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金殿激戰! 文 / 繁朵
這名官員喝聲未落,阮清巖已滿眼煞氣的朝他望去——
但秋曳瀾比他更快!
半大少女清脆悅耳的嗓音猶如珠落玉盤,聽著沁人肺腑,但措辭的激烈卻比這官員有過之而無不及:「秋氏?!我這郡主之封尚未削去,至今仍是從一品的郡主!皇后娘娘跟前的公公尚且稱我一聲『寧頤郡主』,你敢直呼我姓氏——你這區區六品官的尊卑上下又在什麼地方?!這是欺我年紀小好嚇唬嗎?!」
不等那官員說話,秋曳瀾聲音一高,怒叱,「至於說我配不配在此處,我今日上殿乃是奉詔而來!也是太后娘娘、陛下與皇后娘娘所准許的!照你的意思,是覺得聖斷不妥了?!身為朝廷命官竟敢當朝頂撞聖意!眼裡還有沒有陛下!還有沒有國統!還有沒有君臣之份?!簡直混帳之極!不配為人子人臣!!」
她這一番排比句問下來,可以說是氣勢如虹!直問得那六品官臉色蒼白,幾乎要朝後退去!
秋曳瀾抓了個破綻,皇后黨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先手優勢,當下官行列裡刷刷刷足足三位綠袍出列擴大戰果——
「臣侍御史蔡安世彈劾太學博士韓山,不敬高宗皇帝所封西河王一脈郡主,當眾侮稱郡主姓氏,而不以封號誥命敬呼!這分明就是對高宗皇帝不敬、對朝廷不敬、也是對當今太后、陛下與皇后娘娘的不敬!」
「臣殿中侍御史上官久彈劾太學博士韓山,御前出言無狀,藐視人君!」
「臣殿中侍御史溫薔彈劾太學博士韓山,未經查證,污蔑從一品郡主,可謂是喪心病狂、信口雌黃!」
皇后黨如此給力,太后黨當然也不甘示弱!
「蔡安世、上官久、溫薔你們休要胡攪蠻纏岔開話題!韓山縱然有過不過是激動之下的口誤!今日要議的乃是寧頤郡主以下犯上妄議西河王——」這名太后黨身穿淺緋色小團花官袍,金帶十銙,身佩銀魚袋,赫然是一名五品官,他手持玉笏神情激動,下巴上鬍鬚跟著一翹一翹,「敢問郡主,西河王乃是令伯父,其孝順不孝順,豈是你這晚輩可以議論的?!」
秋曳瀾冷冷的道:「我幾時說過伯父不孝順?!」
「眾所周知——」
「周知?!」秋曳瀾厲聲打斷,「正月初一我入貝闕殿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垂詢之時見我未稱伯父之生母為庶祖母,出言責備!我豈能蒙蔽皇后娘娘?自然要說出緣故——難道照大人的意思,是要我認下不敬庶祖母的罪名好維護伯父?!我雖然年紀小,讀的書不多,也知道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前,皇后娘娘自然比伯父緊要——還是大人您飽讀詩書卻把這麼簡單的道理都忘記了?!」
這五品官卻不像那六品官一戰即潰,聞言嘿然道:「好一個天地君親師!郡主即使年紀小,這一張利口,卻是多少成年婦人都及你不上的!又何必妄自菲薄的再三提到自己年紀?!豈不是有倚小賣小的嫌疑!」
繼而語聲一沉,「郡主既然說出『天地君親師』的話來,想也是讀過幾日書!那本官倒要請教——《論語》中『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可曾讀過?!沒讀過也無妨,大瑞律中卑幼首匿尊長無須擔責;尊長首匿卑幼,非死罪也不必受罰——此律,郡主何以答本官?!」
不只秋曳瀾,皇后黨齊齊肅然!
如果說路老夫人被西河太妃正式逐出王府,是秋孟敏一派最大的致命傷;那麼現在這五品官質問的也是秋曳瀾在這一戰裡最大的破綻所在!
親親相隱!
這個世界不是秋曳瀾前世的古代,但歷史卻非常相似,連朝代名人都大同小異,四書五經、典故傳說,跟前世的古時候基本上沒什麼區別!
現在先不說這世界的歷史,先說秋曳瀾眼下的困境——所謂親親相隱,就是親屬之間有罪互相隱瞞,不要承擔責任!
這在秋曳瀾前世的古代和現在這世界,都是刑律裡的原則,原則到了深入人心。
主要古代都是以孝治天下,因此不是謀反、叛亂這種株連一家的大罪,家裡人犯了罪,親戚們、尤其是長輩大可以放心窩藏!甚至官府鼓勵窩藏!
反過來——要是選擇了大義滅親,那就悲劇了。
不僅僅親戚們會戳穿你的脊樑骨——這點秋曳瀾不在乎;官府也會認為你這人不孝順不仁義、居然連親戚都出賣——你還是人嗎?
更別說秋曳瀾現在出賣的西河王是她伯父,是長輩!
這種行為在很多人看來,惡劣的性質也就比弒父輕一點……
「大人方才說三位侍御史胡攪蠻纏岔開話題,如今你自己何嘗不是在偷梁換柱暗設陷阱?!」好在秋曳瀾到底沒白混末世,怎麼說也是在極端惡劣環境裡勾心鬥角過的,只一停頓,就又冷笑出聲,眉眼睥睨,「大人以大瑞律問我,無非是想坐實了我不遵親親相隱的罪名!但,這是同一件事?!」
她仰起頭,桃花雙眸中神采奕奕,目光好比利劍刺向那五品官,厲喝,「敢問大人,當時若處我的位置,要提到伯父的生母,當如何稱呼?!莫非要直稱路氏?!」
那五品官一皺眉——見狀,官服紫的大員中,一名年過花甲的老者使個眼色,五品官不遠處一名同樣服緋、但是深緋的四品官立刻出列支援:「郡主何必故作為難?!路氏在西河王府受供奉多年,始終不為人知!卻在郡主進宮一回後,立刻傳出西河王不敬嫡母的消息!此中關竅,明眼之人一望可知!」
秋曳瀾淡淡的問:「照大人所言,我倒想起前兩日,我外家的藥鋪被人砸了的事了。當時掌櫃離開藥鋪去將軍府求助時,藥鋪還好好的!但我到了藥鋪後,發現藥鋪已經被砸毀,而周王殿下在鋪子裡——這麼說來,肯定是周王殿下砸的?!畢竟周王殿下以前都沒去過那藥鋪,他去了一回藥鋪就毀了,此中關竅,明眼之人照大人的推斷一套,就知啊!」
今天楚維舟不在朝上,但即使他在,估計也無法阻止皇后黨中發出一陣聲音不小的嘲笑,有幾人甚至朝秋曳瀾投來毫不掩飾的讚許目光。
而太后黨這邊就笑不出來了——剛才使眼色的老者皺起眉,咳嗽一聲,他身後隔了幾個身位,一名束金玉帶佩金魚袋、用十三銙的紫袍大員臉色難看的應聲出列,冷冷的道:「寧頤郡主請慎言!周王殿下何等身份,豈容郡主隨意舉例、有損殿下聲譽,更是對皇室不敬!」
「大人說的很對!」秋曳瀾從善如流,立刻朝丹墀上一禮,「臣女反駁過急,不慎冒犯了周王殿下,還請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念臣女年幼無知,饒恕臣女!」
殿上三位暫時還不想親自上陣,所以太后跟皇帝沒作聲,江皇后點了個頭,算是揭過了——不是谷太后大方放她輕鬆過關,是因為之前那韓山也被抓了個更大的把柄,由於爭論開始他的處置先被衝到一邊,這會要是盯著秋曳瀾這更小的過犯追究,韓山的事情肯定要被翻出來!
這樣就夾纏不清了。
然後秋曳瀾直起身,就看向那四品官,語氣不善的道:「這位大人好生頑梗!」
那四品官一怔,倒是上官久,畢竟是殿中侍御史,專門負責在上朝時打小報告的,先反應過來——他二話不說一舉朝笏,聲如洪鐘道:「臣上官久彈劾吏部侍郎楊滔!無憑無據,就妄自揣測高宗皇帝欽封的西河王一脈郡主!此乃罔故高宗皇帝聖命、目無朝廷、目無皇室之舉!懇請聖察、給予重罰!否則何以彰顯朝廷威嚴、皇室尊貴?!何以敬重高宗皇帝?!」
秋曳瀾聽上官久點出這四品官姓名眼波一轉,認真看了那人一眼——姓楊,好像是楊王妃的族人?
記得楊家本來是中立黨……
不知道他倒向太后黨是不是因為楊王妃被自己虐了?
那楊滔聞言依葫蘆畫瓢,朝丹墀上行禮請罪——這次是谷太后點了頭,把事情揭過。
看起來是兩人打了個平手,誰也沒吃虧,重回起跑線。
但楊滔那邊是出來一位紫袍大員助陣、才讓秋曳瀾請罪的——按大瑞官服的規矩,三品以上才有資格服紫;四品五品服朱;六到九品服青;流外官跟庶人服白。
也就是說,今日朝會到現在,太后黨這邊已經出動了六五四品各一位,三品以上也有一位,甚至還有位三品以上的老者雖然沒出列,卻在暗中指點……
但反觀皇后黨——除了一開始組隊刷存在感、報自己名字比要彈劾的對象還響亮的三位六品侍御史外,連個有資格穿朱的都沒下場!
近年來二後一直勢均力敵,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造成這一幕出現的,是年僅十三歲的寧頤郡主秋曳瀾!
等楊滔直身後,滿朝武再看向秋曳瀾的目光,已經沒了最初的無視、輕蔑與戲謔!
豆蔻年歲的小郡主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裡,一身素服,還不到阮清巖的肩高——
她身後是寥寥幾個跪到現在的下僕,大概因為初次覲見天顏,惶恐得跪到現在還在發抖;
她身旁僅有一個一襲青衫、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小小士子,即使心甘情願為她粉身碎骨,能力卻有限;
她的身世滿朝武都已經知曉:滿周喪父,去年喪母,目前無怙無恃。跟秋孟敏一家鬧翻之後,唯一可依靠的長輩就是已經不認識她的外祖父……
但此刻卻無人能覺得她孤獨可憐,反而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
像生長懸崖峭壁的幽蘭,默默扎根石罅,苦苦掙扎生長,孜孜醞釀綻放——最後花開了,散一縷芬芳不與眾香同,引無數讚譽猶過眼煙雲——無論付出多少努力,多少痛苦,只為自己,不為任何人。
回想她進殿以來的不驕不躁,不怒不急……即使在緊挨丹墀的那些清一色紫色大科官服的人群裡,許多面色如常的大員,瞥向秋曳瀾的目光,都透著若有所思。
短暫的寂靜後,始終神色平靜的秋孟敏整服而出,朝丹墀上拜倒,沉聲道:「臣秋孟敏,以身家性命和西河王之爵,擔保臣生母路氏,雖曾被嫡母西河太妃逐出,但!太妃臨終之際,顧念舊情,托人轉囑臣,將生母接回王府奉養!」
秋曳瀾、阮清巖同時一個激靈、心神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