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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四章 對峙 文 / 沉醉四月

    看到劉澤之,孔文清視若無睹、面無表情。劉澤之不知該打個招呼還是也裝作沒有看見。只好對李士群勉強一笑:「主任,請吧。」一邊說著,一邊替李士群寬掉外套,掛在衣架上。

    李士群笑道:「老同學見面怎麼如此生疏尷尬?難道還要我相互介紹啊?大家都請坐吧。田中君,來,坐這裡。」

    眾人在榻榻米上坐好。李士群指著那名陌生的男子對眾人介紹道:「田中勝榮,這個名字你們可能沒有聽說過,南極星,總有所耳聞吧?田中君從明天起擔任76號情報處處長。76號成立一年多了,最重要的情報處連著換了兩任處長。一直沒有上正規,以後就要借重田中君了。」

    田中勝榮微微鞠了一躬:「初次見面,請大家多關照。」

    李士群又對孔文清說道:「孔文清,和我有過一段師生緣分。此次營救田中君,實據首功,本來也想留在我身邊,誰知道影佐禎昭少將和我搶人,只好割愛。所以今天這桌便飯,其他的都是咱們76號的人,只有文清,算是客人。澤之,替我們敬你這個老同學一杯。」在座眾人都是心機深沉的職業特工,都只是陪笑不語。只有劉澤之微微鬆了口氣,似乎很不願意和孔文清朝夕相處。

    劉澤之倒滿一杯清酒遞了過去,孔文清沒有說話,伸手默默接了過去。劉澤之強笑道:「老孔,我奉主任的命令,敬你一杯,不打不相識,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來,我先乾為敬。」

    山木龍三也舉起了酒杯:「孔先生,說起不打不相識這句話,咱們也算……我也敬你一杯。」

    倪新插話道:「那我也湊個熱鬧吧。以前是身處兩個陣營,不得不然。以後孔先生加入大東亞共榮圈的建設,就是一家人了。」

    孔文清看著一句話洩露他身份的劉澤之,帶頭抓捕他的倪新,酷刑審訊他的山木龍三,勉強笑道:「倪秘書的話有道理。我還要多謝我離開上海後,倪秘書對家母和舍弟的照顧。」說罷,一口喝乾了杯中酒。

    倪新笑笑,話裡有話的答道:「孔先生到了上海,可以就近照顧令堂和令弟,從今天起,我這副擔子算是放下了。」

    山木龍三也說道:「以前我們和孔先生是敵人,以後一同攜手共建大東亞共榮圈,就是戰友,我也敬大家一杯。祝大日本皇軍的武運長久。」

    眾人又乾了一杯。一直沒有說話的田中勝榮說道:「李主任,諸位,田中初來乍到,本不該多言。但是李主任不棄愚魯,委以重任,有些話不吐不快。日中之戰持續四年多了。日本是個島國,雖然人種優秀,文明程度在亞洲遙遙領先,但是資源貧乏、人力有限。一旦歐美直接參戰,陷入消耗戰,則後果不堪設想。在這之前,必須穩定在中國大陸的佔領區,為大日本帝國的聖戰源源不斷的提供補給。」

    李士群很感興趣的問道:「田中君有何高見,願聞其詳。美英參戰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為了爭奪東南亞的橡膠、石油等資源,和英國在亞洲的殖民地,特別是香港,還有新加坡,國家雖小卻遏制著馬六甲海峽。恐怕美英遲早會直接捲入戰爭。所以有識之士早就提出過特種戰、細菌戰、情報戰等設想,當然,還有原子武器,這個我不太懂,也曾被提到日程表上,可惜這方面的人才實在太少了。好不容易找到個威廉史密斯,又得而復失。其他的和我們關係不大,情報戰則是我們的本行。近一年以來,區區一個軍統上海站,攪得大上海人仰馬翻。李主任,屬下請命,我們應該集中精力,一舉剿滅上海站。」

    李士群並不以田中勝榮的話為忤,反而很感興趣的問道:「軍統上海站也一直是我最大的一塊心病。以田中君的看法,他們到底有多大的實力?薄弱點又在哪裡?」

    「據我多方面觀察,綜合分析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上海站人數不會超過五十個。最大的可能性是只有三四十個人。但是周成斌這個人很可怕,他思維敏捷、理路清晰,幾乎從不犯錯。當然上一次針鋒相對懸賞緝拿小野將軍和李主任,是唯一的一次衝動。這一次衝動幾乎讓他死在李主任手裡。可惜啊,又讓他跑了。至於大家談之色變的身手矯健,我倒認為並不重要。因為周成斌不是一個單純的殺手,而是軍統上海站的靈魂。高手過招,鬥智不鬥力。」

    李士群點頭道:「此言有理。尤其是他搞的那個互不統屬的行動體系,很讓我頭疼。76號行動隊有一個叫段文濤的,以前也是上海站一個行動組的組長,投誠後,出賣了自己手下三個行動人員。而後就再也沒有斬獲了。今天先不說這些,你們這一路走來,很辛苦吧?」

    孔文清歎道:「可謂是九死一生,好幾次差點被抓。後來田中君清醒了,行動不用顧忌田中君的傷勢,對付軍統的追捕,他經驗又比我等豐富得多,才稍好一點。」

    眾人一起感慨,不應該讓郭烜再一次溜走,李士群說道:「罷了,不要再提這個人了。消消停停吃頓飯,給田中君和文清洗塵壓驚。」

    眾人都點頭稱是,杯觥交錯,不再談工作。

    劉澤之心下暗道:這個南極星果然名不虛傳,居然能準確推斷出軍統上海站的人數,也許他真的有能力終結上海站?那麼放虎歸山,豈不釀成大錯?軍統在上海幾次成功的行動,讓做了亡國奴的上海市民長出了一口憋悶在心中的怨氣。周成斌已經成為很多市民心目中傳奇一樣的人物。上海站的人數更是越傳越多,最保守的版本也有千餘人。沒想到剛到上海的南極星卻如此冷靜。他暗下決心,要和田中勝榮一決高下!什麼狗屁優等民族,文明程度遙遙領先?你們這些小鬼子殺人放火,禽獸不如!

    兩天後的星期日,劉澤之在外灘的花市上見到了一身粗藍布短褲褂,腳蹬一雙手納千層底雙臉棉鞋,正在擺攤賣桃花、水仙、梅花等唐花花卉的周成斌。他一邊挑選著水仙,一邊低聲說道:「唐勝榮,也就是田中勝榮,出任76號情報處處長。他上任後高調宣稱你是他唯一的對手,要在農曆年前一舉剿滅上海站。」

    周成斌遞過幾顆刻好了的水仙頭:「先生,您聽我的沒錯,這幾顆您拿回家,養到春節,正好開花。再挑幾個花盆吧,都是景德鎮細瓷的,還是老輩傳下來的好東西。算不上古董,可也是好物件。他干他的,我們做我們的。不要被他牽著鼻子影響情緒,心境一亂,就容易犯錯,沒準反而給了對手可乘之機。重慶命令我們刺殺一個日軍細菌戰專家,福田英夫。該人在進行細菌戰研究時,出了事故,自己身患鼠疫,急救後控制住了病情,但是留下了嚴重的併發症。神經衰弱,腦部出現功能性障礙,不得已來上海治病。」這是劉澤之衝動殺人之後,周成斌第一次提到了一個特工放縱自己情緒會造成的惡果,而且還是側面提及。劉澤之卻已受教,暗暗心服。

    劉澤之拿起一個養水仙的瓷盆翻來覆去的看著,答道:「需要我做什麼?」又揚聲問道:「這個水盆不錯,我買了,不過你要送我幾顆水仙。還有這兩株梅花,你給個實價。」

    「先生你還和我們這些窮人計較?一看您的面相,就知道你是大戶人家出身。我算算,只要不賠本,就賣給你。福田英夫在上海只逗留數天,而且是秘密前來。東北我們的人只知道他三天前離開東北,出發來了上海,何時抵達、住在哪裡,一無所知。」

    劉澤之心念一動,有了個主意,答道:「我來想辦法。一有消息,馬上通過徐建雪的聯絡站告訴你。」

    二人又是一番討價還價,最後,劉澤之買了四盆水仙,兩棵栽在大花盆裡的桃花,還包下了攤上僅有的兩株栽在仿元青花花盆裡的不大的紅梅和白梅。又打電話讓弟弟劉無開車來接他。

    劉澤之讓劉無把車開到李士群的公館,對葉吉卿說道:「夫人,今天我去逛花市,趕巧碰到有個花農有兩盆梅花,雖然不大,花骨朵不少,半個多月後的春節正好盛開,我就買回來了。一盆白梅、一盆紅梅,您喜歡哪一種?我給您搬到客廳。」

    葉吉卿很高興:「我還正說想買兩盆花,沒顧上,也難得碰上好的。紅梅吧,大過年的,圖個吉利。我去看看……哎呦,還有桃花,也不錯,這麼兩大棵。可惜沒有牡丹。」

    劉澤之笑道:「這兩株桃花也是給公館裡買的,我們那個小宿舍,擺不下,放兩盆水仙應個景得了。牡丹花更不好找,慢慢碰吧。」一邊說,一邊指揮劉無幫著自己把兩盆水仙、兩棵桃花、一株紅梅運進去擺好。

    剛想開車離去,倪新恰好走進大門,一眼看見,走過來讚道:「好漂亮的白梅花,怎麼不一起搬進去?」

    「夫人說大過年的,白梅雖好,不對景。正好我要送人。老倪,給你宿舍留了盆水仙,晚上給你送過去。」

    倪新謝了一句,正要走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澤之,這株白梅送給我吧。」

    劉澤之回絕道:「你有什麼用?就咱們那個小宿舍,又整天沒人,別糟蹋了花。我準備送徐老師的。」

    倪新沒等答應,已經動手把梅花搬下汽車:「這你就別管了,你再去找別的送給徐老師,我看這水仙送她就不錯。得了,謝謝你了。」

    「哎,你這不是明搶嗎?算了,惹不起。你慢點,別把花摔了。幹什麼去?用不用讓阿無開車送你?」

    「不用,我自己雇三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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