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 後會無期 文 / 楊天舒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羅墨死了,東方公子死了,熊倪也死了。
媯無雙走了,去湘水之陰的汨羅江南岸尋找失散的家人;冷飛羽走了,回去看他年邁的母親;楊星宇走了,孟一菲也走了……
高一刀呢?高一刀是不是也走了?公孫金鈴只是暫時跟著他,早晚有一天也會走的,回去看他的父親,也許一去就不回了。還有周楚楚,周楚楚父女團圓,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她是打算留在皇城裡,還是返回金鑲山莊?
金鑲坪,金鑲山莊,無風草廬,青龍寨。
所有的事情彷彿只是發生在昨天,一個個鮮活的人影還在眼前晃動,怎麼說散就散了?不久,就會只剩下靈兒與自己了,一個小夥伴與一個大夥伴相依為命。
楚天飛有點喝多了,一路上有些搖搖晃晃,思緒也彷彿他蹣跚的腳步,在腦子裡擠來擠去,晃晃悠悠。
又走上了這條街道——高一刀等著他,準備與他一較高低的街道。依然沒有了白天的叫賣聲、喧鬧聲與熙熙攘攘的人來人往,依然是寬敞而寂靜的街道,依然有清風吹拂,然而,高一刀呢?
楚天飛這樣想著,抬起頭一看,前面站著一個人,一個帶刀的人,一個準備用刀砍匾的人!高一刀,是的,真是高一刀!
「去喝酒,怎麼也不打聲招呼?」高一刀站在暗處,悠悠地道。
「幾天不見你的蹤影,以為你已經回齊國了。」楚天飛笑道。
「回齊國?我要走,怎麼會不和你打聲招呼就走呢?」高一刀也笑道,「何況,你答應我的事,還沒有兌現,我怎麼肯走?」
「我答應你什麼啦?」楚天飛裝糊塗地道,「好像我並沒有對你承諾過什麼。」
「是嗎?」高一刀學著那次見面時最後說的一句話道,「不如這樣,我幫你解決掉麻煩事,然後再論此事,你以為如何?」
「時間長了,記不起來了。」
「我與你一起出生入死,幫你贏得了免死金牌,你不會耍賴吧?」
「怎麼會呢,我請你喝酒。」
「你好像已經醉了,還能喝?」
「喝是還能喝,不過,現在好像不是時候,酒肆都打烊了,要喝也得等到明天了。」
「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天,不怕再多等一天。」
「那好,走,回去睡覺,明天再喝!」
夜,死寂的夜,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大地上的一切。
忽然,前面隱隱約約有閃爍的燈火。彌天的大霧在楚天飛眼前翻捲,似澎湃的海浪,此起彼伏。楚天飛竭力睜大雙眼,卻怎麼也看不透濃霧背後的迷局。隱約的燈火恍如天上的寒星,遙不可及。
楚天飛用力奔跑起來,向著那明明滅滅的燈火。
風在耳邊呼嘯,他的速度很快,迅如獵豹。然而,無論他怎麼努力奔跑,燈火始終在不遠的前方閃爍,似乎一直相隔那麼遠,距離從來沒有縮短過分毫。
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是自己看花了眼?楚天飛不跑了,停下腳步。他揉了揉眼睛,沒錯,那燈火仍在前面閃爍不停,好像一種莫名的誘惑。
他右手一抖,銀絲已出手,銀絲如利箭一般射向那燈火……
銀絲飛針,落英繽紛——紛紛而落的不僅僅有枝頭的鮮花,更有飛濺的血花;血花如落花,落英繽紛。
楚天飛的身軀被銀絲高高拉起,宛如在空中飛翔,衝破重重迷霧。近了,燈火近了,他看見那燈火竟似懸浮在半空,迷糊迷糊的一團,發出紅黃交織的光暈。
楚天飛伸手去抓,那燈火卻靈巧地閃開,讓他徒抓了一掌濕霧。楚天飛身形敏捷,空中一翻,再次伸手去抓,卻又撲了空。
他正在詫異,燈火忽然變得越來越大,膨脹的體型猶如一個碩大無比的圓球;且越來越亮,似盛夏正午時的酷日般炫目刺眼。
楚天飛一驚,身體無所依憑,自空中兀自墜下……
然而,令他十分驚奇的是,自己的身體並沒有急速下墜,而只像一根羽毛般緩緩飄落。濃霧在強光的照射下,已經迅速消退,身邊不時有一朵朵的白雲飄過。楚天飛感覺自己的身軀竟如白雲一樣輕盈,他隨意變換著姿勢,在空中自由徜徉。
恍惚間,眼前飄過了一張異常熟悉的臉——媯無雙的臉。只是,媯無雙以往的那張白皙、嫵媚的臉龐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張沾滿了淋漓鮮血的恐怖的臉!
她面色煞白,毫無表情。一雙瞪大的雙眼裡,還殘留有點點淚花。嘴巴張得大大的,卻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似有無限的哀戚深埋在心中。往日的滿頭秀髮,現在已亂如團麻,不僅乾燥枯黃,而且凌亂不堪。
楚天飛大聲喊道:「無雙,你怎麼了?」
但是,並沒有喊聲在四下裡響起,似乎楚天飛從來都沒有用力叫喊過什麼。媯無雙的臉如一張沾滿了鮮血的面具漸漸飄遠……
楚天飛竭力調整身形,欲全力竄出,努力追趕。然而,身子再也不聽使喚,依然如一根羽毛般緩緩飄落……他急得伸出雙手,在空中亂抓。
「飛哥哥,你怎麼了,怎麼了?」靈兒在一旁喊道,兩隻小手緊握著他的兩隻大手。
楚天飛猛然從夢中驚醒,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濕透。他趕忙直起身子,用力使勁地搖了搖頭,徹底地清醒過來。
是的,是夢,是一個虛無的夢。幸好不是真的,只是一個夢,楚天飛暗自慶幸道。
然而,這夢一直糾纏在楚天飛的腦子裡,揮之不去。即便是中午為高一刀餞行的時候,他依然念念不忘。
媯無雙孤身一人前往湘水之陰,路途遙遠,是否真的一路平安?一個小小的金鑲坪都暗藏著無數凶險,她這一去,山重水復,該如何獨自面對途中的意外?
高一刀見楚天飛端著酒杯發呆,忙問道:「怎麼了?」
「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媯無雙眼中有淚,滿臉鮮血。」楚天飛顧慮重重地道,「會不會在路上發生了什麼意外?」
高一刀沉默了一會兒道:「若真的在路上發生了什麼意外,她應該想得到請人來報個信吧?」
「萬一她已經身陷囹圄,失去了自由,怎麼辦?」楚天飛不能釋懷,追問道。
「畢竟這只是一個夢,何必自己一定要跟自己較真呢?」高一刀笑道。
「也是,畢竟只是一個夢,又不是真的。」楚天飛喃喃自語。
「兩個人說什麼呢?」周楚楚帶著公孫金鈴與靈兒走進了喜客來,「為高一刀餞行,也不早點和我打聲招呼。」
「這不就叫公孫金鈴與靈兒去叫你了嗎?」楚天飛道,「快坐下吧,喝酒。」
酒確實喝了不少,而話卻並不多。你來我往,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像所有的話都藏在酒裡,已不用再說出來,只要喝進肚子裡,自然就知道了。
喝著喝著,高一刀忽然站起身來,自己連喝了兩杯後,撒腿就走。
楚天飛、周楚楚、公孫金鈴皆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默默無語……唯有靈兒向前追了幾步,邊跑邊問道:「怪人,你走了以後還會再回來嗎?」
高一刀沒有作答,也沒有回頭,只是將手高高揚起。然後,肩扛著刀,一步一步地走進了正午的陽光裡,漸漸地走出了楚天飛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