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秋水 文 / 煙影
孟子軒躺在紅木椅子上閉目，他並沒有假寐，卻是在思索。如今身入雲城，地位也是僅次於梁君之下，不得不說薛凡對他尚算倚重。可是居然一直沒有派任務給他，卻也於理不合啊，畢竟沒有投名狀，就得到這樣的待遇，有點太容易了。
卻不想薛凡雖然不算老辣，梁君卻是目光深遠之人，他自然能看出孟子軒身手不凡，好生招待，留他下來才是。這樣的人才正是雲城所需要的，哪裡還敢要什麼投名狀，再把人給逼走了可就因小失大了。再說他背後一定代表著大勢力，薛凡和自己已有反心，只是時機不成熟而已。
一直以來，雲城受到青石堂冷落，州台大人打壓薛凡已久，就連薛凡父親當年也是死的不明不白，這其中也必有隱情。萬一真的有朝一日反出青石堂，能將胡澤捆綁在一條船上，也是多了一條後路。畢竟拿雲城去對抗青石堂，無異於以卵擊石。
屋內香氣繚繞，臨窗暖陽加身。孟子軒此刻不可謂不愜意，然而他倏地睜開眼睛，沉聲道:「蘇門這個時候該有所動作了吧，小蝶身邊沒有什麼可用之人，豈不是危險？」
「不行，你們八人速去保護小蝶去，我這裡不用你們操心。」孟子軒長身而立。
對於孟城突然西出東山，孟子軒開始也有不解，不過後來亦是想明白了。可是得知西進的是程雲蝶，孟子軒又開始擔心起來了。按說程雲蝶確實也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這麼早就將程雲蝶拉進這個漩渦，而且她一介女流，還是在明面上吸引最多注意的人。讓他也不由得為他這個未婚之妻有些擔心。
「昶公子不是在一塊麼？」身後一人答道，「再說，蝶姑娘武功高絕，也不必擔心吧？」
「不不不……」孟子軒連連搖頭，「他們本就貌合神離，再加上以孟昶的心胸，久居小蝶之下，心有不甘，雖說沒有膽量對小蝶怎麼樣。若是有什麼危險，不盡全力倒是可能的，反正我這個堂兄對我，對少主可並不是那麼服氣呢。」
「若說用兵，我倒還不擔心，只是怕蘇門借談判時有什麼想法，無論如何，你們此去要保護她周全，她一旦有什麼閃失，麻煩就大了。莫忘了小蝶武功雖高，蘇門除了周雪瑩可入天下前十之外，還有一個不世出的蘇妙！若是……若是蘇妙在談判之時實施暗殺，小蝶可就……」他一邊說，一邊焦急地走來走去，甚至語無倫次起來，再也不見平時的從容儒雅。
八尋卻都是啞然失笑，怎麼子軒少爺一說到蝶姑娘就方寸大亂呢？
「不行，我要親自去小蝶身邊保護她。」孟子軒轉念一想，若是蘇妙跟隨談判的話，就連自己在她面前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八尋，實力還不夠啊！
想及此，也不管什麼大局不大局了，轉而就欲向城主薛凡辭行。
「胡少俠。」門外響起了薛凡侍衛的聲音。
孟子軒定了定神，才猛然想起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
深吸了兩口氣，便道:「請進。」
「我們就不進去了。」門外侍衛恭聲答道，「城主讓我們請您過去，有要事相商。」
「哦，終於來了。」孟子軒捋了下思緒在心中嘀咕，「怕是有什麼任務了。」
孟子軒不敢怠慢，即刻前去薛凡書房，現在給他任務倒是也是好事，可以藉機出去，保護程雲蝶。
等他到了薛凡書房，薛凡，梁君早已等在了那裡。書房裡還有另外一名男子坐在那裡，他身材瘦小，眉毛很細，五官精緻，沒有半分男子的威猛，倒是可以用漂亮來形容。
在他身後還站著一名女子，看樣子是侍女，不過即使是這名侍女，孟子軒亦是不敢小瞧，她外面一條黃色大氅，沒有束腰身，只是那麼敞開，裡面黑色戎裝，完美的身材顯現無遺，眼神鷹隼一般明亮銳利，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把鋒利的刀。而坐在那兒的男子，近乎妖媚的細長眼睛，有著一股睥睨天下的意味。只是自然而然的往那裡一坐，霸氣天成，讓孟子軒心中都略有自慚形穢之感，孟子軒好奇心被調動起來。
他的心中閃電般的閃過幾個名動天下的名字，駱小青，啞舅，沈丘，李澄澈……卻又一一被自己否定了。駱小青三旬有餘，啞舅四旬不說，還是個駝背，沈丘五旬開外，李澄澈倒是從年紀上吻合，可是應該沒有這樣的氣勢。他還默默數過其他一些人的名字，不過都被他一一排除了。最後也是黔驢技窮，數不出來了，乾脆不數了，反正這絕對是個高手！
不想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見了孟子軒也是訝然，這個小小雲城能有梁君這樣的人物已是讓人驚奇了，怎會還有這麼個更是右出梁君的人物？以這兩人的能力怎會屈居於此？難道青石堂強大到這樣的人物都只能在這樣偏僻的小城裡混麼？那麼州台，錄府的人豈不是都是陸地神仙？
還是薛凡開口介紹了:「胡少俠，這位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聽雨閣少閣主沈秋水！」
「秋少主，這位少俠胡澤。」
沈秋水這個名字孟子軒沒聽說過，他從未在西原走動，而孟城的情報機構也不歸他管，除了武榜排名前十的人之外，也就孟千林時常叮囑，外出闖蕩需要小心的那幾人他有所瞭解之外，孟子軒對西原的瞭解甚少。不過聽雨閣少閣主卻讓他不得不再次大量一下眼前的這個和自己相仿的年輕人，這麼一看之下，倒是覺得此人頗有幾分程少的氣勢。
看來各家都已經按捺不住了啊，都在蠢蠢欲動呢。孟子軒絕對不會認為秋水山莊的人來到這裡會是偶然。他甚至想到會不會是西原盟會開始注意到孟城的動作了，如果那樣的話，可就麻煩大了！
他心裡轉的飛快，嘴上也沒閒著，當下一抱拳:「原來是聽雨閣少主，久仰久仰！」
沈秋水也是笑盈盈的起身一抱拳:「胡少俠，失敬失敬。」
禮畢之後，薛凡對孟子軒道:「沈公子這次來，是想和我們雲城合作。」
「哦。」孟子軒來了興致，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聽雨閣居然會和雲城合作，這倒是天下奇聞，怕是這個聽雨閣要麼是為了孟城程雲蝶而來，要麼為了青石堂而來。
「只是不知道沈公子合作的意思是……」梁君故作沉吟。
「我們希望在雲城設立商會，促進雲城和我們聽雨閣的生意。當然，你們雲城也是有好處的。」男子背後侍女道。
「不知我們有何好處？」薛凡一聽到好處二字，眼睛就開始發亮。
「果不其然，看來聽雨閣是要在此處借商會之名建立情報網。這裡毗鄰各種勢力，如今過了濼水，便可刺探孟城，楓林谷，蘇門的情報戰況，而且還可以搜集青石堂的情報。他們倒是膽大，給人眼皮子底下從事這類活動，就不怕青石堂報復麼？」孟子軒暗想。
「我們可以給貴城提供保護。」
「不知道沈公子為何會覺得我們需要保護呢？」梁君反問。
黃色大氅女子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需不需要，我想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吧。反正我們聽雨閣之前收容過一名從青石堂叛逃的人員，他可是當年薛城主父親如何被殺的知情人，是徐長樂要殺人滅口，這才逃到我們聽雨閣的。怎麼，難道薛城主對此沒有興趣麼？」
梁君沒有再說什麼，薛凡不禁動容。他的父親當年死的離奇，疑竇叢生，可是自己追查多年未果，因為當時知道真相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他心下本就懷疑徐長樂，卻苦於抓不到證據，也只能忍氣吞聲忍辱負重，但求有朝一日能解開真相，現在沈秋水一說，原本已經不抱希望的實情如今峰迴路轉。薛凡開始熱血沸騰，如若此事得解，果真是與徐長樂相關，那麼就算捨得一身剮，也要撕下徐長樂的一塊肉來！
梁君沉默，孟子軒卻坐不住了，他甚至懷疑孟城走這步棋的效果了，一開始就把狼群招來了啊。雲蝶不久就怕會是要面對整個西原的討伐。四國九閥雖是貌合神離，但是畢竟之間關係盤根錯節，這讓孟子軒原本就焦灼的內心，更加煩躁。
他站起身，嘿嘿一笑，道:「青石堂的一個叛徒而已，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他呢？」
當務之急，不能再把聽雨閣給引來了。
梁君一愣，卻旋即又明白了，他本身就代表著一個勢力，來雲城也是有所圖，自然不能看著到口的肥肉被別人搶跑了。梁君內心狂喜，以前雲城只是個小角色，如今儼然成為了香餑餑，開始時他還積極討好孟子軒，如今覬覦雲城的既然不是他一家了，那麼雲城自然水漲船高，他可要待價而沽了。
於是梁君點了點頭:「確實也是，我們雲城雖然勢微力薄，卻不能是只聽一家之言。如若沈少主能把此人交給我們，或是幫我們查明此事，我們再談合作不遲。」
開什麼玩笑，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看見利益，談什麼合作，好歹你們聽雨閣也是大閥門，我們如若允許你在這裡培植勢力，事發了之後，萬一你們不願和青石堂撕破臉，把我們再犧牲了，豈不是不划算的很？畢竟別人都是靠不住的，靠自己才是硬道理。倒不如我們先拿你當劍使，若是當真薛老先生讓死於徐長樂手下，那麼再讓你們兩家公平競爭，誰殺了徐長樂替我們報了仇，我們就投順了誰，我就不信到那時無論是誰殺了青石堂的州台大人，而且這個人還是徐家的人——不論他是嫡出庶出，在青石堂徐家的鬥爭中得意失意，那畢竟是徐家的人，都無法置身事外了吧？你們想撈個順手的便宜，我們也綁架了你們，雙方各取所需。梁君想著也還打量了孟子軒一眼，繞有趣味。
「原來是想償些甜頭。」沈秋水暗下冷笑，「讓我們給你們查真相，報仇雪恨，把我們聽雨閣當做槍使，你們雲城膽兒挺肥，卻不知胃好不好，後果是不是能消化的了。」
然而表面上也是不動聲色，抬起茶盞，悠然道:「我們可以幫你們調查，甚至是報仇也沒問題，只是，我們被拖下水了之後，剛才的籌碼能不能在加上一加？」
梁君將目光投向了孟子軒，他這時候也該加價了吧？
孟子軒自然心照不宣，毫不猶豫的跟上:「沈少主此主意甚好，如果能報仇，原先的籌碼再加上一加也是合理的。」
沈秋水以為他是答應了聽雨閣更多的要求，這也難怪，畢竟他以為孟子軒是雲城的人。而梁君卻是聽出了他的意思，他是接下了這個「賭局」了，薛凡卻是聽的雲裡霧裡，他不懂幾人話語裡的機鋒。表面上意思是聽雨閣把他調查事情真相，然後報仇，許以更多特權。
「不知聽雨閣想怎樣？」薛凡問道。
「我們幫你報仇，你們降順我們。」沈秋水似乎對雲城志在必得。
這下莫說梁君看不懂了，就是孟子軒也開始迷惑起來。聽雨閣想幹什麼？也太性急了吧？槍打出頭鳥，這個時間得罪青石堂，鬧到盟會也對他們不利。其他的多家都在觀望準備坐收漁利，聽雨閣早早的捲進來，到時和青石堂兩相消耗，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嗎？
「如若你們不能替薛城主報仇呢？」孟子軒淡淡問道。
黃色大氅姑娘冷言相譏，不可一世:「胡少俠是看不起聽雨閣麼？」
「那倒不敢，只是萬一呢？」孟子軒對黃色大氅不以為意。
「沒有萬一，等著我們的消息吧。」黃色大氅嘴角的不屑更甚。
真是沒有見識的人呢，居然會懷疑我們聽雨閣的實力，你這樣眼界狹隘之人，本姑娘還是不與你一般見識才好。
「那好吧，我們便等著少閣主的消息便好。」薛凡站起身來，躬身送沈秋水出了書房門。
「沈少閣主慢走。」梁君，孟子軒也送到了門口。
目送沈秋水離開後，薛凡開始調派人手前去州台調查他父親死的原因去了，這樣的事不能單靠聽雨閣，還是做兩手準備的好。不過殺人時倒是可以借用一下聽雨閣，事後也好抵賴嘛，互相扯皮，薛凡可是極為擅長的。
梁君和胡澤一塊走出了薛凡的書房。
「胡兄弟，你是不是也要去州台去了？」與孟子軒並肩的梁君推測道，「畢竟你也不願意聽雨閣的人搶了先吧？」
「不著急，我可沒工夫去查案子，我大可以等聽雨閣的人把真相查出來了之後動手，省的我去調查了不是？反正我只要搶在沈秋水之前替薛城主報了仇，我還是贏家，到時候雲城可就歸我了。」孟子軒說這話時絲毫不覺得臉紅，好像自己坐等別人真相，然後搶別人功勞是一件多麼榮耀的事一般。
梁君有點被雷到的感覺，這傢伙，真是陰險啊！關鍵是你陰險便罷了，何必還這麼大方的承認呢，這難道也是一種光明磊落麼？
孟子軒也有他的一番打算，現在當務之急是去保護小蝶，沒有時間去調查什麼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但願小蝶談判了之後，我趕去殺人還來得及！
「胡少俠，就算你能贏的這場賭局，拿下了雲城，是否守得住才是關鍵啊。對方可是聽雨閣，而青石堂更是不會善罷甘休！」
「梁兄，在下本姓孟。」
梁君聞言遲疑了一下，定在那裡，似乎在回味孟子軒的話。
孟子軒沒有等他，他逕自離開了。程雲蝶現在危險萬分，他必須馬上出城，正如蘇櫻對他瞭如指掌一樣，他對蘇櫻這個心如蛇蠍的貌美女人同樣研究的很透徹，她尤其喜歡冒險，喜歡出其不意，不按常理出牌。而談判時實施暗殺，擄掠，卻恰恰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而且是危險的！這符合蘇櫻的性格！他等不起！
「啊……莫非……」梁君眼中突然亮起了無盡的火光，猛然一怔，轉而又開始狂喜起來。
自己所缺，不過是一個平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