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捨我其誰(上) 文 / 沉醉四月
局本部大門口,郭烜碰上了孟霄傑:「老孟,你怎麼也來了?你最近還好嗎?「
「毛先生叫我來的。上個月剛回來,又休息了一個星期,現在在軍醫院當醫生。和以前潛伏的時候不一樣,沒危險了,終於有時間研究自己的專業了。過兩天準備帶幾個實習生。你哪?怎麼總也見不到你?」
郭烜答道:「對了,你一說我想起來了,聽說你要陞官了?是當軍醫院的院長還是副院長,你瞧我這記性。我也是被毛先生叫來的。最近忙得一塌糊塗,聽說你回來了,想找你聊聊天,都沒時間。那我們一起去吧。」
孟霄傑好脾氣的開著玩笑:「你哪能記住我的事?如果我是一部電台,你肯定就記住了。等你找我聊天?那我可有的等了。」
郭烜也笑了:「是啊,那不是我的專業嗎。我這個人,不是病得起不了床,是不會想起醫生的。等我求到你門上,就是病的快要死了。」二人一邊閒聊,一邊走進了辦公樓。
毛人鳳首先見了郭烜:「郭烜,英國的喬治英格爾斯先生是你的老師吧?我收到消息,他本月底抵達上海。你能不能請他來一趟重慶?」
「是嗎?這個老頭子在密碼破譯上有一手,我不如他。請他來重慶?恐怕辦不到。他一直是大英帝國『光榮孤立』原則的忠實信徒,我曾給他寫信請教一些問題。沒想到這個倔老頭子說我現在是軍人,而中日兩國都是英國的邦交國,所以他無法給我提供任何幫助。如果戰爭結束了,他歡迎我去他的農場做客。再說即使我有心遊說,他遠在上海,我也見不到他啊。聽說他的獨子是上海一家教堂的牧師,不到二十歲就來中國傳教。父子倆反目十多年了,不來往不說話。他此次去上海,應該是找他的兒子吧?」
毛人鳳答道:「我已經派周成斌在瞭解情況。外交部駐英國使館的進一步回復這一兩天也應該到了。郭烜,上海站接到了一個臨時性的任務:在六月十日前轉運出一條生產線。唉,有些事你可能還不知道,此次上海站的重組很不順利。神針被捕犧牲,他的助手張世偉投敵。八十六號中槍住院。我想派你去協助周成斌。順便見一見英格爾斯先生。」
郭烜聽到神針犧牲,臉色一黯,又一個戰友離自己而去了。他默默的盤算著:自己主持的中美特種技術合作室剛剛見了一點成效,目前還有四個培訓班在同時上課。戴老闆還答應了兩個戰區司令長官的要求,準備派遣自己帶領專業小組,上門指點培訓電訊人員。這一切毛人鳳都是知道的。卻不顧一切還要派遣自己前往上海,不用說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手頭的工作該如何安排,才能把損失減少到最低程度哪?
看到郭烜沒有回答,毛人鳳誤會了,如果郭烜不願意去,搬出美國人做擋箭牌,他還真的不好強人所難。繼續勸說道:「我知道此次行動很危險,而你手頭的工作也很繁忙,我這麼安排也是不得已。這條生產線必須在一個月內轉運出來。這是戴老闆在校長面前立了軍令狀的。我們不替老闆分憂,誰來分憂?其他的人去了上海,人生地不熟,不可能很快上手。想來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我答應你:完成任務後,重新為八十六號配備助手,讓尊夫人撤回重慶,你們也好夫妻團聚。」
郭烜講話還是直來直去:「毛先生你誤會了,我是個軍人,國家多難,哪有我討價還價的餘地?如果你用把拙荊調回來,作為我服從命令的交換,那也太小看我了。何況你是我的長官,服從你的命令,是我的職責。什麼時候走?」
這番話分明是好話,毛人鳳的心裡卻很不舒服,聽起來似乎說自己對指揮這個部下力不從心,不得已玩手段,又被這個不領情的部下當面揭穿了。這個時候也不願計較,只好裝糊塗,笑道:「當然是越快越好,具體出發時間由你自己定。你把手頭的工作交接一下。這是個臨時性的安排,你和孟霄傑一起去,他是醫生,此次轉運的就是一條盤尼西林的生產線。我請示了戴老闆,他同意恢復周成斌上海站站長的職務。你就作為戴老闆的特使,辛苦一趟吧。任務完成後,你和孟霄傑再一起撤回來。」
郭烜合計了一下,答道:「今天是五月五號,八號出發。」
雖然毛人鳳有言在先,讓郭烜自行決定出發的時間,可是郭烜也應該禮貌上說一句:屬下準備八號出發,是否可行,請毛先生示下云云。唉,毛人鳳暗暗歎了口氣:這個郭烜,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還是看不起自己?如果說真的不懂這些,在戴笠面前,他可是禮貌周全的很。
毛人鳳不露聲色,很誠懇地說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歸來。除了預先談定的購置這條生產線的資金,你再去總務處領取二十根金條的活動經費,帶給周成斌,我已經交代過了。還給你配備了四名行動人員,一是途中保護你的安全;二也是充實上海站的力量。還需要什麼?」
「我想找毛先生借一個人:葉君遠。」
葉君遠是軍統和郭烜齊名的另外一名奇才,擅長偽造各色各樣的筆跡、證件、印章、文件、照片……可以亂真。毛人鳳毫不猶豫的答道:「沒問題,他現在在北平,我命令他直接從北平趕去上海。」
離開毛人鳳的辦公室,找到孟霄傑,交代了幾句,約好八日清晨會和的時間,回到中美特種技術合作室,郭烜連夜安排工作。忙碌到第二天上班,還沒有理出個頭緒。劉林悄悄的來看了幾次,都沒敢打擾。中午的時候,又來了一趟。郭烜笑道:「你幹嘛哪?來來去去的,是不是有事找我?說吧。」
劉林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答道:「聽說你要離開一段時間,我……想跟你一起去。」劉林打得如意算盤是郭烜平日太忙,想多學點東西,總不好意思常常要求開小灶。如果能跟著郭烜一起出去,豈不是有的是機會慢慢請教?
郭烜知道劉林誤會他要出差去給哪個戰區做現場培訓,這個計劃許多員工都知道,而他突然被派遣去上海卻是機密。他想了想,劉林是上海人,比別人有優勢,這孩子的電訊技術也可以獨當一面了。再說如果出現緊急情況,需要和劉澤之聯繫,讓別的下屬出面有洩密之嫌,而劉澤之也未必會信任來人。劉林就不一樣了。當然,劉林去上海,會有危險。但是其他的人不也在九死一生的為國效力嗎?劉林憑什麼可以特殊?想到這裡,郭烜點頭答應:「我是要離開一個月,可是並不是去做現場指導,而是去完成一項很機密、也很危險的任務。如果這樣你還是想和我一起去,我就帶上你。」
「願意願意。」劉林很興奮,這不僅僅是因為有機會和郭烜單獨相處,自從去年九月他跟著郭烜來了重慶,一晃半年多了,早就希望有機會重返前線。劉林越想越興奮,自己真是跟對人了,郭烜,多好的長官,不僅手把手的栽培,還這麼信任自己,絲毫不因為兩個漢奸哥哥的存在而心存疑慮。唉,如果郭烜是自己的親哥哥,該有多好。
「好,那你準備一下,八號出發。記住:我們的行程是絕對機密。」
五月六日,農曆四月初八,浴佛節。清晨,李士群的太太葉吉卿去普濟寺吃齋燒香。病病歪歪的劉澤之也要同行,在門口看到匆匆忙忙趕來的倪新,二人相互嚇了一跳,幾乎同時說道:「你也去?」
倪新說道:「你最少應該在醫院躺一個月,這才不到十天,搗什麼亂?吃齋上香又不是什麼正事,至於你強撐著一定要同行嗎?」
劉澤之很不服氣:「聽說你還兼著情報處處長的職務,大忙人,起什麼哄?我前些日子就說要去,你偏不讓我去。你看看,差點把命丟了。都怨你!今天如果我還不去,指不定還要到什麼大霉。」
倪新很不以為然:「你講理不講理?受傷也要算在我頭上?你以為我願意去啊?主任不知道為什麼,特意囑咐我陪著夫人去——夫人,您好。」
葉吉卿走出公館的大門,笑道:「吵什麼哪?走吧,去晚了顯得不虔誠。倪新,澤之的傷還沒有好利落,你開車吧。」
這可怎麼辦?本來趁著這個機會和周成斌見面,沒想到倪新也去。葉吉卿不認識周成斌,倪新和周成斌卻是老對手了。
車子停在了普濟寺山門前,倪新下車替葉吉卿打開車門,劉澤之也下了車。倪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看看你,一頭的冷汗,臉色蒼白。我看你不是來祈福,是玩命來了。夫人,讓澤之先去素齋館等我們吧。」
葉吉卿答道:「倪秘書說的對,澤之,你先去喝茶休息吧。十一點我們兩個,還有幾個朋友一同過去。」
劉澤之強撐著說道:「來都來了,我還是去吧,要是不去不虔誠……」
「行了行了,我一會替你上柱香。你說你這個樣子,我們是陪同夫人來的,總不能讓夫人反過來照顧你吧?你這不是添事嗎?」
普濟寺下院素齋館裡,劉澤之躺在包間裡的一張羅漢榻上,周成斌端著一壺茶推門進來,看劉澤之準備起身,他連忙說道:「老老實實躺著。我這麼急找你,是因為重慶交給了我們一個新的任務:在六月十日前從上海轉移出去一條生產線。」
劉澤之答道:「你先聽我說,倪新突然來了,中午十一點他也要過來用餐,你必須要提前找個借口避開他。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一條生產線?有多少東西?」
「目前我還沒有看到實物。估計不會太容易,因為局本部派遣郭烜來了上海,協助我完成任務。如果不是困難重重,時間又緊,毛先生不會出此下策。」
劉澤之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盡可能多的瞭解情況,如果76號等日偽的軍警特務機關沒有注意到這條生產線,我們的困難就會小得多。等我和郭烜聯繫上了,有新的消息再通知你。你的身體沒問題吧?我看你傷的不輕。」
劉澤之苦笑道:「我沒事。老孔當然不會下殺手,是倪新推了我一把,這一把很可能幫了倒忙,反而受傷不輕。」
周成斌哦了一聲,順口問道:「倪新推了你一把?看來你和他關係不錯啊。」
在周成斌面前,劉澤之不想隱瞞任何想法,他答道:「是的,我和76號的很多人關係都不錯,也不完全是虛情假意,如果沒有這場戰爭,不是身處不同的陣營,我會有很多朋友。不過你放心: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自己的職責,沒有忘記他們是我最危險的敵人。」
「我當然知道,你勿需解釋。」自己的這個兄弟真是不容易,長期扮演著兩個不同的角色,需要承受的壓力太大了。
劉澤之也覺的自己的解釋有點多餘,兄弟之間不需要這些。他看了看表,說道:「你趕緊離開這裡避一避,萬一倪新提前來了,撞見了麻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