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相見不如懷念第2節 文 / 現當代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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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間，又是一個寒假過去，開學後，學校又悄悄提拔了幾名中層幹部，只是簡單地在學校櫥窗一個不顯眼的地方貼了張紙，算是公示了一下。還記得錢鍾書先生在《圍城》中有這樣一段話：西洋趕驢子的人，每逢驢子不肯走，鞭子沒有用，就是把一串紅蘿蔔掛在驢子眼睛之前、唇吻之上。這笨驢子以為走前一步，蘿蔔就能到嘴，於是一步再一步繼續向前，嘴愈要咬，腳愈會趕，不知不覺又走了一站。那時候它是否吃得到這串蘿蔔，得看驢夫的高興。一切機關裡，上司駕馭下屬，全用這種技巧，真是一幅絕妙的漫畫，比喻得太惟妙惟肖了！在學校中，有多少人為了那眼前、眼看著就伸手可及的胡蘿蔔，像笨驢一樣走了一程又一程！從班主任到備課組長、教研組長，到科室副主任、正主任，到副校長、校長，其間層層台階，有著大小不等的串串胡蘿蔔，誘惑著人們爭相得到它。能否得到它，得看「驢夫」是否高興。有可憐者，在學校奔波一生，始終未能嘗到那胡蘿蔔的滋味，於是眼也飽了，嘴也不饞了，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渾渾噩噩過日子。而嘗到者，常以得到了某個級別聊以自為。當然，這裡邊也不乏有些「精明的驢」，是通過舞弊而吃到胡蘿蔔的，這屬於「**驢」，現在這種「**驢」越來越多。江一水一開始到裡下河中學也是有追求的，因為在原來的學校他就是中層，後來看看，以前光在其他學校做過副校長的就有十幾個，有的到了裡下河中學一個職位都沒有，最好的也不過做了中層副職。再加上蔡麗雅說，你家親戚沒做官的，沒有後台，要送錢，我可不願意，送個幾大萬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收回來，況且即使收回來了，估計也要出事了，得不償失，你脾氣又暴躁，容易得罪人，還是做個老百姓安心。江一水想想也是，現在幹部也不好做，沒好處誰願意做，但是好處多了又容易出事，不是好多幹部吃個高檔飯、戴個名表就被查出了犯罪，最後被雙開，甚至判了刑嗎？這樣一想，江一水徹底死心了。不如做個好教師吧，普通教師最安全。肖校長開會的時候不是經常講嘛，在裡下河中學做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社會地位不比某些局的局長差。

    開學後不久，江一水所在的高三年級已進入最後三個月的衝刺階段。3月6日，一個春日的下午，裡下河中學的高考百日誓師大會在學校的體育館如期舉行，肖校長正在給師生們做激情洋溢的演講：一個人，生命之路雖然漫長，但關鍵處只有幾步……這一刻稍有疏忽、懈怠，就可能會錯過駛向美好明天的列車……就在肖校長演講完的一個小時後，他接到了電話，讓他趕快回辦公室。肖校長本來要等到誓師大會結束才走的，可是辦公室趙主任的語氣裡流露出一種非回不可的意思。肖校長心裡很不舒服，是誰這麼大的面子，讓他會都開不好，難道是上級領導來了，沒有預先接到通知呀。

    肖校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發現早已有兩個其貌不揚著裝隨意的年輕人坐在他的沙發上，心裡有點不快。他臉沉著，正準備說你們有什麼事時，其中的一個矮個子年輕人開口了，請問，你是肖校長嗎？啊，我是，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我在體育館開會呢。肖校長憤怒中帶著凜然和不屑，個子不高的他仰著頭，眼光犀利地打量著來者。

    肖校長，我們受上級部門的指示，前來調查下你的一些情況。高個子年輕人看著肖校長，對他說。

    是的，麻煩肖校長，請配合我們的工作，矮個子年輕人補充道。

    這個世界上，不管什麼人，總有一樣讓他害怕的東西，當官的就怕出事。當肖校長知道了他們是紀委的，態度立刻恭敬起來，連忙站起來親自給他們倒茶，用的是自己桌上最好的安吉白茶。可是兩個年輕人說，不必了，我們先瞭解情況，並跑去把門從裡面鎖上。

    第二天一大早，邵校長接到教育局的電話，讓他暫時主持學校的全面工作，肖校長被反貪局帶去調查了。

    學校裡一時議論紛紛。有的說是前幾年的學校基建，肖校長收了建築商的錢，真是樓房豎起，官員倒下；有的說是肖校長違規大量招收擇校生，同時私設小金庫；有的說是肖校長利用公款大肆揮霍招待家人和同學，一桌花了好幾千，喝酒不是茅台就是夢之藍，學校裡一年招待費要七八十萬；有的說是肖校長利用學生擇校收取學生家長的好處費，每年有好幾十萬，為了給兒子出國，給自己建別墅，等等。究竟哪一條是真哪一條是假，誰也不知道。近段時間，關於校長的新聞很多，有校長帶學生開房，有校長對女童實施性侵，有校長因工作失職或弄虛作假被處分或免職，有校長對女老師潛規則了。校長一時間成了一個敏感的詞，以致吃飯時大家敬校長酒，校長們開玩笑說，現在校長似乎成了禽獸的代名詞，別叫我校長，叫我同事吧。

    關於肖校長的事，大家最後還是在本縣的網站上得到了驗證。在同事的爆料下，江一水還是忍不住上網瀏覽了一下有關肖校長的帖子。

    網友「一身正氣」發帖說：

    1?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是五年前的舊事東窗事發了，在為學校建素質教育大樓的時候，收了開發商20萬元。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時候剛到。

    2?貌似硬漢，實則軟蛋，才進去沒幾天，就如竹桶倒豆，盡數家珍。這一倒也不打緊，張三靠他發財，李四靠他陞官，王麻子求他調動……那些雞鳴狗盜之事，權錢色交易也大白於天下了。

    3?一分為二地講，肖對學校的發展，還是有很大的貢獻的。走上這條路，他周圍的那些蠅營之徒、逐臭之夫的推波助瀾「功不可沒」。

    4?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儘管社會上有學生家長稱之為「和諧」，但他不算大魚，相對於有些幹部來說，肖校長還是比較廉政的幹部了，只能算是「蒼蠅」還不是「老虎」。那些比他大的，比他小的，何時捉得盡？

    網友「兩袖清風」發帖說：

    我們不得不反思我國基礎教育的校長選拔制度有著相當嚴重的弊病。誰最有錢，誰最有權勢，誰最有關係背景，誰最會拍馬屁，誰就最有可能當上校長。選拔出來的校長的言行只會對上級負責，而對學校的教職員工生存狀況，對學生的成長幸福卻敷衍了事。在一個沒有監督、沒有民主的學校裡，校長要為所欲為是何等的容易，這就難怪校長頻頻出事了。

    網友「水鄉一劍」也附和道：

    權力導致**，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儘管學校校長在文化層次、思想素質高於一般教師，抵禦能力相對較強，但他們也是人，也有人性的弱點，況且，一些校長未必就比一般教師素質更高、能力更強，僅靠自律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關鍵還是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監督機制，才能預防校長頻頻出事。如果真正像我們國家領導人所說的那樣：將權利關進制度的籠子裡！那就好了。

    一名叫「隨遇而安」的網友說：

    肖校長可是我們本地的風雲人員，過慣了「白酒啤酒騰細浪，生猛海鮮走泥丸，更喜小姐白如雪，三陪過後盡開顏」日子的他，不知能否習慣監獄裡的清苦。

    網友「裡下河之子」感歎總結道：

    正處、副處，最後都不知落在何處；正局、副局，最後都是一樣的結局；正部、副部，最後都在一起散步；所以做幹部的不要在上山的時候對人太苛刻，因為你會在下山的時候遇到他。給別人留餘地就是給自己留餘地，予人方便就是予己方便，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

    真是「家無三代富，風水輪流轉」，肖校長昨天還是一個自信樂觀帶著點霸道和野性正蒸蒸日上的呼風喚雨的校長，轉眼之間卻成了階下囚，真是風雲變幻，人生莫測。江一水不禁感慨無限，他還記得肖校長不久前在全校高三百日誓師大會上講的那句話：一個人，生命之路雖然漫長，但關鍵處只有幾步，這一刻稍有疏忽、懈怠，就可能會錯過駛向美好明天的列車……現在回味起來，這句話帶有多麼大的諷刺意味呀。

    感慨後的江一水在自己的微博裡發了兩段話：

    a、不要認為你不求上進，不思進取，阿q自娛,其實不然，與其花一生去觸摸那些夠不著的幸福，被某些事折磨得死去活來,還不如守住和珍惜手裡已有的幸福，觸摸那些看得見夠得著實實在在的幸福。抬頭能看見藍天，低頭能聞到花香，父母安好，愛人和睦，孩子乖巧，鄰里不擾，身體健康，朋友相伴，不憂柴米，天天睡個安穩覺，這不都是你夠得著的幸福嗎？

    b、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所以就沒必要去羨慕別人的生活。就像有的人表面風光，暗地裡卻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有的人看似生活窘迫，實際上人家可能過得瀟灑快活。幸福沒有標準答案，快樂也不止一條途徑。我們還是收回羨慕別人的目光，反觀自己的內心吧。其實自己喜歡的日子，就是最美的日子；自己喜歡的活法，就是最好的活法。

    很快，江一水的話一下子被網上朋友轉發了上萬條，回家的路上，他順便買了三四個妻子最喜歡的滷菜，準備晚上和妻子好好喝一點，雖然經過女兒的調解和自己的道歉保證，妻子再一次原諒了他，但自己還是覺得虧欠了妻子很多，只要一有空，江一水就盡量地多陪陪蔡麗雅，以彌補自己前段時間欠下的兩人世界的溫馨浪漫。確實，生活的品位與金錢沒有太大的關係，只與各人的格調與生活態度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