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4章 沒了女人的家 文 / 七品
在別人的眼中,城下只是混亂的敵人和淒慘的嘶喊,但在穆英眼中,敵人的軍陣被很清晰地分成了幾大塊,一條瘋狂而危險的路線貫穿在這幾大塊間,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指揮這只不屬於她的騎兵,沿著這條線路直直地插過去,將敵人無情的分割、碾碎!
高寧呆呆地看著氣定神閒的穆英,此時的穆英像極了那些仙風道骨的圍棋大師,他們都是一樣的儒雅,一樣的鎮定,一樣給人勝券在握的感覺,隨著她的每一次落子,都有無數的敵人變成屍體,隨著她的每一次佈局,敵人的陣型都被無情而精確地分割,隨著她風輕雲淡的指揮,局勢在一點點地變得清晰。
一股強烈的被征服感油然而生,他沒有服過什麼人,否則以他的才幹絕不會被發配到這裡,但這次他是徹底地服了,眼前這個在戰火硝煙中神色淡然的女人,使他想到了一個詞——名將,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名將的稱號。當然,旁邊那個做出了一點點貢獻,在那裡大放厥詞的傢伙,頂多算得上是個踩了狗屎的蠻力男。
但是,正是這個蠻力男,使原本從容不迫的名將出現了難得的慌亂。
左明秀一點也沒有被如此高超的指揮所打動,還在那裡吹噓著剛才扔油罐子的壯舉:「看到沒有!只有老子能扔得出這麼有水準的罐子!這油罐子可是老子發明的!上次老子就用這個法子狠狠教訓了一頓一個沒屁股沒胸部的醜婆娘!」
在聽到這個熟悉的口吻說出這幾個讓她記憶尤甚的詞時,穆英瞬間呆住了,她再也沒有了那種氣定神閒的樣子,身子微微哆嗦著,慢慢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她第一次愛上的男人。
但這個男人一點也沒有被注視的自覺,繼續口水滿天飛:「你們知道那個臭婆娘是誰嗎?」他擺出一副神秘的表情,環視著身邊的人。
不知道是真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還是懾於他的蠻力,眾人馬上很配合地露出了「求求您了,快告訴我們吧!」「拯救無知的我們吧!」這樣的表情。
左明秀很滿意地笑了,他悠然自得地摸著下頜並不多的胡茬,挺著撐壞了的肚子說道:「她就是……」
「是穆英,對嗎?」一個清冽的聲音傳來,在刺骨的夜風中有些顫抖,穆英傻傻地看著他,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從容鎮定,此時的她哪裡還有一絲名將的風采,而是像一個無助的小女孩,孤零零地站在寒風中微微戰慄著,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一絲很久沒有品嚐過得濕潤漸漸湧上眼眶。
「嗯?娘子,你是怎麼知道的?」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女人的那絲異樣,不過他也發現自己得意地有些忘形了,急忙解釋道,「看來左明秀大人痛揍那個醜婆娘的光輝事跡已經這麼出名了啊!娘子啊,其實打敗那個醜婆娘也有我的一份功勞啊,他們的武器可都是我搞出來的!」
「哦……是嗎……」聽到這些,穆英的心情微微有些平靜了,她寧肯相信他說的是真話,雖然直覺告訴她這依舊是個美麗的謊言,他絕強的武技,縝密的思維,眼神中那種深切的哀傷,這一切都告訴她他是個不凡的男子,而只有那個曾經擊敗過她的人才配得上這樣的能力,最主要的是他的名字「左明」……「右暗」……
最瞭解自己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敵人,只要經歷過她過往種種的人,再想想這兩個絕非偶然,甚至還有些惡俗的名字,只要不是傻子,肯定都會把這個小吃店的老闆和那個西林叛將聯繫在一起,但陷入愛情中的女人都是不可救藥的傻子,有時她們寧可相信那些顯而易見的謊言,也不願接受那些痛徹心扉的事實,即使睿智如穆英也不能免俗。
想到這裡,穆英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雖然她努力地在笑,可看起來卻那麼淒婉而哀傷,令人心碎,她低下頭,有些慌亂地縷著額前被風吹亂的髮絲,不知道是在對誰說話:「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休息下。」說完,不等旁人反應過來,就走下了城頭,凌亂的步伐再也沒有初時的穩健和從容。
彷彿也被這種莫名的氣氛所影響,夜風刮得更緊了,穿過殘破的城牆,發出嗚嗚的呼嘯,好像要撕破什麼東西一樣,左明秀站在城頭看著穆英遠去的背影,有些蕭瑟,有些淒涼,有些熟悉,正如數月前的那場鏖戰,自己站在高高的山頭,看著那個被自己擊敗的絕代名將不甘敗走的背影,忽然覺得兩個背影漸漸重合在一起,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似乎在擋風,似乎想遮掩什麼。
穆英雖然走了,但是「穆英」這個名字所帶來的餘威猶在,在場的人沒有人不知道穆英,她僅憑一人之力壓制著西林衛,震懾著龐大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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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你們要幹什麼。」左明秀看到眾人不善的目光,下意識地擋住了胸部。
「原來是西林衛的兄弟,怪不得如此驍勇。」高寧客氣地說道,「右兄弟追隨左明秀大人,哦,不,追隨左明叛賊已久,想必耳濡目染,也是很通兵法的了。」此時,高寧還以為他是因為左明秀叛國而被連累的西林衛將領,逃難到前仙鎮來的,不由升起了拉攏之意。
「那是當然!」左明秀拍著胸脯說。
「那還請右兄弟指點一下,接下來的仗該怎麼大,尊夫人休息去了,扔下這堆攤子為兄我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啊,尊夫人兵法之高超為兄是歎為觀止,想必也是右兄弟平時的教導,還請右兄弟不吝賜教啊!」顯然,高寧把穆英剛才的戰術指揮全歸功於了左明秀,在固有的思維中,一個女人當然不會有這麼高的指揮水平,而她老公是西林衛的,還是那個傳奇人物左明秀的手下,這點就說得過去了,於是他急忙抓住了左明秀這根救命稻草。
「呃?」左明秀愣住了,他剛才一直在忙著吹噓那幾個油罐子,一點也沒注意到戰局的變化,高寧這麼一問,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看著城下左突右衝已沒有章法的騎兵,托起了下頜,作沉思狀。
「那個……」左明秀咳嗽了一聲,不好意思地撇撇嘴。
「兄弟請講,咱們該怎麼做!」高寧眼中煥發了神采,能調教出如此娘子的老公,想必其指揮能力更加深不可測,他既然決定出手,那勝利是唾手可得了,他更加堅定了要把左明秀拉過來的決心。
「那個……」左明秀摸著下頜的鬍渣,眼珠子嘰裡咕嚕亂轉著,終於他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目光銳利如刀,斬釘截鐵地說道:「讓他們都回來吧!」
「嗯?」高寧不解了,這打地好好的為什麼要撤回來啊,說不定再衝一次就能獲勝了啊!
「這個……這麼晚了,我想他們也餓了,先回來吃飯吧,我的小吃店給打八折怎麼樣,還可以參與多吃多送的積分活動。」左明秀從懷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高寧,鄭重其事地說道。
「……」
高寧忍住一刀活劈了這個傢伙的衝動,還是下令鳴金讓騎兵回城,驍勇的騎兵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突襲,掛著敵人的鮮血返回了城中。
就在最後一名騎兵進入城門的瞬間,大地忽然顫抖了起來,遠處無盡的黑暗中傳來如雷鳴般的聲音,近了,更近了!一匹匹戰馬衝破夜幕的籠罩,踩著城下的血肉,疾馳而來,馬背上得騎兵一片肅殺,宛如暗夜中的幽靈,數千人疾馳的隊伍卻猶如一人般整齊劃一,一往無前,彷彿在他們面前的不是堅固的城牆,而是待宰的羔羊,他們無情地踐踏著擋在前面的一切,那些剛剛在前仙衛的騎兵突襲中倖存下的山匪還來不及喘口氣,就被這些突入起來的騎兵碾成了碎片。
這群山匪竟然也有騎兵!雖然早已料到這些敵人絕不是一般地山匪,但他們竟然也有如此數量的騎兵還是讓前仙衛的官兵吃了一驚,並且一眼就能看得出這支騎兵的戰鬥力連南川衛那些最精銳的騎兵都無法比擬。
幾息的功夫這些暗夜中的騎士就捲著一路血水沖到了城前,發現城門已經關閉後,從容不迫地舉弓,射箭,在城頭留下數十具屍體後,沒有一絲留戀,在城前掠過一道弧線,又消失在了夜色中,城頭的人們彷彿能透過眼前的黑暗看到他們猙獰可怕的目光。
高寧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如果剛才自己的騎兵再晚撤回一步,城門再晚一會關上,如果當時他沒有聽左明秀的話,那麼不僅他這支不足千人的騎兵隊伍絕對會被啃地連渣都不會剩下,前仙鎮也將遭到滅頂之災,對方一直沒有用騎兵,但他們的騎兵第一次出現就險些要了他的命,對方指揮官把握戰機的嗅覺僅僅差了那麼一點點。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了看身邊這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小吃店老闆,這個傢伙已經提前發現了嗎?他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如果是在戰場上遇到這個傢伙和他的老婆,自己能夠撐多長時間,不過幸好,和他們並肩作戰真是件幸運的事。
同樣的事情落在不同人的眼裡,總會產生不一樣的想法,左明秀看著這支絕塵而去的騎兵,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他微瞇著雙眼,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著:「真是可惜了……」
山匪的進攻暫時告一段落,傷亡慘重的他們退縮到了遠處的黑暗中,但高寧不敢有一絲大意,他似乎能感覺到就在自己前方的黑暗中隱藏著致命的殺意,就好像有無數條餓狼在盯著他們,隨時會撲上來咬斷他們的喉嚨一樣,尤其是那些退進夜幕中的騎兵,尤其的可怕,只有最強的勁旅,才有這種可怕而致命的氣息。
「這群該死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來頭,他們來這裡幹什麼。」他絕不會認為前仙鎮有被這樣的勁旅攻擊的榮幸,狠狠地把嚼在嘴裡的一根枯草扔在地上,開始組織新的防禦。
左明秀的心思現在已完全不在戰場上了,他手中握著一支短箭,就在剛才的騎兵輪射下,這支差點射中他的箭被他抓在了手中,那些在戰火中失去親人的人們悲慟的哭號,那些空氣中瀰漫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那些傷員痛苦的呻吟和死神收割生命的腳步都沒有將他從懵懵中喚醒,他失神地挪動著自己的腳步,不知這雙腳會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他的腦海中滿是女人的影子,她在看自己吃飯時溫柔淺笑的樣子,她在燭燈下縫補為自己縫補衣服時專注的神情,她在裝著生氣時自以為嚴肅卻著實很可愛的表情,她在別人欺負自己時把自己擋在身後的背影……
他們共同經歷的種種平凡卻溫馨的過往就像一幅幅畫面一樣在腦海中洶湧而來,最終和那個在夜風中默默離開的蕭瑟背影重疊在一起,再也不能割裂開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黎明冰冷的空氣,抬起頭看著微亮的天空,在看不到的遠處,命運之神彷彿又對他露出了一個頑皮的微笑,他不禁苦笑了一聲,喃喃自語著:「你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了點。」
風吹在臉上,有些涼。
他從身上摸出乾癟的煙盒,隨著火苗的騰起,一股混著肺中濁氣的煙霧在唇間噴吐而出,再一抬頭,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一間小木屋前,這裡是他的家,原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真的已經把這裡當成了他真正的家,他的歸宿,不管發生了什麼,他總是要回來的,他的女人會在家裡做好簡單卻可口的飯菜,等他回家。
那個兩人一起堆起的雪人還露著可愛的微笑,像是在歡迎他回家,他苦澀地搖了搖頭,將還未燃盡的煙卷踩在腳下,因為他還記得屋裡的女人不喜歡煙卷的味道。
他收回了想要推開房門的手,靜靜地站在門前,從未膽怯過的他這時卻害怕了起來,他不知道推開這扇門後,自己面對的會是什麼,是空無一人的房間,還是刺入胸膛的利箭,他忽然有一種感覺,他要是推開這扇門,這裡將永遠都不會再屬於他了,他心中的最後一處溫馨之地也只能永遠地留在心裡了。
那就再等等吧,雖然我在屋外,但起碼現在這裡還是屬於我的,左明秀貪婪的嗅著家的味道,蹲在了門前,將短箭插在身旁,開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他現在不知道該想些什麼,也許什麼都不想就是現在最好的選擇了吧。煙絲在狠狠地嘬吸中迅速化成灰燼,煙霧向洶湧地洪水沖進他的肺裡,然後再被慢慢地噴出。
裊裊的煙霧被忽來的晨風吹得很遠。
「見鬼。」煙蒂燃燒時焦糊的味道嗆得他猛地咳嗽起來,他不耐煩地把最後一支燃盡的煙蒂插在眼前的雪地中,愣愣地看著面前被插在雪中不規則排列地煙蒂,微微皺起了眉,好像想從這些煙蒂中發現什麼。
終於,他猛地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了那薄薄的房門。
如他所料,門並沒有所,也沒有突如其來的暗器或者什麼別的武器插進身體,不大的房間裡就像夜裡離開時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唯一不同的是,他不見了女人的身影。
如果這裡沒有了那個女人,還叫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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