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浪子回頭 文 / 文文秀
興榮邁著沉重地步伐走出了監獄大門,然後,仰面朝天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氣,像個被人遺棄的小孩,內心有說不完的悲傷,一個沒有雙親迎回的家就足以讓他在一秒鐘內滿眼淚光,想死的心都有。
可是,再怎麼著,他也只能回毛山那個舉目無親的家,畢竟那裡還有兩間他爹媽的舊房,可讓他安身立命,如果為了面子要避人冷眼,不回毛山,那麼身無分文的他不僅要忍饑挨餓而且無處安身,況且,監獄長告訴他,他們已與新嶺鄉政府聯繫好了,讓他直接去鄉政府報到,鄉政府已答應妥善安置他,給他一個立地成佛的平台和成人發展的機會,他沒有理由不回去。
姜興榮坐上了監獄給他買好車票開往毛山的公共汽車,一路上他既沒有終於解禁的快樂心境,也沒有欣賞家鄉幾年來發生重大變化的興趣,只是沉思默想,不知不覺一到站,他就低著頭拖著疲憊的身體像行屍走肉般的迷迷糊糊地沿著那條兩旁種滿了高大芙蓉樹的街道,匆匆走到了他自家的樓下,彷彿從公寓那裡有兩根無形的線在牽引著他的腳似的,或者他本來就是從那裡放飛出來的風箏?他抬頭望著那垂著綠色但已粘滿灰塵簾子的窗戶,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姜興榮想,即使沒有親人迎回,那畢竟是自己的家,那怕進去坐一坐,躺一躺平時睡過的床,摸一摸他看過的書本和用過的杯子,聞一聞家裡特有的氣味,那種感覺也應該很愜意很幸福。他這麼一想就覺得回家的願望就越來越強烈了,他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門前,站在他的家門口,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加速了。他不由得笑自己傻,屋裡又沒人,自己這麼緊張幹什麼呢?回到家,更安定才對。
他正要伸手去推門,卻發現門上了鎖,他沒鎖匙怎麼進得了門呢?幸好隔壁鄰居的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高瘦的少婦身子探出了門口,狐疑地望著他。他連忙低聲下氣地解釋說:「嫂子,我回來了,我是興榮。請問,我家門的鑰匙在誰哪裡,知道不?知道,請快告訴我,我要回家。」
少婦這才恍然大悟,兩年前因手腳不乾淨進公安局的姜興榮總算回來了,好心的陳鴻晴事先早已從鄭明那裡知道了興榮回來的消息,並從鄉治保幹部那裡拿到了姜興榮家的鑰匙,交給了姜興榮的鄰居,一旦姜興榮回來了,要她把鑰匙交給他。少婦很高興地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一邊說,一邊就從自己鑰匙串裡取下一把鑰匙,輕手慢腳地走到興榮的門前,把鑰匙插進鎖孔一轉,門就被打開了。然後,很客氣地說:「天不早了,抓緊清理一下,你好好休息吧!如果需要幫忙,請打聲招呼。」
其實,這時天已經很黑了,姜興榮沒精打彩地回到了他那間簡陋冰涼的小屋,他沒有開燈,不管床上多髒,灰塵多厚,他就把自己沉重的身軀「扔」在了床上,「扔」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中,這一夜,淚水匯成了河流;這一夜,傷痛堆成了山丘;這一夜,對姜興榮來說是「心痛之夜」、「飢餓之夜」。自從他進了公安局之後,就有人給他管吃,管住,管穿,他什麼都不用愁,只要一切聽從警察的安排就行了。現在,他回來了,他的爹媽都還在牢裡,沒人管他,他身無分文,家中無人,他吃什麼呀?
第二天,當天際第一縷濛濛的亮光透過窗戶漏進房間的時候,姜興榮的身體像被什麼東西刺到了神經一樣,條件反射般地從床上爬了起來,他兩腳一邁便衝出了門去。街道上還一個人都沒有,天空中還只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像霧一樣朦朦朧朧,小鎮還沉睡在安祥寧靜之中。姜興榮飛快地跑在街上,鞋跟敲得石板路「當、當、當、當」地脆響。他跑到「大家飲食」店門口,拚命敲門,在這樣靜謐的清晨,那急促的「咚咚咚」聲格外地讓人心悸。
不一會兒,店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張睡眼惺忪的小女人的臉露了出來,她先是有些不耐煩地揉了揉眼睛,見是一個年輕小伙子,又忙陪笑道:「叔叔,這麼早,有事嗎?我們大衛老闆還沒起來呢!」
「是,是有急事要找老闆啊!」姜興榮怯生生地看著小女人說,心裡想,這女人儘管小了點,但看上去,還是很靈氣,很養眼。
「哦,那我這就去叫大衛老闆!」小女人看不出姜興榮是好是壞,她還以為他是老闆的什麼朋友呢!
過了一會兒,大衛就從樓上的臥室裡下來了,他是外地來的生意人,到毛山村時間還不長,人生地不熟,做生意不敢不認真。他聽說有人找,就立即翻身起床,一邊走一邊穿著衣服問:「誰啊?我來了。」
姜興榮見老闆出來了,就小心翼翼地說:「我家住西頭,想到你這裡搞點吃的。」
大衛老闆一聽是本村的,更不敢怠慢了,連忙笑眉笑眼地說:「想吃什麼啊?吃點早餐吧。」
「隨便什麼,剩菜剩飯也行!」興榮毫無主張地點點頭,坐到飯桌旁卻像菩薩一樣一動不動。其實他從昨天中午起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連水都沒有喝過一口,現在是又餓又渴,只要能吃的,就行了,那怕豬飼料拿給他,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它吃了。
大衛聽了十分高興,他正好有兩碗昨天的剩飯,有些焦了,不好意思炒給人吃,現在來了個飢不擇食者,他就和著一個肉雞蛋燒了蛋飯,姜興榮接過飯就狼吞虎嚥了起來,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兒,就把大衛老闆的兩碗昨天的剩飯解決了。吃完了,也不問一問價格,說一聲:「記帳!」轉身就走了。不僅僅是因為他口袋裡沒有錢,而這是他的習慣,以前他經常在村裡買吃記帳,老娘還錢。
大衛老闆看兩碗昨天的剩飯,錢不多,記下帳,等於約下了下一回的生意,心裡也高興,問了他的名字,然後,拿了本子記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