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8章 北音清越 文 / 衡水溪

    「公子，已經亥時三刻了。」離楓見梁煜沉默的時間太長，知道他準是又想起什麼了，這六年來，公子每每來壕洲時心情都不好，他原本是不敢打擾他家公子的，然而，見著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他看了舫內的應想想一次又一次，而後驚訝的發現，那人安靜得就像空氣一樣，沒有絲毫的不耐，彷彿，不管公子沉默多久，她都不會出聲驚擾。如此一來，就只能他來開口了。

    梁煜聞言這才回神，他的眸底仍還有著絲絲恍惚，端起面前的杯盞淺淺的啜了一口放下：「抱歉，讓你久等了！」

    應想想勾了一下唇角，幾不可見，也沒有答話。久？是久了點，自她走進這畫舫，差不多有半個多時辰了吧。

    「公子如何稱呼？」梁煜見她不作答也就順勢移開了話題，不過在心裡，對於她方才沒有出聲叫他的態度以及如今的神色來看，他還是很詫異的。

    「應琦！」應想想簡明扼要。

    梁煜對她的直接也只是抬抬眸，隨即道：「那我就喚你應琦可好？」

    「無妨。」對於梁煜的直接，她也不意外。

    梁煜聞言似是笑了一下，又似沒有，道：「你棋下得不錯！」他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又有些恍惚，因為那人的棋藝也很好，也正因此，今日他才會從上午等到深夜。

    應想想對他的稱讚沒有任何表示，甚至連眉頭都沒有挑一下，彷彿梁煜說的人不是她一樣。

    梁煜也不奇怪她的反應，就好像在他看來，這人的反應也本該就是如今的模樣一般。這一點，也像那人一樣，他那麼優秀，可對於他人的稱讚，他從來都是一言不發，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梁煜看了她半晌道，緩緩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這次應想想倒是抬眸對上他的眼了，她沒想到，他竟然就那麼說了出來。

    梁煜似是知道她所想一般，也不再繼續解釋，他緩緩站起身：「我給你彈首曲子吧。」他說著就一撩袍在舫內唯一的一把古琴旁落座。也不等應想想回應，流暢的音符就那麼傾瀉而出。

    那是一把由上好檀木做成的古琴，價值一定不菲，應想想一看便知，原來，方纔她進舫嗅到的檀木香味就是從那古琴內散發出的。

    悠揚婉轉的琴音在畫舫內迴盪，應想想是極懂音律之人，所以她明白，梁煜的琴藝已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琴音忽低靡，忽高亢，忽哀婉，忽輕靈，忽惆悵，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時而又蕩氣迴腸，北音清越，讓人通體震懾不已。然而，那琴音從頭至尾都隱含著一種嗚咽之音，讓聞者傷心，聽著垂淚，卻又不忍離去。忽地，琴音一轉，開始變得清幽而通暢，使人如沐浴良辰美景之間，讓人忘卻一切凡塵俗事。到尾音時，琴音又是一轉，似是在低啞的嘶鳴，悲悲切切，那種濃郁的悲傷氣息幾欲讓人昏厥，應想想也驀地生出了一股悲傷的感覺，忽覺呼吸都有些困難。正在她感覺難受之際，一陣悠揚清越的蕭聲傳來，那蕭聲聽著婉轉靈澈，將那琴音帶來的悲傷一拂而過，應想想這才覺得呼吸暢通了。就在琴聲和蕭聲交織的瞬間，琴聲「鏗」的一聲，戛然而止，而後蕭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抱歉。」梁煜停下彈奏的瞬間驀地開口道歉，方纔他在這個人面前，竟然就那麼將心底的悲傷通過琴音全部釋放了出來，也忘了去考慮她能不能承受得住，若不是那蕭聲…若不是那蕭聲，後果可能真的不堪想。

    應想想定定的看著他，沒有問他為何道歉，因為她知道她道歉的用意所在，就在方纔，她是真的感覺到呼吸困難，若不是那蕭聲，她真的有可能窒息。她看著梁煜，眼神可以說是震驚的，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彈琴，感情竟然可以強烈到這種程度。

    舫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默，應想想這才注意到，舫內的檀木香味竟然濃郁到有些嗆人，她有些訝異，明明方才進來時，那種香味都只是淡淡的，此刻卻是整個舫內都蔓延著那種濃濃的檀長香味。

    「你的琴技很高。」梁煜突然開口，是的，他知道，她的琴技一定很高，因為只有懂音律的人才會聽懂他的琴，而越是懂韻律，聽琴時的感受也才會越深。不懂琴的人，聽他彈琴根本就不會有感覺，更勿提會產生傷痛難過的感受，而從她方纔的難受表情看來，她應該是極懂音律之人。這…是否也是命中注定？泛舟，六年了，是否，我應該埋葬掉那些過去的時候真的到了？

    「你的琴，很別緻。」應想想對他的話避而不談。

    梁煜聞言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他本以為她會談論的是他的曲子，不曾想，她說的竟是這把琴。他嗅著熟悉的濃郁檀香味，忽地又想起了什麼，也是，他是早已就習慣這濃郁香味的人，而她卻不同，突然聞到這麼濃郁的氣息，她會有些不適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該回去了！」看著突然沉默的梁煜，應想想輕輕開口道。

    「好。」梁煜看了看她，隨即喚道：「無香，把畫舫移過去，送公子回去。」

    「是！」一直在舫外的無香聞言緩緩將畫舫劃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