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黃色歌曲 文 / 顏公上
晚上吃飯很熱鬧,劉金顯的父親名叫劉山登,是食品公司在魚市口商店賣豬肉的工人。賣肉的工人很吃香,城裡人天天排隊割肉,人不熟,他可以把孬肉割給你,或者你排了半天隊,他說沒有了,刀把子掌握在他手裡,你有肉票也不行。剩下的大骨頭,屠夫們各自拿一點回家,給家裡人煮來熬湯喝。
劉山登長得很富態,因有職業的優越感,他對人很傲慢,一般不給人打招呼。
晚飯坐了一大桌子人,除劉忠顯外,劉山登和三個兒子都喜歡喝酒。城裡人沒禮貌,劉金顯介紹公上,他們連招呼都不打。公上想到自己是農民,沒有地位,感到很自卑。
喝了一會兒喝酒後,劉金顯說:「老五,吃了飯你把公上一起帶出去耍哈,晚上就和你一起睡覺。」
劉忠顯有很多朋友,晚飯後,他把公上領到外東街他住的地方,這個地方是一個四合院,全是瓦房,院內有一個小天井。城裡人很怪,鄰里之間過上過下,或對面,相互都不打招呼,彷彿不認識一樣。
劉忠顯的房間裡有一張雙人床,有兩條板凳,牆面上貼了兩張偉人像。一張是接見紅衛兵揮手的像。床下有一雙拖鞋,床上放著一個洋枕頭和一床床單,其它便什麼都沒有了。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歌聲:「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一位好姑娘,人們走過她的帳房,都要回頭留念的張望。」歌聲越來越近。
公上對音樂有特別的愛好,唱女人的歌是他第一次聽到,心裡癢癢地。
劉忠顯聽到歌聲,走到門口:「劉元顯,你拾到啥子寶貝了這麼歡喜,人還沒到,歌聲就到了。」
劉元顯是劉忠顯的堂弟,和劉忠顯同年。他母親死得早,上面有大哥劉華顯,二哥劉國顯。父親結了個後媽,生了兩個弟弟。後媽對他們不好,劉國顯和劉元顯經常挨打,劉忠顯一家人都很同情他兩弟兄。
劉元顯對劉忠顯的諷刺毫不在意,繼續在過道裡邊走邊唱:「她那粉紅的笑臉,好像紅太陽,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好像晚上十五的月亮。」
公上在屋裡忍不住,也走到門口,聽劉元顯又唱道:「我願拋棄了財產,跟她去牧羊,每天看著那粉紅的笑臉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我願做一隻小羊,跟在她身旁,我願她拿著細細的皮鞭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歌唱完了,人也到了。他身後還跟著三個年齡差不多的小伙子。四個人站在階簷上見到公上,其中一個較高的問:「他是哪個,怎麼沒見過呢?」
劉忠顯說:「他是我大嫂的弟弟,叫公上。」
公上笑著給眾人打招呼。另一個較矮的說:「啥子雞兒名字,好咬口呀。」
一個較黑,中等個子的小伙子對著劉忠顯問:「五兒,今天晚上這麼早幹啥子?乾脆還是到和平路去扇盒盒,繞女兒耍。」扇盒盒就是去找姑娘耍朋友,他們叫劉忠顯「五兒」。
劉忠顯高興地說:「要得,扇到盒盒好帶去看電影。」他說完問公上「你去不去?」
公上聽他的口氣便是不想要他去,說道:「我不去。」
劉元顯沒錢買電影票,接著說:「我也不去,我和公上在你這裡耍。」
四人走後,公上說:「你剛才唱的啥子歌,唱得好好聽喲。」
劉元顯聽到表揚,高興地說:「這是首黃色歌曲,只能在這個地方唱,在外面唱被幹部聽到了,要被取起。」「取起」就是要被處罰的意思。輕則辦學習班,重者被拘留。
公上「哦」了一聲說道:「這麼凶呀,這首歌好好聽,我想學,你教我唱兩遍好不好。」
劉元顯驚訝地看著公上說:「兩遍你就能學會?」
公上說:「差不多吧,我剛才聽你唱了一遍,覺得很好學的。」
劉元顯當真在屋裡又高聲地唱了兩遍,最後一遍公上便跟著附和。等劉元顯唱完。公上便自個兒地在屋裡小聲地唱了起來,音詞一點不差。劉元顯道:「看不出你記性這麼好,而且唱得很好聽。」
公上說:「這首歌及歌詞對我太有意思了,我學了回去唱,肯
:看書?網免費』陳月月雖然天天和公上以目傳情,但也沒有機會問。女同學好奇、著急問她,她見公上很有信心,報之一笑,說道:「我怎麼曉得。」
見到每個班都在排練,公上心裡也很著急。但他又不知道怎麼練。歌詞是記熟了的,到時上台唱就是了,哪裡還需要排練。想到這些,他又放心了。
九月二十八日,排練已經到了最後階段,負責這次排練的總指揮宋君淑老師忙得不可開交。要求每個班的每個節目不能出半點差錯。
只剩下最後兩天了,她見公上從來沒有找過她,也沒有找過教音樂的趙老師,她心裡沒底,不知公上的深淺。第二節課正好是她上公上這個班的數學,下課時,她點名道:「顏定國下了課到學校辦公室來一下。」
下了課,公上到了學校辦公室,所有老師都在辦公室裡,劉乾坤校長也在。有的老師在備課或批改作業,沒有注意公上,趙老師見到公上,笑著問道:「顏定國,你練得怎麼樣了?」
公上說:「我沒有練。」
宋老師瞪大眼睛問道:「什麼,你沒有練,沒有練你後天上台怎麼表演?」
公上說:「我這個節目用不著練,只要趙老師把過門一彈,我模仿電影裡的動作表演就是了。」
趙老師忙說道:「這一段過門很長,後面的很快,最後的我彈不出來,到時我喊你唱,你就唱哈。」
風琴就放在辦公室中間,聽公上說得如此輕鬆,把所有老師的目光都吸收過來了。趙老師打開風琴蓋子,把曲譜放在蓋板上,開始彈了起來。
彈到最後還有一小段時,他突然停了,開心的笑著說:「後面的太快了,彈不出來,你就從這裡開始唱。」
公上點了點頭。見趙老師起來後,他便坐下去。老師們不知他要幹啥,一雙眼睛看著他。公上找到了1234567的音鍵後,他便開始彈起來了。剛開始他彈得有點慢,隨之便越來越快,節奏和老師彈得差不多。
公上的這一舉動把在場的老師都是驚呆了。等他彈完後,趙老師問:「你在哪裡學的彈風琴」。
公上望著他說:「我沒有在哪裡學呀」。
趙老師不相信地說:「你沒有學又怎麼會彈呢?」
「你每個星期教音樂課,我邊學唱歌就邊看你彈琴,我心裡記到琴彈的位置,我認為我也能彈。」
趙老師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個娃兒天資太高了,就憑看我彈,你就會了,太難得了。」他隔了一下又問「哎,不對,你不懂曲譜,也沒有看曲譜,怎麼會彈呢?」
公上眼睜睜地看著他,反問道:「曲譜,啥子是曲譜,我不懂」。
趙老師和在場地的男女老師,包括劉校長在內,都仰天大笑。公上也傻笑。笑後,趙老師拍著風琴上的曲譜說:「這個就是曲譜,簡直不敢相信,你不用曲譜居然把歌彈出來了。」
公上解釋說:「只要唱得倒的歌,自然就有曲子,我在家裡吹笛子,吹口琴,凡是我能唱的,我都吹得出歌來。」
老師們發出一聲聲感歎。楊仙鳳老師坐在她的辦公桌邊,她是公上這個班的班主任,公上是她的學生,對公上的表現,她感到非常高興和自豪。
宋老師是教這個班的數學,公上也是她的學生,有此學生,她也感到萬分得意。不過她對公上後天的表演仍然很擔心,看著公上:「你表演的節目你一下都沒有練,萬一你上台一緊張,把歌詞和動作搞忘了怎麼辦?」
公上睜大眼睛說:「這個我沒有想過,應該不會吧?動作根據歌詞的意思臨時編出來跳就是。」
他這一說又是石破天驚,把所有老師震得張口結舌。
楊仙鳳說:「顏定國,你不要開玩笑哦,全班的同學都望著你表演一個好節目給我們班爭光,你練都不練,上台出了洋相怎麼辦?」
被楊老師這麼一說,公上也感到有一點緊張,斷斷續續地說道:「這個……這個應該不會哦。如果不行,我今天晚上回去練一下就是。」
教四年級的鄧老師突然驚叫起來:「糟了、糟了,忘了打上課鈴了。」
公上這齣戲,耽誤了五分鐘才打上課鈴。
晚上回到家裡,等父親睡了後,他點燃煤油燈,走到灶屋裡,把煤油燈放在灶台上,對著牆壁上的影子練了起來。
他對牆上的影子非常滿意,有稜有角。因不能唱出聲音來,他默唱了幾下,舞了幾下,練不上勁,他便不練了。
他對自己的影子十分感興趣,左看,右看,側看,豎看都很滿意,無論他怎麼扭轉身子,就是看不到自己的正面,他感到很掃興。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已覺秋窗秋不盡,哪堪風雨助淒涼。」
幾百年過去了,林黛玉寫的《秋窗風雨夕》仍然達意。走進秋天,秋天是一個美好的季節。葉子黃了,葉子掉了,大雁南飛,秋高氣爽,果實熟了。
金秋的太陽不那麼熾熱,照在地上金光閃閃,仍然熱氣騰騰。地裡的包谷已經收完,只剩下乾枯的玉米稈還立在土中。紅苕也枯了葉,疲憊散亂地鋪在土中,等待人們收割完了稻穀去挖它。
國慶節正是農忙的時節,農民每天日未出而作,日落而不息。每天要干十多個小時的苦活、累活。
莊稼不能早收或晚收,只要天氣好,幾天時間就要搶收完田土裡的糧食。特別是稻穀,早收了未熟,晚收了又要發芽,一季的辛苦就白幹了。
學校慶祝國慶,基本上沒有家長和農民來看表演。
九月三十日下午,整個學校師生沉浸在濃濃的節日氣氛之中。操場裡坐滿了各班的學生。除班主任帶著各自的學生坐在下面外,劉乾坤校長和其他老師都坐在檯子上。
台上的教室上用紅紙黃字寫了「慶祝國慶」四個金黃色的大字。
趙老師把風琴也抬到了檯子的右邊角上,坐在風琴旁邊,作好了隨時戰鬥準備。
下午三點,太陽正照在表演台上,秋風把操場邊上的幾棵楊柳樹的枝葉吹得左右飄蕩。節目還沒有開始,它們卻先翩翩起舞慶祝國慶了。
宋君淑老師主持節目,她一直剪的運動頭。穿一件開領白襯衣和一條蘭洋布褲子,腳上穿著一雙方口皮鞋和絲光魅子,整個人看起來很精神。她清了清嗓子,手裡拿了一張寫了字的紙,然後走到檯子中間。
太陽照在她的正面,把她的影子拉了兩米多長。
她看著左手裡的紙大聲說道:「資陽縣南津區顏家二小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二十三週年國慶文藝表演活動現在開始。讓我們齊聲高唱《東方紅》。」
她領唱了第一句並用雙手打拍子。歌聲震動大地,學校成了歌聲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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