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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風雨欲來 文 / 沉醉四月

    四月二十七日,李士群留宿在76號的三號安全房內。劉澤之和山木龍三等帶著幾名警衛在此陪同。這處安全房是76號四處安全房裡最大的一處,就是以前劉澤之帶著徐建雪監視過的那棟獨棟石庫門院落,三上三下。廂房、灶披間、曬台、前後天井一應俱全。一樓正房是三間相通的房間,中間一間用來辦公,東側一間佈置成臥室,供李士群臨時休息。西側是山木龍三和劉澤之的臥室兼辦公室。

    二十八日上午,孔文清、田中勝榮被押了過來,分別關押在二樓,二樓另外一間房子裡是四名荷槍實彈的警衛。一間廂房是審訊室,還有一間住著另外四名警衛。

    佈置安全房的時候,劉澤之在灶披間裡搞了一套很齊全的廚衛設備。劉澤之叫來一名警衛:「小姚,李主任恐怕要在這裡待幾天,別的事你就別管了,就在這裡負責燒水做飯。忙不過來找我。」他必須趕緊想辦法,找個理由擺脫李士群和山木龍三,那怕十分鐘也好,他需要和周成斌聯繫。除了孔文清的事,趙敬東就要回來了,周成斌臨時用來做聯絡點的那個楊君負責的倉庫,必須馬上停用。

    那名叫小姚的警衛很為難,陪笑道:「劉秘書,燒水沒問題,可是我不會做飯,連米飯都不會蒸。」

    劉澤之不輕不重的給了他頭上一巴掌:「除了吃,你還會什麼?笨死你!算了,你去對面那兩家酒樓要個菜譜,還是點菜吧。嗯——只有主任房間裡有部電話……你就來回跑腿吧。記住,別只顧著跑腿,就忘了燒水。如果主任那裡缺了開水,看我怎麼收拾你!還有,不准讓飯店的夥計來這個地方。記住了嗎?」

    沒過一會,田成羙來了:「劉秘書,李主任在嗎?」

    「在,在裡間午睡。」

    田成羙笑道:「那我去你房間等會。警衛都是你負責吧?你找幾個人,讓他們替我卸車。」

    劉澤之答道:「好,車子在外邊?我給你說啊,按照安全房的規矩,你來了就不能走了,你車上的人當然更是如此。這樣也好,晚上沒什麼事,咱們三個加上主任,可以湊一桌小麻將。」

    田成羙忍俊不住的笑了:「你想什麼哪?主任不回家,帶著我們三個來安全房打麻將?虧你想得出來。對了,有吃的沒有?還有,我也住在你們這裡吧。」

    「吃的有,你等會,我讓小姚到對面酒樓給你買兩菜。住可不行,這間房只有兩張床,睡不下三個人。」

    山木龍三說道:「沒問題,劉秘書,我們三個要輪流值班,兩張床正合適。」

    不大一會,小姚端來了兩樣菜:炸響鈴、八寶鴨。還有一盆蜂蜜桂花糯米飯。田成羙皺了皺眉,沒說什麼,吃了幾口就說飽了,放下筷子。

    劉澤之看了一眼,叫來小姚板著臉訓道:「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一點心眼都沒有。田隊長是四川人,你要的這兩個菜價錢貴不說,全是上海菜。再說你不知道田隊長有消渴症,不能吃甜的?故意搗亂,是不是?」

    小姚被訓得漲紅了一張臉,手足無措。田成羙勸道:「算了算了,他一個二十來歲的半大孩子,懂什麼?故意搗亂是沒有的事,他也不敢。就是凡事不上心。澤之,你幹嘛去?」

    「我再去給你要兩個菜。」

    田成羙客氣道:「算了算了,怎麼還能麻煩你跑一趟?我也吃飽了,等晚上一起吃吧。」

    「這才剛一點,晚飯還早著那,再說午飯主任也沒有吃好,午睡醒了最好也再用點點心。我去去就來。」

    半個小時後,劉澤之用一個竹製的食盒端來了兩盤菜:水煮牛肉、宮保雞丁。兩樣點心:酒釀湯圓、清蒸葉兒耙。還有半盆米飯。「田隊長,對面那家飯館也沒什麼看得上眼的菜,你將就著吃一點。晚上大家吃的我也提前訂好了。六點鐘我派兩個人去取。你慢用,我去請主任起床,失陪了。」

    劉澤之剛走到東屋門口,李士群已經洗漱完畢,走出了房間,命令道:「你去把田中勝榮叫過來。」

    「是。主任,給你準備了兩樣點心,您先用一點吧。」

    田中勝榮先是因為阮波之死被關了禁閉,他起初倒也沒太在意,以為只是例行公事。沒想到一同接受審查的倪新很快就被放了出去,而自己這個日本人,卻繼續被關押。這讓他極為不悅。後來的幾天李士群一直也沒有見他,今天上午,突然被山木龍三帶到了這裡繼續關押。他實在搞不清李士群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莫非真的對自己這個大和民族的精英、天皇陛下的武士有所懷疑?

    劉澤之進來說道:「李主任讓我叫你過去。」

    劉澤之沒有用押送、命令等詞,可是也沒說『請』字,而且連個稱呼也沒有。田中勝榮更為不悅,76號的幾名處長隊長、李士群的兩位秘書,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口無遮攔、不求上進、得過且過的劉澤之。這個時候,他無暇爭執,跟著劉澤之來到樓下。

    客廳裡,李士群坐在一張圓桌邊吃點心。和毛人鳳不同的是除了工作時間,李士群對身邊的親信下屬、級別高的左右手們,倒也不太講究禮儀規矩,平常這種狀況,總要讓一句:一起用點?或者放下碗,開始工作。今天卻有點異常,他沒有說話,自顧用餐,田中勝榮只好在一旁侍立。

    過了一會,劉澤之奉上一杯新茶,李士群放下筷子,示意他收拾碗筷。提高聲音叫了一聲:「山木君——」

    山木龍三應聲而入。李士群命令道:「你來記錄。田中勝榮,有幾個問題我想向你核實,希望你能配合。聽明白了嗎?」

    李士群直呼其名,田中勝榮感覺很彆扭,難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諒你李士群也不敢栽贓陷害。再說自己也沒得罪李士群啊,難道是有什麼誤會?他只好答道:「聽明白了,請李主任問吧。」

    「你逃出重慶後,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離開青城山之後的第三天,在昆明的一家診所裡。之前一直斷斷續續的昏迷。從那以後,基本上都處在清醒狀態中了。」

    李士群點了點頭,說道:「你們一行人離開重慶,到抵達上海,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這麼說絕大部分時間你的意識都是清醒的。」

    「對。」

    「你和郭烜相熟嗎?他這個人你怎麼看?」

    田中勝榮更加困惑,難道是郭烜又來了上海,採取了什麼行動,對大日本帝國造成了損失,所以李士群要對付他?那完全就可以和自己實話實說啊,有必要擺出這樣一副審訊要犯的架勢嗎?

    李士群也不催促,靜等田中勝榮開口。田中勝榮想了想答道:「我在重慶軍統局本部三年多,沒有和郭烜打過太多的交道,不過我一直在關注這個人。他是支那人中難得的優秀人才,敬業、聰明、耿直、清廉,不僅電訊技術超常,難得的是身手也很不錯。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李士群笑了一下,繼續問道:「聽你說過,那還是郭烜在上海擔任上海站代理站長的時候,毛人鳳命令他執行『芒刺計劃』,這個計劃就是破壞我們在重慶潛伏的諜報網。郭烜一再失手,曾被關進了息烽集中營,要從嚴懲處。此事當真?」

    想起往事,田中勝榮不由得有些驕傲:「當然是真的。郭烜很少這麼狼狽,栽了大跟頭。可惜我後來一時衝動給了他可乘之機,落入他的彀中。唉,可惜啊。」田中勝榮很奇怪,為什麼李士群問的不是剛剛發生的阮波之死,而是以前這些問題?

    「這麼說郭烜好不容易抓住了你,應該出了一口悶氣,掙回了面子。沒想到嚴密看守之下,卻又讓你跑了,而且還是他手下的內衛組長作了的內應,劫持了他。這個跟頭栽的可不算小啊。後來倒也沒聽說郭烜因此被戴笠、毛人鳳追究責任。你說這到底是為什麼?」

    田中勝榮也是一愣,他還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答道:「我想是因為郭烜主持中美特種技術合作室的工作,用人之際,戴笠不得不格外寬容吧。」

    李士群點了點頭,說道:「這也是一種可能。你們逃離重慶後,軍統一路上的的追捕,你覺得成功嗎?」

    很平常的一句話,田中勝榮卻很難回答。說追捕是不成功的吧,他們一行人也曾兩次遇險;如果說是成功的,他們五個人毫髮無傷的回了上海。他只好答道:「軍統的確下令在國統區攔截,在我方佔領區追殺,但是……由於我和孔文清就是軍統的人,熟悉他們的行動步驟,再加上運氣好,所以有驚無險。」

    李士群緊接著問了一句:「對孔文清這個人,你怎麼看?我知道你們兩個都說過:以前素不相識。但是一個月出逃的過程中,朝夕相處,患難與共;再說你們抵達上海也已經四個多月了。」

    田中勝榮答道:「是的,以前素不相識。一路上……此人還好吧?觀察力、身手都還不錯。」田中勝榮在長期的潛伏生涯中,養成了一種習慣:和所有的人都是既不交惡,也不交心。這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你在重慶潛伏多年,回到上海,可是說是人生地不熟,私人關係比較密切的人中,孔文清應該算是其中之一。這四個多月以來,你們之間關係如何?」

    田中勝榮越來越奇怪,李士群還是沒有一句話涉及阮波之死。他答道:「這幾個月,有過兩三次來往。除了工作,業餘時間我喜歡一個人獨處。所以來往不多。李主任,有關阮波之死,我想突破口還應該選在究竟有哪些知情人這個環節上……」

    「好了,今天我不想談這個問題。」李士群打斷了他的話:「來人,帶他下去。」

    劉澤之應聲而入,示意田中勝榮跟他下去。田中勝榮大為不滿:李士群,我是你的部下,可我也是大日本帝國的武士,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想了想又沒有辦法,只好悻悻然跟著劉澤之回了關押自己的那間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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