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出生（上） 文 / 修夢大官人
（太白編年：武周長安1年/降生）
剛剛偏午，太陽已呈慘淡暗黃顏色。碎葉城郊，皚皚白雪，樹木稀疏，呼嘯的北風裹挾著雪粉，向一支駝隊不斷吹襲，聲音淒厲。
大野客騎在第一匹駱駝上，腰挎長劍，一身氈褐，狐皮帽前掛著濃濃白霜，只露出一雙機警明亮的眼睛，一團團乳白哈氣隨著呼吸不斷冒出，又立即被寒風吹跑。他身後的一隊駱駝全馱著高高的貨物，當中和最後面的駱駝上也騎著人，裝束差不多和大野客一樣，不同的是個個高眉骨，眼睛深陷在下面。離大野客最近的那一位將下巴上的帽耳拉開，露出高鼻虯鬚，向前望一望，不遠處的一座邊城被風雪籠罩得有些迷離，他向大野客喊起話來。
「東家！我們終於走回碎葉城了！」
大野客頭也不回，向前望一眼，同樣大聲道：「我說摩咄拔，怎麼不叫我老爺，就叫我東家？不是讓你們直呼我大野客嘛！」
摩咄拔笑道：「總得有個上下尊卑不是？出門在外可以那樣叫，回家當著全府上下人的面，可不能沒大沒小了！」
「哦，沒辦法，隨你們便吧。」
鏢師們附和而笑。
略停一停，摩咄拔又高聲道：「東家，你走得這樣急，是擔心夫人快要生了吧！」
鏢師們在後面一同打哈哈：「要是這樣，回府我們就能討著喜酒喝了！」
駝隊的北面有一片樹叢，最多一箭之地，一位玄衣人蹲在樹叢後面，緊緊盯著駝隊，那邊說話聲他聽得清清楚楚。
碎葉城正中有一個大大的院落，門樓上懸著一塊牌匾，上書「隴西院」三個大字。院內點綴著假山亭榭，間有曲廊相通。曹管家正在院子西側安排護院僕從人等收拾庫房，然後順著曲廊走到大門口，有個僕人正在那裡抱著掃把掃地，曹管家上前吩咐道：
「打前站的已經回來傳信，駝隊馬上就到，你打掃完須撒些水，免得一會卸貨時起灰。」
正在這時，大野客風塵僕僕走進院門，曹管家扭頭看見，高興地迎過去。
「東家可回來了，夫人天天念叨，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夫人沒事吧？」大野客問。
「哦，沒事，知道你已經到家，不定多高興呢。」曹管家說著，往門外看看，駝隊正陸續停在門外，「貨在外面呢？我招呼夥計馬上卸下來，直接搬到庫房裡。東家一路風塵，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快進屋歇息吧。」向庫房那邊的人招手，「過來，卸貨！」
!書網電子書;了，即將分娩的岳氏領著一個孩子從門內走出，看到大野客，欲哭又笑。
「泰兒，快看，誰回來了？」岳氏低下頭對那個孩子說。
「爹爹！」泰兒跑上前，拽住大野客的衣襟。
大野客彎腰將泰兒抱起，攬在左手，從懷裡掏出一個玩具放到孩子手裡。
「夫君，可把你盼回來了！」岳氏含著眼淚道，「我隨時都可能生下孩子，真不敢想你不在跟前我該怎麼辦。」
大野客趕忙上前，用另一隻手扶住她，說：「哎，小心點，別激動，以免動了胎氣。」
他小心地扶著岳氏進屋。堂屋內古色古香，屏風、隔斷、壁櫥、花凳等皆鏤刻精美，這些傢俱都是從外地運來的。牆上掛著名貴字畫，西北角放著一個細頸瓷瓶，高與肩平，上面插一個除灰用的雞毛撣子。那壁櫥上擺著各色古玩，有珍禽，有瑞獸，有寶鼎，有銅爵，有琉璃杯，不一而足。
大野客扶岳氏在軟塌上坐好，把泰兒放下，去脫外衣，有丫環進來，接下取走。
岳氏道：「又是去的蜀地?千山萬水，怎麼走回來的呀！」
大野客笑道：「若是容易，就都做商人了。」
「販回來的是些什麼?」
「主要是蜀錦和大邑瓷器。哦，對了，我不在家這段時間，一切都好吧？」
「正要和你說呢，」岳氏忽然收起笑容道，「咱隴西院周圍，近日總像有人窺探，弄得全府上下人心慌慌，心驚膽戰，曹管家又多安排了好幾位新護院。」
大野客警覺地說：「是嘛？我馬上去問問曹管家。」
岳氏直直地看著大野客道：「哎，是不是那個仇家呀！」
大野客想一想道：「這個還不好說。」
見丈夫欲走出門去，岳氏道：「我知道你是怕我擔心，才總瞞著我，可你不把實情告訴我，我心裡七猜八想，更不安生。」
大野客一邊往出走一邊道：「我先問問曹管家，回來再跟你說。」
大野客走出門來，順著曲廊來到翼亭，向在大門口指揮搬貨物的曹管家招手。曹管家見了，匆匆走來亭中。
「曹大叔，咱隴西院周圍近來可有陌生人偷窺嗎？」他問
曹管家認真道：「我正想等東家歇一會再說呢。最近隴西院周圍總有幾個陌生人出現，鬼鬼祟祟，是不是東家擔心的什麼人我不知道，為保險起見，我又增加了幾個護院，一心盼您快些回來。」
「嗯，知道了。曹大叔，貨已經入庫，晚上更要加派得力人手看護，再去衙門和趙參軍通個信。」
「好，我記住了，決不讓這批新貨出事。」
大野客若有所思，又向堂屋走回。
太陽已經落山，西邊漫天霞錦。
大野客回到室內，晚飯已經擺好，與岳氏、泰兒圍著桌子歡歡喜喜吃完，泰兒被奶娘領著玩去了，岳氏道：
「夫君，你說過，這個孩子出生，就把家世秘密告訴我……可我等不及了，現在就告訴我好嗎？有什麼事，為妻的也許能替你分擔一些呢！」
大野客沉吟一下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一定告訴你便是。」
「實在不想說，也不強你。」岳氏轉頭望向窗外，停一停說，「瞧，今晚外面多美啊，晚霞還沒收盡，我們到窗前坐會兒吧。」
大野客點頭，把岳氏扶到窗前軟塌上坐好。岳氏安詳地倚在大野客身上，兩隻手放在凸起的腹部，扭過頭去，目光又一次望向窗外，顯然太陽已經落下去了，碩大的長庚星鑲嵌在鴨青色的天幕上，亮晶晶的。岳氏看了一會，偏過頭，對陪在身畔的丈夫溫婉地笑笑。
「奇怪，」岳氏道，「今天的長庚星好像出現得特別早，顯得特別大，也特別亮。
大野客點頭道：「是啊，難怪你看得那樣出神。」
岳氏挑皮地笑笑：「人家剛才在默默吟詩呢！」
大野客感興趣地問：「吟詩？吟的什麼？」
「你說呢?」岳氏神秘地笑了，「長庚星唄！」
大野客有點等不及了，道：「那……到底吟的什麼詩，快說出來聽一聽。」
岳氏又把臉轉向窗外，望著天幕上那顆亮星，若有所思，一會兒，輕啟朱唇，幽幽吟道：
西現長庚旦啟明，
晨昏熠熠耀天庭。
落諸若木成光使，
起自扶桑作曉鋒。
日使巡天牽錦綺，
星帝迎月叩蟾宮。
從來堪作群辰主，
自古巢於岱輿峰。
大野客聽了，開心讚道：「霍，『耀天庭』、『群辰主』，雄霸天宇，給人以光明，一派王者之氣；『日使』、『星帝』、『蟾宮』、『岱輿』，取象超離塵寰，讀之仙嵐撲面，真是難能可貴，你是怎樣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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