒也沒有懷疑她,道:「不過你說的那個扔東西的人,倒是基本能確定了!」
秋曳瀾忙問:「是誰?!」
「是陛下跟前的內侍梁小庚,排查下來,只有他當時有這個空去那邊扔東西。」陶老夫人並沒有因為這個進展而感到高興,因為,「只是正月初一那天,你們四姑同太后一起嚴刑逼問陛下跟前的宮人時,此人沒受幾下刑就咬舌自.盡了!」
「……」秋曳瀾無語。
陶老夫人歎了口氣,伸指揉了揉額角:「他這麼一死,任誰也知道肯定有問題了!只是圍著此人一路查下去——卻是一無所獲!若非是太后喪心病狂,真不知道是何人能有這樣的手腕!須知林女官雖然算不得一等一的聰明,但代天鸞執掌六宮這些年,到底也沒出過大錯!」
秋曳瀾尋思了一回,也沒什麼好開口的,就沒作聲。
陶老夫人見狀,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沒其他要問你的了,且去吧!」
她回到自己院子時江崖霜還在前頭,這時候天寒地凍的,春夏時丫鬟們愛聚集的長廊下空無一人,寬敞的庭院竟顯出幾分冷清來。
秋曳瀾在窗前發了會呆,忽然想到:「昨天十八姐姐沒歸寧?」正月初二是這時候已嫁女子攜夫回娘家的日子。
「您忘記除夕賜宴時,公主殿下趕著出門,竟不慎扭傷了腳?」蘇合脆聲提醒,「不過昨天駙馬親自來過的,只是沒多待就走了。」
「秋風嗎?」秋曳瀾皺了皺眉,心想秋風似乎尚主後,除了回門那天就沒登過江家門——主要他為人本來就看不慣江家大部分人的做派,而江家來往的其他親友跟他更是格格不入。這次居然會親自送禮過來……也不知道是被江綺箏逼得,還是兩人關係有了緩和?
秋曳瀾倒希望是後者,不過……這事兒也真難說。
她想了想,就喊蘇合:「你去備份探望十八姐姐的禮,我明兒問問祖母,能不能過去看看她?」
蘇合應下來去辦,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秋曳瀾又想到,「上次喊侍衛進來問話,被十九碰見,就拿要給蘇合她們相夫婿做幌子混過去——但現在算算,這些女孩子如今確實都到該許人的時候了……怎麼辦呢?」
原本她是打算到十八歲上再出閣的,只是江崖霜不允,這才十六歲出閣。
蘇合跟她同歲,今年也是十六,這時候丫鬟到這年紀即使還沒許出去,也要定下來了。不然就容易挑不到好的。秋曳瀾頓時就覺得很糾結:「按照生理應該再留幾年,但按照這時候的風俗……」再不許人就是坑丫鬟了。
「唉唉,過了正月再說吧!」秋曳瀾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索性先都甩下了,往軟榻上一靠,望著窗外寧謐的落雪,微微出神:「哥哥這會不知道離沙州城還有多遠了?」
……千里之外的小沙山上,喬裝打扮成皮貨販子的秋靜瀾透過茫茫雪花,眺望著山腳下不遠處的孤城。
呼嘯近乎咆哮的風雪中,有微弱而晦明不清的燈光,助他確認著視線內模糊之極的輪廓,的確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沙州城,大瑞西疆第一城。
從小沙山上下去,沿山腳的官道長驅直入,在沒有雨雪等天氣的情況下,最多大半天,就能抵達沙州城門。
不過秋靜瀾知道,自己此刻若當真下了這座小沙山,估計這輩子都到不了沙州了。
全身戎裝的阮毅小心翼翼的侍立在他身後,警惕四顧,戒備著隨時可以出現的敵人。
「前任左護法曾經告訴過我,從小沙山朝西望,春日天晴時候極目的位置,就是父親血染沙場的地方。」儘管眼下雪虐風饕,但秋靜瀾的聲音依舊清晰的傳入阮毅耳中,讓後者立刻肅然聆聽。
「那片土地上也有我舅舅們、表哥們的血——雖然眼下被風雪遮擋著我看不清楚,但我知道那裡距離沙州其實並不遠,至少是可以看到沙州城的。」他語氣淡漠而顯得漫不經心,臉上、眸子裡,卻沒有任何情緒,「前任左護法曾讓我發誓,今生即使無法報仇,也一定要親自到這裡來祭祀一番……」
說到這裡,他嘴角一彎,「但現在卻只能先遙祭一場了!」
阮毅正要接話,忽然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飄渺響起:「咱家也知道你來一趟不容易,這一路上,十成人手足足折了八成,就你如今所剩的這些土雞瓦狗,想進沙州城不過是做夢!所以,就可憐你一回,容你遙祭先人……爾後乖乖兒讓咱家摘了你的人頭去,興許咱家心情好,還能賞你座孤墳蔽體!」
「滾出來!」從這聲音出現起,原本就戒備著的阮毅臉色頓時大變!
只是他朝四面連開數弓,卻只聽到勁矢穿透風雪跌落在雪地上的聲音,顯然是一無所獲!
「憑你這黃口小兒,也想與咱家動手?真是笑話!」陰惻笑意未絕,秋靜瀾忽然反手一掌將阮毅擊飛——跟著一道白色厲芒自阮毅方纔所站的地方悄無聲息的一閃而過!
倒在雪中的阮毅看著那道厲芒驚怖失聲:「方纔公子若不救我,我此刻已經……!」
「到底是阮老將軍與前西河王的骨血,有點兒意思!」看著秋靜瀾救下阮毅,那陰惻聲音卻笑意更濃,「年紀輕輕能到這一步也殊為不易……只可惜,你命不好,也只能到這兒了!」
小沙山上千均一發之際,秋靜瀾之前眺望著的方向,逶迤如雲的軍營中,況青梧輕袍緩帶,手中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盞,很平靜的問老鄭:「去的是興康身邊的人?」
此刻帳中都是只認況家不認皇室的人,但老鄭還是歎了口氣:「到了這裡,您還是稱她為嫡母的好!」
知道況青梧未必聽得進去,說了一句也不強求了,回答正事,「是興康長公主當年陪嫁的一位公公帶隊,據說,那些都是谷太后手中壓箱底的人才。長公主若不是下降到咱們這裡來,太后也捨不得給她的。」
「恐怕那一隊人,尤其是為首的公公,本是為了那個人預備的吧?」況青梧冷笑了一聲,說到「那個人」時,眼帶厭惡的朝主帳瞥了一眼,「這麼說,秋靜瀾今日必死無疑?」
老鄭正要說話,正靠在不遠處的小几上獨自對弈的樂山先生忽然抬頭道:「既然人已經確定就在小沙山上,小沙山雖然不算大,但也不算小。如今又大雪茫茫,極易失去蹤跡……為何只讓興康長公主的人出手?」
「許是他做賊心虛吧!」況青梧冷笑,毫不客氣的以刻薄的語氣議論著自己的生父。
老鄭臉上肌肉跳了跳,小聲道:「老爺曾向那一位立誓,不會傷害她的骨血。秋靜瀾一路西來,伏擊他的人,都不是老爺的嫡系,除了興康長公主與谷太后的人手外,大抵其實是想討好老爺的部屬擅自做主的。」
況青梧沉默了一下,他聽出老鄭說的「那一位」,應該就是阮王妃。
都什麼時候了還那麼惦記那個女人?!
早點那麼喜歡,又何必作這個孽?!
一句句刻薄惡毒的話語幾乎脫口而出,但況青梧沉吟了一會,卻抬頭問樂山先生:「先生的意思,是我們也去?」比起挖苦嘲笑生父,他更看重及時領悟樂山先生的意思。
「刀槍無眼,你實力不足,去了不過是拖累。我手無縛雞之力,這種天氣出門就是拖累。」樂山先生頭也不抬,「不過是覺得眼下集中所有能動用的人手,確保秋靜瀾十死無生,才是最重要的而已!」
赴京這一整年,況青梧早已習慣對他言聽計從,此刻沉思了會,就站起身:「我去問問!」
這就是要去逼況時寒出兵,免得興康長公主的人失手了。
老鄭張了張嘴——他知道阮王妃在況時寒面前是個禁忌,哪怕是他這樣的老人也不敢提。
但況青梧此刻去說,卻肯定會提!
不但會提,甚至他肯這麼迅速贊成樂山先生的話,恐怕也有盼望能夠看到況時寒被毫無掩飾揭起傷疤時痛楚的神情!
「但至少世子肯主動去跟老爺說話了。」老鄭想勸阻,轉念一想又放棄了,「老爺懊悔了這麼多年,如今心裡指望的也就是世子,到底世子比那一位緊要。興許父子兩個吵上幾架,心結反而容易打開。」
他卻沒注意到,就在況青梧出帳去找況時寒後,樂山先生忽然違反棋路的以其中一方的「卒」,直接飛躍到楚河漢界對面,直接幹掉了那個「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