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我所謂的正義 文 / 鄧旆光

    恩熙和尚輕叩那木門，敲了半晌，裡面也沒有動靜。但他仍然固執地在敲。蛋太郎湊過來，說：「師父，裡面沒人吧。」

    「有人息怎會沒人？大白天的還能有鬼麼？鬼會喘氣麼？」

    恩熙和尚這樣回答，讓蛋太郎一時語塞，他更感到好奇的是，恩熙和尚的耳朵怎麼那麼靈，難道真的聽到人喘氣的聲音了麼？他也側耳傾聽，可是除了恩熙和尚的敲門聲，什麼聲音也沒有。

    但不多時，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張蒼老的臉從門縫裡閃現出來，渾濁的眼睛露出警惕的目光。「你們找誰？」

    「啊，我們是經過這裡的行腳和尚，想在老人家這裡借宿一晚，不知是否方便。」恩熙和尚雙手合十，一臉慈悲與溫存，甚至那張玉淨的臉也閃爍著天真無邪的光芒。

    「不方便。」老頭卻斬釘截鐵地說，隨後便要關門。恩熙和尚卻悄悄抬起一隻腳抵住門板，依舊笑看著老人，「不知能否行個方便。」

    「都說……」老頭正要怒斥，卻看到無花和尚遞上來的三枚金幣，這可是夠他這個窮苦人家吃上大半年的了，於是他立即換做一張笑臉，打開了門，「都說不會不方便了，師父還這麼客氣，來來來，屋裡請屋裡請。」老頭一邊說一邊接著拉恩熙和尚進屋的動作，順手收走了恩熙和尚手中的三個金幣。

    雖然，是個市儈的老頭，但正因為這樣卻讓蛋太郎繃緊的心弦放鬆了一些，畢竟如果真的被可怕的邪惡鬼怪騷擾的人是充滿絕望的，金錢對他們來說恐怕並不能帶來幸福的希望。

    進了屋，老頭端來熱水，三個人坐在矮凳上一聊才知老人姓郭，叫郭興，84歲，一直生活在這村子裡務農，他的兩個兒子離開了村子，到外面找工，如今的他是一個孤寡老人。

    「這村子原來是個大村，有一千多戶人家，你看現在這麼零零散散地是為啥？那是因為這些空地是各種各樣的市集，那時我們這裡，可是算得上鎮子的鄉村呢，人人都很富，生活很好，每年大災大難，總有逃荒的到我們這裡尋口吃的保住小命。可是啊，二十年前就變樣了。集市散了，人走棚塌，漸漸成了荒地，能逃的村民也都逃了，逃不掉的漸漸死了，如今就剩下這麼幾乎人家了。唉。」

    聽他一邊歎息一邊長話短說講述了村子的衰敗史，蛋太郎的心裡滿不是滋味。他這個人就是如此敏感，前世也是，今生也是，總會因為別人的故事，產生各樣的心緒。

    恩熙和尚顯然就老成許多了，他道了一聲佛號，問郭興老漢：「施主，是何事讓這村子散了呢？」

    「唉，還不是那個俠客！」

    「俠客？」蛋太郎一怔，這兩個字給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郭靖、楊過、蕭峰、張無忌這樣的武俠小說人物，反而是李白曾經留下的一首詩，《俠客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煊赫大梁城。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由此可見，俠客，並非是鐵肩擔道義的衛道者，而是任性、非為的意氣之人，正因為他們的衝動，因此古時一直有俠以武亂禁的說法。因此對於俠客的正途，也是成為軍人保家衛國。

    那麼，郭興老人所說的俠客，又到底給存在帶回來了什麼災難呢？

    在蛋太郎的詢問下，郭興老漢回憶起了從前。幾十年前，這個村子還是一片繁榮的時候，除了務農，郭興老人的兩個兒子也做些生意，大兒子郭震到北方草原拉皮貨回來販賣，有不少城市裡的達官貴人也常差遣家人到這鄉村來找郭震交易，所為酒香不怕巷子深，他的皮貨質量上乘，因此名聲遠播。而老二郭動則倚靠著大哥郭震的興隆，在大哥皮行旁邊開了一個飯館，南來的北往的都要到他這裡來吃些酒菜。他起初是靠大哥的名聲，但卻並非全靠大哥，他的廚藝極好，因此過了沒多久，就算是城裡的人想換換口味，都會趕著車架到他這裡來吃飯。甚至一些和人類走得很近的妖怪，也會來這裡聚餐。

    所以說，這個村子裡的人，看慣了妖怪，更有一些妖怪朋友幫他們清楚不速之客，所以一直以來祥和安泰，所以村子的名字後來就改成了祥泰村。

    但二十年前，來了一個遊方的俠客，向郭震買了一件狐狸皮的大氅，又在郭動的飯館吃了酒菜，當日下午就找到了村長。

    村長是郭興的弟弟郭旺，頗有人望，不僅村民們愛戴他，那些妖怪也喜歡他。正因為他的存在，才能讓這個村子裡面人與妖和諧相處，甚至有通婚的現象時有發生。

    但這個俠客找到他，自報家門說名叫**，人稱正義俠客，他的存在就是為了秉持人間正義。聽他這麼說，再加上看他身材魁梧面容俊朗果然一臉正氣，郭旺對他也是禮遇有加，詢問他能幫他什麼，他卻說，他還有個外號叫千妖百鬼斬，他要除盡天下妖邪，方才在這村子裡，他發現了潛伏在人類中的妖怪，所以要替村子除妖，「村長你放心，在下分文不取，只為了秉持爭議，只要在我離開前，每日給我三碗飯就行。」

    郭旺一聽，心中大駭，忙將村子的情況對**說了一遍，末了還懇求他說：「鄭大俠，老叟活了一把年紀，癡長你幾歲，碎叨幾句您別生氣。老叟認為啊，這正義二字本依善惡而生，秉持爭議便是要懲惡揚善，而不應以人、妖、神、鬼、仙、魔這些來分，這人有好人也有壞人，這妖有好妖也有壞妖，所以不能見妖就殺吧。生活在本村的妖怪，都入鄉隨俗，作人樣打扮，讀書種田，與咱們這些人毫無分別，大俠還是放過他們吧。」

    「哈，村長此言差矣。」這千妖百鬼斬正義俠客**卻哈哈大笑，反駁郭旺，道，「村長，我問你，人之善惡，觀其行知其心，甚是好分，且人力渺小，若非大能之人，即便作惡，也是小惡，難傷大眾。可是妖類天生異種，心如畜生，力比神佛，這樣的東西若是發起瘋來，即便平日裡所見是善的，但瘋怒之下迷失心智，做出大惡，卻不容小覷。所以在下看來，人之善惡易辨，或可不辨。妖之善惡不須去辨，剿殺便是，斬草除根，得個痛快。」

    「大俠，如此不是太過冷血了嗎？」郭旺還想為妖怪們再爭辯幾句。但這千妖百鬼斬正義俠客**卻冷笑一聲，長刀出鞘，喝道：「矯枉務須過正，村長這樣怯懦仁慈，並非善舉，反而是縱惡之行。不必多說了，你只需通知村民不要出門，待我斬殺了這些妖物再喚他們出來。記住，若是有人幫助妖邪，一律當做妖怪斬了。」

    說完，他便轉身大踏步離開，只留下郭旺一個人愣愣地佇立在冷風中。他能怎麼辦呢？這村裡都是莊稼漢，打也打不過那俠客，那些妖怪呢？他倒是不知道能不能跟那俠客對抗一番。於是思索了幾番之後，他召開了全體村民會議，包括人，也包括妖。他將那俠客所言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大家，妖怪們果然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說我們一向與人類交好，甚至將自己當做了人類，幫助人類驅除妖邪猛獸的侵襲。怎麼忽然來了這麼一個愣頭青要砍我們？那好啊，看是他砍我們，還是我們撕了他。

    妖怪們囑咐村民不要出門，它們隨後便離開了村子，聚集到了一處原野上。它們這樣做是為了不讓激烈的打鬥對村子造成毀壞。

    那一天，它們在原野上等了一天，終於在黃昏時分看到，一道身影從西天由遠及近，晚霞的燦照下，那人顯得詭異莫測。

    終於來到了近前，千妖百鬼斬正義俠客**的臉上帶著殺戮前難以抑制的興奮，這讓妖怪們有些心寒，強盜，它們驅除過；鬼怪，它們斬戮過。但這些所謂的惡人惡鬼卻從未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那些傢伙雖然惡，卻惡在行為。而眼前這個俠客，那種探求殺戮渴望鮮血的表情，讓它們察覺到，這個人是為了殺死別人而生的，他的心他的靈魂本就是惡的，即便披著正義的外衣用那些大道理欺騙自己，卻也難掩其惡的本質。這樣的人，比魔更可怕。

    但還沒容妖怪們害怕，俠客**已經揮起了他的屠刀，風捲殘雲似的朝妖怪們衝殺過來。

    妖怪少說也有五六百，且能夠化身成人，皆是擁有千年修行的大妖，這樣的力量，就算是面對十萬軍隊也能輕易擊潰，但結局卻讓人咂舌，當夕陽落下遠山時，俠客**收起了他的長刀，刀上無血，地上卻滿是妖怪的頭顱。他竟真的以一人之力斬殺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