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0章 60 文 / 尋夜的孩子
一輛馬車在翠紅樓的門前停住了,這馬車相當別緻,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雕著各種飛禽的圖案;在燈光的照射下,它們全都閃著光,像是要飛出來。簾子掀開了,走下來一個珠光寶氣的公子,手裡拿著一柄扇子。他輕搖著寶扇,望了望門上那三個朱紅的大字,便徑直入了翠紅樓。
老鴇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說道:「哎呀王公子啊,怎麼才來啊,紅玉可等得心急呢!」那公子道:「等得心急的怕不是紅玉,是你吧!」「哪裡的話呢,王公子,不過老身這許久沒見公子也確是想您呢!」「嗯。」王公子抿嘴一笑,從嘴裡蹦出了一個字,便不再理她。
這是城裡最大的妓院,有身份的人才能來這裡,因為價錢實在是不便宜;姑娘們個個都是萬中選一的:有典雅的,有嫵媚的,有溫情的,也有天真得如同孩子一般的。她們都是花了大價錢,從小就請名師調教出來的。——老闆花了大價錢,自然不會將這些錢白白浪費掉,等到她們長到十七八歲,便讓她們出來接客,據說第一夜的身價竟高達三十萬兩銀子,簡直是駭人聽聞。不過,人家既然敢開這個價,自然是調查得很清楚了,城內的富商大官們可不在乎這點銀子,對於女人,他們總是很捨得花錢的,即使是當冤大頭,也無怨無悔。哎,女人這東西,實在比任何貨物都值錢吶!
一個小丫頭領著那位王公子上了二樓,向左邊走到第四間屋子時,停住了,報道:「紅姐姐,王公子到了。」從裡面傳出一個悠揚的聲音道:「請進。」那小丫頭便雙手推開了門,請王公子進去,自己便站到一旁。
「紅姐姐近來在忙些什麼呢,上回你調製的酒可還有?」那公子將扇子收了,放在一張圓木桌子上,向窗邊的一個女人道。
「怎麼一來就想著酒,我等你這半個多月,你也不來安慰安慰我。」那女人從窗戶口望著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道。
「我這不是來了嘛!」忽的一個人影在那女人眼前一晃,接著便有一個人將她抱住了。
那抱著她的人正是煙雲莊的大弟子王廊,也就是剛進這屋裡的王公子。王廊明亮的眸子正深情地望著她;她靠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宛如一株垂死的草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東西。
「莊裡有事,我實在走不開,不然我早來啦!」王廊道。
「你說得好聽,該不是又想你那個如花似玉的師妹吧,早把我忘了,今天大概人家沒什麼興趣跟你耍笑,你就跑到我這裡來了。」
「你看你,又多想啦,我煙雲莊在江湖上雖算不上什麼大幫派,但還有些聲望,每天來往的人從來就沒有個完,師父他一個人自然應付不了。」
「你可以交給別人去管嘛,我就不相信少了你,你們煙雲莊就不轉啦!」
「呵呵,我要是不做事,哪來的銀子給你們媽媽,我沒銀子,你看她還讓不讓我進來!」
「堂堂煙雲莊的大弟子會混到這樣慘?你又來哄我。」
「好啦好啦,這半個月來你也歇夠了,看我今天晚上怎麼收拾你!」說著,他攔腰抱起了美人,穿過廳堂,到了裡屋『
這一夜纏綿無盡,二人直睡到晌午才起身,紅玉梳洗完畢,便叫小丫頭弄了些精緻的小點心,新鮮瓜果,還有幾樣小菜,還特別調製了一壺好酒,待王廊起身。
「先起來洗個臉,看你那樣子,無精打采的。」紅玉見他起來了,一邊指揮著小丫頭,擺放碗碟,一邊說。
「這可不能怨我,有些人慾壑難填啊,我堂堂男兒只有衝鋒陷陣,勇敢殺敵啦,雖死無憾!」也許是昨晚上消耗過多,他說話的底氣已不是那麼充足。
小丫頭在一旁低著頭笑,臉紅撲撲的,被紅玉一眼看見,罵道:「小蹄子還不快出去,有娘生沒娘教的小賤、人!」王廊一眼看見,笑道:「你跟個小丫頭計較什麼,她若是小賤、人,你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吧?」
「怎麼著?你是不是看上她啦,要不我和媽媽說說,叫她來侍候你?」
「沒來由你潑什麼醋,我只是要你記住,你也是娘生的!」紅玉見王廊發了火,便不再作聲,替他把酒倒上。
王廊洗完臉,走到桌邊,見紅玉一句話也不說,眼眶裡還有些許淚光,便又柔聲道:「喲,這是怎麼啦,都是我不好,來,我自罰一杯。」說罷,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是怕你對她好,便把我給忘了。」紅玉道。
「你也太小瞧了自己,你總不該這點自信都沒有吧,在這翠紅樓裡,你好歹也排得上名吧!」他攬著她的腰道。
「無論是多麼美麗的東西,看得久了,就不覺得美了,這道理我懂,我只怕有一天你也會這樣。」她越說越悲,越淒涼,淚水終於從眼眶裡衝了出來。
他提起酒杯,又一飲而盡,說道:「世事變幻,總是讓人捉摸不定,能好一時是一時,這天底下哪真有什麼地久天長『,不過,你倒可以放心,等到我沒有銀子給你們那媽媽了,我就殺了她,帶你出去!」
「你就會哄我,不過你說過的話可要算數。」
「我說什麼啦?」王廊裝著一臉的茫然。
「說過要贖我出去的,難道你忘啦?」她急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兩眼直直地望著他。
「哦,我說過嗎?可能我喝多了才說的,你可別當真啊。」
「什麼!」她顯出極為失望的神情,跌坐在她剛才離開的那張凳子上。
王廊見她神情沮喪,哈哈笑道:「寶貝兒,別怕,我說過的話向來是算數的,哪怕是酒話。」
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緊接著是個男子的聲音:「大師兄,出事了,二師兄讓你馬上回去!」
紅玉聽他說得緊急,馬上去開了門,從門外起進來一個少年,二十左右年紀,顯然處事未深,滿臉的慌張。
「你不是在莊裡嗎?怎麼跑到這裡來啦。」王廊道。
「昨天夜裡,莊『莊主被殺了!」
「什麼!」他猛的一下跳起來,抄起折扇就往外走,吩咐小丫頭叫馬伕套車。
「到底怎麼回事,莊主怎麼會死的?」他問道。
「今天一大早,我們都已起來了,二師兄照往常一樣去給幫主請安,可是門卻關著,等了一會依然沒有動靜,問了管莊主起居的丫頭,說莊主沒有叫她們,她們不敢進去。二師兄在外面叫了幾聲,一點反應也沒有,他覺得不對勁,就肥門撞開了,然後就『就看見莊主坐在椅子上,地『地上都是血『」
車伕早已在門口等著,王廊和那少年跳上馬車,吩咐車伕回莊,紅玉立在門口,良久才返回屋內。
馬車在街道上飛馳著,馬蹄踏過石板的聲音震耳目欲聾。這天並沒有什麼行人,可奇怪的是,這一陣足以讓聾子都聽見的聲響卻驚不起幾個普通的小販,他們依舊在街上賣力的吆喝,完全無動於衷。
靜,一種很不尋常的靜。
街邊上坐著幾個乞丐,懶散地摳著腳丫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隻破碗。一個老嫗領著一個孩子在馬路中間慢慢地走著,低著頭,並沒有看見前面的馬車。
眼看著馬車就要撞上那個老嫗,車伕正待要勒緊韁繩,把馬停住,可是突然從裡面伸出一隻手,把他的胳膊拉住。車,急馳而過,那老嫗被馬蹄踢到了一邊,撞到牆壁上;小孩子被車輪碾過,倒在血泊裡。車伕驚呆了,他有些懊惱,更有些氣憤,他把頭略朝內偏了偏,正要說話,卻聽得車裡傳來一個聲音道:「別回頭,繼續趕車,不然我要你的命!」這是王廊的聲音,他聽得出。
行不遠,忽然傳來一陣鎖喇聲,還有鼓聲,鞭炮聲,看來像是哪個人家辦喜事。打頭一匹馬上坐著位年輕俊俏的公子,文縐縐極賦書卷氣。他正笑得合不攏嘴,向道路兩旁的人抱拳行禮。迎親的隊伍十分龐大,把整條街道都堵住了。馬車依舊在飛馳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不過路過一家酒樓的門前,卻突然停住了。車內走出來王廊,還有那個年輕人。
「你走另一條回去,記住不要趕車,走回去。」王廊對那車伕道。車伕顯然不明白他的話,一臉的茫然,愣愣地站著。
「你如果想活命,就照著我說的去做。」他又道。
「哦『哦『」這回他總算明白了。任何事情只要一關係到自己的生命,恐怕就沒有人會糊塗。
「師兄,你這是、」那小師弟道。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讓他走另外條路?」王廊道。
「是、是啊,還有那個小女孩跟老婆婆,你為什麼要、車伕本來是可以停下的。」小師弟道。
「你難道沒覺出異常嗎?這大街上居然這麼安靜,馬車的聲音那麼大,那老婆婆跟小女孩為什麼會聽不到?」
「師兄是說,有陷阱?」師弟道。
「一定是!」王廊很自信地道。
「那我們為什麼要在這裡下來?不怕他們追來嗎?」小師弟又道。
「你沒發覺嗎?馬車到了這裡,街上就熱鬧了起來,跟平常一樣,可是你看前面那個迎親的隊伍,新郎官在幹什麼?」王廊問道。
「他在跟路邊的人打招呼啊,這沒什麼不對啊。」那師弟道。
「哼,你認得他?」王廊道。
「不、不認得!我怎麼會認得他?」小師弟道。
「他只不過是個很普通的書生,又不是中了狀元,用得著這麼大的排場?就算他家裡有錢,把場面搞得大一點,但他又不是個很有名氣的人,為什麼要跟街上不認識的人打招乎?」
「可是,說不定,他也是個很有名氣的人呢?」小師弟反駁道。
「呵呵,不可能,因為城裡所有有名氣的人當中我多數都見過,在沒見過的人之中,也沒有他這麼年輕的!」王廊笑道。
「那麼他們也是、對我們不利的?」
「八成是的!」王廊道。
「我、我們該怎麼辦?」小師弟著急道。
「不要著急,我們進去喝杯酒吧!」王廊轉身對著酒樓的大門道。
「喝酒?」小師弟很不解道。
「對啊,喝酒。他們既然是衝我們來的,那我們就不跟他們正面衝突,酒樓裡可沒街上那麼寬敞,容不下那麼多人,我倒要看看他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好、好!」小師弟跟著王廊進了酒樓。
這家酒樓很大,是有名的千日居,意思是就算在這裡待上一千天也不會覺得悶,因為酒好。王廊輕搖著寶扇,不時注意兩旁的客人,他始終都保持著一種謙和的微笑。上了二樓,他朝臨街的一張桌子走去,坐下,然後吩咐小二道:「一碟花生,兩盤牛肉,一隻雞,半壺酒。」
「半壺酒?」小二遲疑道,「公子,本店從來都沒有賣過半壺酒,你看.」
「半壺酒。」他又說了一遍。
「好.好.」小二頗有些不服氣的樣子,去了。
「師兄,你怎麼只要半壺酒,酒樓裡沒這種賣法。」那少年道。
「既然我是來買東西的,那麼買多少,怎麼買,我說了算。」他說完朝樓下看了看,那迎親的隊伍正好從樓前經過。
從樓下上來個白衣的公子,咳得很厲害,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用盡他所有的力氣,旁邊有兩個漂亮的女孩子扶著他。他們坐了中間的一張桌子;那白衣公子又咳了兩下然後輕輕舉起了左手,那兩個女孩子立刻顯得侷促不安,臉通紅,聲音有些發抖:「公子『『『『『『,這裡是酒樓.」這話說得真沒有水準,這裡當然是酒樓。
「我知道。」那公子道,又咳了兩聲。
兩個姑娘把眼睛朝四下裡看了看,顯得極為害怕的樣子;她們相互對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那位白衣的公子,然後伸出雙手開始解身上的腰帶。這一幕不禁讓樓上的客人們咂舌,這兩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想幹什麼?怎麼脫起衣服來了?大家都瞪大的雙眼,期待著她們接下來的事情。
只見那兩個姑娘都脫下了她們的上衣,露出兩個一模一樣的紅肚兜來。那白衣的公子一隻手抓住一個姑娘的胸,另一隻手手攬住一個姑娘的腰;被攬住腰的姑娘便很自覺地又解下了肚兜,露出她飽滿成熟的雙峰來。這時的酒樓內真是鴉雀無聲,許多漢子連舌頭都伸了出來,那小二正提著一壺酒,準備給客人上酒,可是他的左腳剛邁出一步,右腳卻怎麼也邁不動了,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白衣公子湊上去,用嘴吮吸著她的乳房,好像一個還未滿月的孩子在吸著他母親的乳汁。良久,白衣公子似乎心滿意足,把嘴移開,兩個姑娘便開始慌張地穿起了自己了衣服。
「啊——」他大叫了起來,並非是因為痛,而是因為恐懼『悲傷,因為他掉在地上的正是右手,一個使刀的人若沒了右手,那他簡直已不算是個人了。
血,開始像洪水一樣湧了出來,大漢躺在地板上哇哇大叫。忽又見白光一閃,聲音停止了,血,已止住。只聽那白衣人緩緩的道:「你本該死,可你現在已跟死沒有什麼分別,滾吧!」他說話的聲音雖不大,可是裡面卻充滿了力量,連坐在窗邊的王廊都聽得一清二楚,彷彿就在他耳邊說似的。——此人的內功絕不一般。
那大漢灰溜溜地跑了,滿樓的賓客再也不敢朝那兩個姑娘看上一眼,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自己的眼珠子會突然從自己的腦袋上掉下來。
「小二,一碟花生,兩盤牛肉,半壺酒。」那白衣人說道。
「半.半壺酒?」小二顫抖著說。
「你的耳朵如果沒壞的話應該聽清了我剛才所說的話。」他又道。
「是.是.」小二簡直嚇得魂飛天外,因為他的耳朵既然沒用,說不定也會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
又是半壺酒,這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默氣,又或者王廊剛才的話被他聽去了,看來此人來者不善。
「這位兄台怕不是中原人氏吧!」王廊微笑著走過來,一揖道。
「你如何知道?」那白衣公子倒滿一杯酒,自顧自喝了起來。
「我看閣下面色蒼白,眉宇間透出幾縷寒氣,怕是常年住在冰天雪地裡吧!」王廊笑道。
「是又如何?」他似乎每說一句話都像要跟人吵架似的。
「呵呵,兄弟也只是好奇而已,隨便一問,既然兄台不便相告,那打擾了。」王廊轉身欲走,卻聽得背後一人道:「你猜對了。」那人仰頭將杯中的酒全部喝光,正是那白衣公子。
「在下王廊,家師是此間煙雲莊的莊主,不知兄台高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