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青城 文 / 照水思眉
連綿過百里的山下，幾座有些孤單的茅草屋子有氣無力的風裡張揚著草葉，一道碧綠色的影子，一點點的清晰起來。
「天爭子，果真煉成了麼？十年前一戰，他到底是留手了。」嘴角有幾分苦澀的笑容，搖了搖頭道:「卻是只有你留手不成？嘿！天光反溯未來劍輪！未來劍輪啊！」
碧綠色的影子緩緩轉身，走進茅屋裡，背影的輪廓卻是無比模糊，幾乎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行走在這個空間內！
「須彌逆轉聖空道輪！我青城，當應劫了！」一股可怕的，瞬間粉碎了八百里青城山的空間之力，席捲了整個青城界！又在那一瞬間，八百里青城又恢復成了原樣！山上一草一木，幾多修士，包括現任青城主竹青子在內的所有人，都是毫髮無損！下一刻，整個青城界所有生靈全部拜伏在地，神情恭敬，近乎對著茅草屋的方向頂禮膜拜！
天空上，一道模模糊糊的巨大黑色輪影，怪異的閃爍了幾下。隨即，一條大的難以言表的，幾乎佔滿了四億八千里青城界的碧綠色大蛇虛影一閃而逝。
青城主竹青子雙目中爆射出一種狂熱的情緒，腳踏虛空，一步一叩首的走到那巨大的沒道理的青蛇虛影前，無比恭敬的道:「第四十九代青城掌教，竹青拜見祖師！」說完，額頭依舊磕在虛空中與雙膝平行，等候著青蛇的吩咐。
「四十九？嘿！好一個四十九啊！」碧綠色的身形帶著不真實的感覺，波動著，緩緩清晰起來。
竹青子身體跪伏地更深了，全身帶著顫抖的，極其恭敬的抬頭，道:「請祖師吩咐！」
「罷了，天數已變，天人亦現。竹青，從今日起，你隨我修行，這青城主大位你且挑選門下最優秀弟子接任吧！」碧綠色的袍子一動，帶著幾分草木香氣的綠色光輝注入了竹青子的身體，瞬間，混沌境初期幾百年的瓶頸被打破，青城嫡傳《青清混元有無境大道篆》修煉至於完滿！
竹青子再次無比恭敬的叩謝，帶著無比激動的顫抖音調道:「謹遵祖神法旨！竹青門下有一女弟子，乃含青聖體…」
「含青聖體？！這，含青，含青！」狹長的雙眸一掃，身體沒有半分滯澀感的出現在了叩伏在地的人群上方，雙手微微托起，將一也著著青衣的少女緩緩的拉至自己身邊。
「含青，含青聖體啊！含青啊！含青啊！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吾不老青神，終於等到了，哈哈哈哈！」瘋狂的，一股子狠毒無比的氣息發散開來，空氣都被壓制的幾乎完全凝固！
身上的碧綠色袍子化作光點飄向有些畏懼的少女，化作了幾乎一模一樣，只是更為秀氣精緻的袍子，很整齊的穿戴在了少女的身上。
少女這才看清了這「不老青神」的樣子，雙目狹長，尾端略微有些上翹，帶著很惑人的魔力，彷彿蛇尾一樣，似乎在不斷律動著，總是看不真切。而那一對眸子，更是自己這麼多年以來所見過的，最最乾淨，最最透徹的淺綠色！何等乾淨的綠！便是初蕊春水也比不得的綠！
很英俊，英俊的有幾分妖異！
不老青神看著少女的樣子，笑了笑道:「怎麼？我很好看嘛？」
「好看！真的好看！尤其是你的眼睛，真好看！」清脆如玉的，帶幾分少女所特有的尖銳卻並不刺耳的音調，語氣裡，也儘是誠懇。
「好看，真的好看！你的眼睛是綠色的，真好看！」幾乎同樣的話，同樣的少女音調，同樣的體質！多少萬年前，自己發誓要用生命守護的女子啊！而今呢？
一滴淡青色的淚，在臉上劃過。
「老天，待我青神不薄！哈哈哈哈！」瘋狂的笑，笑容裡卻滿是叫人不能細細揣度的痛！
「同枝同青，同體同靈。無生之得至天地同老，有生但止於秋楓粼粼！」止住了笑，抹去了淚，很溫柔的對著女孩問到:「你叫什麼？」
女孩有些怯怯的望著眼前這有些瘋癲的男子，摸了摸青神給她的袍子，咬了咬嘴唇道:「秋牙。」
「你！你叫什麼？！」青神一怔，全身不自覺的抖了一下，臉上滿是難以置信。
「秋牙啊。」少女聲音更小了，幾乎微不可聞。
青神面上一陣抽搐，良久，終於抬起了頭，對著天空大吼:「我干！妖辰！你做的好事！你那人間道統妖辰古廬，我定不與之干休！」
女孩看著開口大罵的青神，不由得呆了呆，而下方跪伏在地的人，也個個都呆住了，這，這真的是自家祖神不成？
不等他們從呆楞中恢復，青神揮手，也不知用了個什麼法術，裹住竹青子和秋牙消失了，空中依稀留下了幾句話:「今日起，青城界臨世，廣收天下有緣以壯我青城氣運！掌門之職由八大長老推選。無事不得往吾後山草廬，違者，殺！」
跪伏在地上的長老、門人們恭恭敬敬的朝著青神消失的地方面目莊重的叩了頭，而後，一名青衣白髮長老面色嚴肅的站起身吩咐:「謹遵祖神之意，今日，立二代弟子之首青葉為我青城第五十代青城主！另青城所有混沌境長老盡皆出關，十年內窮搜天下，務必使我青城渡此大劫！」
一青衣黑髮，相貌普普通通，卻溫潤清爽的青年男子上前一步，恭身對白衣長老道:「青葉謹遵木德長老之言。」
青城，封閉了五萬年的青城界，終於，再度開啟！
……
天爭子隨手一道白光擦淨了嘴角的血跡，面目蒼白的看了一眼正艱難站起來的秋桓。
「敢問峨眉主，此站，你贏得下麼？」
秋桓美得近乎妖異的臉微微一抽，隨即很是無力的望了一眼手中的提龍玉。
贏得下麼？
廢話，你說我贏不贏得下？秋桓心裡恨不得破口大罵！殺了我峨眉長老，口氣囂張也就罷了，畢竟天算、峨眉兩派仇恨不淺。可是你轉移話題的法子也太差了點吧？至於打不打得贏？這話你還需要問？難道你就非要秋桓堂堂峨眉主親口說自己法力低微，甘拜下風？然後把提龍玉雙手奉上？
很突兀的，秋桓蒼白的近乎有些透明的臉上一緊，隨即又是一鬆，自嘲的搖了搖頭，笑道:「天算修為精深，秋桓自知不敵，這賭鬥，秋桓輸了！」當下，心神沉入提龍玉之中將自己的法力烙印抹了去，因為自己並非古神血脈，故而也只能粗略的留下一個法力烙印，並非真個祭煉了提龍玉，所以雖然解除了自己和提龍玉的關係，對自己卻並沒有半分傷害。
「天算！這提龍玉自是天算之物了，秋桓也在此祝賀天算收得佳徒。」拱了拱手，把玩了一會手中的提龍玉，笑道:「不過，還請天算以首山之銅償我峨眉金衣長老之死！」
天爭子在剛剛峨眉主秋桓臉色一緊的時候，手中的冷凰就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眉頭猛的一皺，對著虛空處狠狠地揮了一劍，一條巨大的，帶起波濤一般漣漪的空間裂縫，瞬間席捲了周圍一切。一聲驚訝的，卻又萬分壓抑，似乎是故意改變了嗓子音調，極其變扭的聲音傳了出來:「咦？這是時間之力？！好精純的修為！」
「何方高人？」冥羅低低的呼了一聲。
也不見那聲音再回話，天爭子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而秋桓像是如釋重負一般，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
氣氛不知怎的變得詭異的安靜，剛剛一番大戰，方圓幾百里花鳥魚蟲幾乎死絕，周圍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哎！」又一個聲音響起，彷彿落在水裡的石頭，一圈圈漣漪，散開了。
這聲輕歎，正是先前風鈴兒在屋子裡聽到的那個聲音！
「水卿！」天爭子手中的黑色巨劍像是一團融化了的水，緩緩滲入了天爭子的身體，身影一晃，便已經飛身至空中。
「天爭！今日之事，可否放手，峨眉，需要這天命之人，不論當年吾師所為如何，畢竟，峨眉對水卿有再造之大恩！」那聲音不再掩飾，很是慈軟也很靈動，像極了這雲水卿的名字，溫和，雅致。
「水卿，你要這孩子，便與你峨眉就是！」沒有半分猶豫，也再沒了剛剛持劍時的半分殺氣。
「媽的，小爺就這麼被賣了？」風繩兒摸了摸臉，有些呆滯的看著空中那身影。
冥羅也是一臉驚色，喃喃低語道:「這人是雲水卿？這雲水卿不是當年天爭子一怒屠峨眉之時，被他封印在峨眉來去谷莫回譚下了麼？當年天爭子還和其大有關係呢，據說險些勾搭，啊，不對，險些結成道侶了。唔，我可得想想，似乎當年我順手偷了她的冰月塔，還有一塊半月青玉，啊，峨眉祖師三大神物之一的壬癸令青魚雙肆好像，好像也在我這，可得守緊了嘴，要是被知道了，峨眉那群鸚鵡皮的道士，非扒了老子的皮！」
風繩兒一聽冥羅的低語，有些無奈的摸了摸額頭的冷汗，這，這冥羅是什麼人？似乎，似乎不是什麼好玩意，人家峨眉祖師至寶都偷了，自己索性離他遠一點的好。
「嘿！你小子做甚？怕什麼，道爺可是那等易禍於人的腌臢人物？」見風繩兒不動聲色的往一旁挪了挪，冥羅不禁大怒。
「罷了！」又是那先前在屋子裡響起的聲音，虛空開始泛起一圈圈的波紋，一隻白皙如玉的手從中伸了出來，直直抓向了風繩兒。
冥羅、雲水卿見狀不禁大喝一聲，冥羅腦後更是浮現出一輪瑰麗無比的輪轉，手中不知何時已然多了一書一筆，樣貌奇古，皆為黑色。
腦後的輪轉帶著六色奇光，悄然出現在風繩兒身前，化作一枚光質的盾牌，將那自虛空顯化的玉手擋住，隨後翻來那烏黑的書簡，用同樣烏黑的筆狠狠的勾畫了一下。
「嗡！」彷彿天地在這一刻猛然合一了一般，一股浩然莫御的磅礡大力猛的擊在了冥羅身上。
冥羅面容極度錯愕的望了望手中的冥界至寶勾魂筆和大衍輪迴書，被一股巨力擊中，一口血噴將出來，飛出老遠。
雲水卿和秋桓幾乎驚叫出聲來，這冥羅一身修為幾乎排得進天下前十位，便是真正的神人，這冥羅對其也有一戰之力，更何況此間冥羅已然祭出勾魂筆和大衍輪迴書這兩件冥界至寶，竟然對那白玉手沒造成半分傷害，自己反倒不明不白的被擊飛！
「媽的！老子還不信了！先天偽八缺命輪，你還能把我怎麼地了？老子的大諸天小輪迴輪轉裡頭混入了一丸息壤！你有本事就破開！」冥羅暗自發狠，風繩兒身前的光盾光芒爆閃，勾魂筆和大衍輪迴書再次發動十成攻力，狠狠地一勾！
「轟！」也不見那白玉手任何動作，冥羅再次被轟飛了出去，七竅之中再次流出大股污血，面容極度瘋狂，幾乎歇斯底里的大喊：「你沒有靈魂！你是先天之人，先於天地而生的先天之人！！地獄沒有你的靈魂氣息！你到底是誰！」
嘶吼間，再度發動了兩件冥界至寶，朝著白玉手直接轟了過去。
「先天祖神們早已灰飛煙滅，你絕不是先天之人！你必然是修了澤族的禁忌離天之法，沒有生靈可以逃避冥界的掌控，給我死！」
那白玉手終於有了動作，輕輕的凌空虛劃，一隻小巧而極為精緻的龜甲剎那凝成，對著那轟來的勾魂筆和大衍輪迴書輕輕一擊。
說來也怪，那氣勢洶洶的兩件冥界至寶，遭那精巧可愛的龜甲一觸，頓時猶如洩了氣的皮球，滔天的凶威頓時消失的半分不剩，搖搖晃晃的飛回冥羅身邊，烏光一閃，便憑空消失了。
那峨眉雲水卿見狀，輕輕歎了一聲，道：「你終究斬卻了。」
說完，虛空中傳開了大口嘔血的聲音，天爭子見狀，立即從懷裡掏出一支小小的，宛如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的豆芽兒也似的植物，就欲擲向虛空。
雲水卿的聲音再度響起，道：「不過吐了一口血，哪裡需要這等神物？不如賜予你這徒兒，倒是合適。」說罷，凌空攝來那碧綠色的芽兒，緩緩的飛向了風繩兒。
風繩兒見狀，便抬手接了來，只覺得手上微微一麻，仔細看時，那碧綠的芽兒，正好好的躺在自己的手心。
風繩兒正欲道謝，又聽那聲音道：「如何是斬卻？只是這身份，卻又逼得人不得不如此。」
聽完這話，天爭子竟然也嘔將出一口血來，直挺挺的從空中摔落。
「鮫玉如霜，窮極我瀟/湘。能知卿味似我味，遺恨與我魂腸。香草揚揚，落紅皎皎，飛去舊鄉。縱殘魂、憶被黃泉堪洗，不赴以忘川相忘。今日再念此句，方才知道那凝香魄為何能列我冷凰劍之前，封為十劍之首。罷了，風繩兒，隨我去吧。」那白玉手在光盾前勾畫了幾下，那光盾轟然散開，化作無數光點飛回冥羅腦後。
白玉手飛向風繩兒，就在快要觸到風繩兒衣襟之時，化作了一條白綢帶，將風繩兒裹了起來，還未飛起，就聽風繩兒大呼：「我剛剛聽了師尊之言，鈴兒是木德之屬，此物代我轉托給鈴兒！」說罷，丟下那碧綠的芽兒，身上白光一閃，便消失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