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負劍少年游 文 / 逸良
離別的日子，夜長空的心中惴惴不安。
從他迎著日出踏出祁連山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迎來了全新的一頁。
走出祁連山的時候，他回頭朝山裡虔誠的跪拜了三次，那是在做最後的道別，道別了往昔的一切，也道別了長眠的師父。
然後他鼓起勇氣大踏步的朝山外走去，那裡將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當他拖著一條瘸腿走在鄉間小道時，遠遠的他看見前方走過了幾個人影，
人！狼眼的目力極好，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上夜長空一眼就看出他們應該是附近的農戶。
夜長空本想避過，他還沒有做好跟人打交道的準備。
可兩旁都是整齊的長勢極好的農田，他知道這些都是人們辛勤勞作的成果，也是他們耐以生存的食物，對於他們而言這些即將成熟的早稻就像狼群用鮮血捕獵來的獵物一樣彌足珍貴，他不能踐踏。
行事皆以俠義為先，俯仰無愧於天地，恪守禮孝，不負忠義，萬不可作奸犯科，塗炭生靈！
這是師父的遺訓，他必須秉承。
於是，他正了正身子，迎了上去。
夜長空心中有些緊張，但更驚慌的卻是那些農夫，高大的身軀，一襲狂野風格的狼皮長褂讓人很容易聯想到草莽流寇，佈滿傷痕的醜陋面容，背上背負的名貴長劍，
一條受傷的瘸腿，這讓這些老實巴交的山野農民著實有些駭怕，幾個人低著頭，急匆匆的從夜長空身邊擦身而過。
夜長空心裡一陣苦笑。
他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如今他該往哪走？
過去的一百年裡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他必須考慮這個問題了，因為此刻他確實不知該去向哪裡了。
這個問題夜長空從白天想到夜裡也沒想明白，沒辦法，肚子咕嚕響個不停，還是先解決這個問題好了。
打獵對夜長空來說並不是問題，很容易的他就獵到了一隻山雞，找到一個小樹林，點上一堆柴火，不一會兒，烤山雞的香味瀰漫開來。
小樹林是在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個小村莊，此刻才剛入夜，家家戶戶還都在家裡燃著燈準備著晚飯，可以看見冉冉炊煙和造飯的火光。
寧靜祥和的景象，真是一個美好的世界。
沒有大森林裡的那種殘酷，在森林裡為了生存活命，獵殺與被獵殺，每一個動物都為了一口食物而流血，甚至搭上性命，沒有親人朋友這些概念，每天都只是愚昧而可憐的掙扎著。
夜長空很慶幸，自己終於脫離了那種愚昧。
吃過烤山雞後，夜長空滿足的伸了個懶腰，找了個乾淨的地方躺了下去，現在他不得不繼續去思考那個困擾了一整天的問題，明天究竟去哪裡？
他想先完成師父的第一個遺願，去星月山的汐湖畔找姬曉峰。
可問題是他不知道汐湖該怎麼走，更別提汐湖畔的煙雨樓了。
突然，夜長空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香味很淡，隨著細風拂過，轉眼就消失了，但夜長空依然靈敏的捕捉到了這一絲香味，狼的嗅覺可是不容質疑的。
香味沁人心扉，清雅脫俗。夜長空以前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最好聞的味道是食物的味道，但現在他不這麼認為了，這是什麼香味？
夜長空來不及多想，循著氣味追蹤而去，他走的很小心，多年的叢林生涯讓他養成了一個好習慣，那就是隨時保持警惕。
穿過一片樹林來到一塊凸起的空地上，夜長空終於找到了香味的來源，那是一個身著杏色裙衫，面容姣好，身材小巧玲瓏的姑娘。
月下佳人，愁眉深鎖，一臉鬱鬱，雖非傾國傾城般明艷動人卻也頗有幾分美資，惹人無限憐惜。
夜長空自然而然對她有了一絲親切，這種親切並非來自姑娘的美貌，而是因為夜長空一眼就看出她是一隻剛修煉成人不久的兔妖。
既然是妖，那就是自己的同類了，夜長空沒做思考很自然的就走上前了「姑娘。」
一聲輕呼，姑娘卻是嚇了一跳，夜長空不免苦澀，當年在狼群時的那一場爭鬥，讓自己容顏盡毀，如今自己的樣貌的確很容易嚇到人。
可他不知道姑娘受到驚嚇卻不是因為他的樣貌醜陋，因為妖的膽子不至於小到這地步。
「你！你是誰？」她更關心夜長空的身份。
夜長空道「我是……」
夜長空支支吾吾的言語以及閃爍不定的表情觸怒了這位姑娘，姑娘眼中現出一絲怨憤「莫非你也是來抓我的嗎！」
夜長空愣住了，支支吾吾道「抓……抓你？我為什麼要抓你。」
姑娘盯著夜長空看了一會，眼中的怨憤消失了「你身上沒有殺意，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既然你不是來抓我的，那你走吧。」
夜長空哭笑不得，姑娘一副拒人千里的態度讓他接下來的話不知道怎麼說出了。
夜長空只能站在原地等，等這位姑娘的態度好轉起來。
可是姑娘的態度沒有發生絲毫變化，依然冷冰冰道「你還有事？」
夜長空道「呃……你修煉成人有三年了吧？」
姑娘面色驟變，杏目一瞪「哼！險些就讓你給騙了！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真身，看來你修為一定很高，還敢說不是來抓我的！」
夜長空不知道自己這句話錯在哪裡了，剛要叫她不要誤會，可已經來不及了，她已經誤會了。
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從姑娘的袖中滑到手中，轉眼便朝夜長空刺來，夜長空心中叫苦不已。
夜長空在匕首即將刺入胸膛的一剎那，指尖輕彈匕刃，「鐺」一聲，姑娘只覺虎口一麻，匕首脫手而出斜插在一旁的泥土裡。
姑娘眼中一片驚駭，在夜長空面前她完全沒有取勝的希望。
於是她的神情變成一片黯淡，淒涼，但一臉不屈，平靜的道：「很好，看來這次我是逃不掉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夜長空苦笑道「你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我真的不是來抓你的，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姑娘眼中燃起希望：「你真不是來抓我的？」夜長空點點頭。
姑娘沉吟片刻，冷冷道：「什麼問題，你問吧，不過我不保證一定能回答你。」
夜長空喜出望外：「呃，這個……」本來夜長空有太多問題想問，但一時間又不知從何問起，到最後了，只問了句「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一愣，繼而一臉厭惡，一開口就打聽女孩子的名字，絲毫沒有一點忌諱，在心裡她已經把夜長空當成了浪蕩的登徒子。
儘管如此，夜長空的問題她還是不得不回答，畢竟夜長空的身手她已經見識過了，她不想討苦吃，姑娘一臉厭惡，冷聲：「我叫佩瑤。」
夜長空「哦」了一聲，整理好思緒後，誠懇的問道：「你知不知道星岳山在哪裡？對了，那裡是不是有個湖叫汐湖？」
佩瑤瞪大眼睛盯著夜長空，彷彿在看一個怪物一樣，夜長空很不自在，難道這句話也錯了？
佩瑤小心的問道：「你不知道星岳山在哪裡？」
夜長空很認真的答道：「不知道。」
他的神情很認真，不像說謊，佩瑤心裡更加起疑了，於是道：「星岳山要一直往西走，如果快的話大概要走十來天。」
夜長空吶吶道：「要走那麼遠啊，那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佩瑤眼中疑惑更深，又試探著道：「不可能找不到的，你在路上可以找人打聽，沒有人不知道星岳山在哪裡。」
夜長空道：「為什麼每個人都知道星岳山？」
佩瑤道：「因為當今第一修真門派星岳門就在星岳山上，莊主名叫司空星繁。」
夜長空「哦」了一聲，又道「可這跟我有關係？」
佩瑤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不知道星岳門？」
夜長空搖搖頭道「我真的不知道，難道我一定要知道？」
佩瑤心裡更加狐疑，論身手，眼前的這個醜八怪絕對算得上一流高手了，可為什麼他卻會連獨步天下的星岳門都不知道？佩瑤沉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夜長空心頭猛然一震，名字？從來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
一股辛酸躍上心頭，他記得曾經有個女孩給過他一個名字。
夜長空調整了一下情緒，很鄭重的道「我叫——夜長空！」
佩瑤一臉迷茫，她沒聽過這個名字。
她也不覺得這個名字有多好聽，多響亮，可眼前這個醜八怪卻說的如此鄭重其事，真是怪事。
「好吧，我不認識你，你也最好忘了我，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你可以……算了，還是我走吧。」
說完轉身就要離開，她心裡有事，實在不想再跟這個醜八怪糾纏了。
「呃，這個……你身上真的好香，這是為什麼啊？」
佩瑤勃然大怒，叱道「好一個無恥之徒，卻在這裡裝瘋賣傻，你莫欺人太甚！」
夜長空又困惑了，他不知道自己又錯在哪裡了。
佩瑤道「都說妖精是狡詐邪靈，可我入塵世三年，也看到了**分了，若論狡詐奸險你們人類又何嘗不是？平日裡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其實都是些虛言偽善，口服蜜餞的無恥小人！」
夜長空更加困惑了，口中喃喃道「人類真的都是這樣嗎？難道我們苦心修煉成人其實只是在追尋一場虛夢？」
佩瑤聞言大驚「什麼！你……？」
夜長空回過神來，歉意的一笑「其實我是一隻剛修煉成人的豺狼妖，今天是我第一天出山。」
佩瑤更加吃驚，眼睛都瞪直了「可是你……！」
夜長空笑道「因為我修煉的方法很特別，所以你看不出來的。」
接著夜長空便將自己修煉解釋了一番，他只說自己因為意外得到了一本煉妖訣，所以才有這樣的效果，關於明月心與師父的遭遇他一字不提。
如此一來誤會終於弄清了，佩瑤歉意的笑了笑「原來如此，難怪。」
夜長空道「難怪什麼？」
佩瑤一愣，笑道「難怪你不知道……，諾！」
說完遞給夜長空一個小盒子，夜長空接過，一股清香撲鼻，沒錯，就是這種香味，夜長空不好意思問道「這……這是什麼？」
佩瑤道「這叫胭脂，是女孩子梳妝用的，我身上的香味就是它的功勞。」
夜長空恍然大悟，佩瑤接著道：「送給你，如果將來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就送給她，她一定會喜歡的。」
喜歡的女孩子，夜長空首先想到了明月心，明月心一定會喜歡的。這只是一盒普通的胭脂，並非高檔，不值幾文，但夜長空卻如受大恩，因為他相信這是明月心喜歡的東西。
夜長空的神情有些激動「謝謝……謝謝……我……我」
佩瑤眼珠一轉，嘴角路出一絲笑意，很快她收起笑容，故意歎了口氣。
夜長空沒有讓她失望，果然立刻追問道「你有什麼難事嗎？我能幫得上忙嗎？」
佩瑤立刻露出一臉柔弱可憐「我……哎。」
夜長空爽快道「沒關係，你說吧，你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無論什麼事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會幫你的！」
佩瑤驚喜道「真的？」
夜長空點點頭「當然，不過不能有違俠義，不能作奸犯科。」
佩瑤臉色不自然了，口中小聲嘟嚷道「一個初入世的狼妖居然也會講俠義之道，難道這也是從狼群學到的規矩？」
夜長空一愣道「你說什麼？」
佩瑤趕緊堆起笑容「沒……沒什麼！哎呀，你放心，我要你做的事絕對不違俠義！」
夜長空一笑「那就沒問題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但佩瑤的眼神分明閃爍不定，可惜涉世未深的夜長空沒有去在意，否則他就應該知道，眼前這個看似熱心的佩瑤姑娘心裡其實在打鬼主意。
佩瑤告訴夜長空，山下的村裡有一個李員外，他有一個兒子叫李榮，可是前些天李榮得了一種怪病，如今已經病入膏肓，危在旦夕，必須用山頂懸崖上特有的一種
紫茯苓入藥方能得救。
夜長空似乎明白了「你想讓我幫你採紫茯苓？」
佩瑤連連搖頭，道「不不不，紫茯苓我已經採到了，藥也已經煎好了。」
夜長空奇怪了「那你還要我幫什麼？」
佩瑤想了想一跺腳，急道「那是因為……因為，因為李員外還有個小兒子，叫李……李壞！他人非常壞！他一心想他大哥一病不起，那麼家產就全都落到他一個人
名下了，所以他就找了一大堆武功高強的打手守住了莊子，不讓人給李榮診治！」
夜長空聞言勃然大怒，咬牙恨恨道「真是豈有此理，放心，那些打手就交給我處理，你放心去給李榮治病！」
佩瑤立刻笑顏如花，夜長空自己也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如此一來算是對得起師父的遺訓了。
小兒子雇打手不讓大夫替自己的哥哥治病，作為父親的李員外居然不聞不問？
這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疑問，可夜長空卻沒有絲毫起疑，只能說現在的他，想法單純的像小孩一樣。
他甚至都不問佩瑤她跟李榮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救李榮，佩瑤終於相信了，夜長空的確是一個剛入世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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