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小波之路 文 / 贛州阿鵬
冬日的寒風透過北山縫隙，颯颯吹來，吹得村口幾棵楓樹搖搖晃晃，「嘩嘩啦啦」直響，金黃色的葉子紛紛揚揚，飄落滿地。這個季節，總能引起幾多文人哀婉傷愁，呵呵！從古至今，什麼秋色賦啊，秋聲賦啊！楓葉賦啊！層層疊疊，應有盡有，幾片楓葉被無聊文人炒得沸沸揚揚，身價翻得比房價高昂，如同股市藍籌股一般堅挺。
一轉眼間，一年又將擦肩而過，新年又快要到了。小波可沒這些閒情逸致，他照樣忙碌著，奔波著，操勞著。艱辛的生活一如既往，白天依然「戰鬥」在工地上，揮舞鐵錘，迎面著冷颼颼的北風，行走在腳手架上，照樣「叮叮噹噹」釘著木板，釘著那些永遠也釘不完的模板。
晚上回到家中，還得面對電腦，「挑燈夜戰」，創作長篇小說《山花爛漫》。大梅的態度有些緩和，罵人的「頻率」小了些，但對還是此事（寫作成功）還是頗為懷疑。只是時間長了，也懶得天天大鬧騰，偶爾，潑潑冷水，鼻子「哼哼」兩聲。小波的壓力畢竟減輕許多，因為他不再需要像「阿道夫.希特勒」一樣陷入「兩線作戰」，生死兩難。他覺得非常慶幸，近期「撕書事件」並未繼續重演，家庭暴力暫未發生，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依然有效。
不過，話說回來，小波覺得，這也難怪人家大梅，縱然是諸葛再世，誰也又能去相信，一個山村初中畢業生，還能搞什麼文學？最後還能搞出什麼名堂？那人家碩士博士聽了，什麼反應？——實不知曉！人家不講，別人也就無從得知！
一眨眼，年又到了。小孩子樂呵呵的，連蹦帶跳，一天天在板著手指計算離年的日子，熱切期盼那些意料中的「好事」。什麼嶄新的花衣裳啊，什麼塞滿腰包的壓歲錢啊，什麼時候能殺個豬啊，又能宰幾個雞鴨鵝啊，反正滿腦子淨想些好事兒。對這些小傢伙來講，巴不得天天過年最好，永遠可以「不勞而獲」，吃個滿嘴冒油，日子遠比天上嫦娥逍遙快活，嫦娥還得心中掛念吳剛！
山南村裡，照例是家家戶戶，置辦年貨，趕曬臘肉，什麼香腸啊，鴨腿啊，豬肝，豬大腸，牛肉啊，……不可勝數。冬至過後，趁著艷陽晴天，買回些肉類，清洗乾淨，用鋒利的菜刀分割成若干小塊，再用細小麻繩穿起，高掛在屋簷之下，或是懸掛於房頂露台，一片鮮紅，在冬日暖陽下，盡情爆曬它十天半個月。留待年後，客人一來，馬上切片下鍋爆炒，當然什麼芹菜啊，大蒜，紅辣椒等等香料是必不可少的，總之，怎麼好吃怎麼弄，那是你自己的事。
農村過年一向十分喜慶熱鬧，因為此時，天南海北的人都會趕回來，走親訪友，拜年團聚，放鬆心情，尋根問祖等等，你來我往，吃吃喝喝都是重頭戲，在所難免。此時此刻，什麼「同學聚會」，「朋友聚會」，「同事聚會」粉墨登場，名目繁多，往往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我們的兄弟——小波，可憐的小波同志，一生老實巴交，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僅僅「傷害」過幾塊工地「模板」的小波，最終悲壯的倒在了「同學聚會」的路上——這也是後話！
這天是禮拜一，工地沒活幹，福生昨日已下達通知：今天放假一天。吃過早飯，小波靜靜呆坐門口木荷樹下，想了想，決定進趟城，去一下縣文聯，找找有關人員。搞寫作嘛，主管單位總有些必要溝通溝通的，順便請教一下「老師們」，學學經驗，「取取經」，再看看能否隨手「搞」到幾本書。家裡原有些書，但那些四大名著，魯迅、二月河的書都快看完了，小波考慮不是自己買不起，問題是書買多了，大梅要罵的，左右為難啊！——哎！提筆方知寫作難，沒書沒報從何談？兵書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算了，姑且今生就學一次「唐僧化緣」吧！體驗一把也好！
小波把電動車停靠路邊，隻身走進到縣委大院。放眼望去，整個大院古樸典雅，大約是**十年代的建築，青磚紅瓦，很富有歷史的「沉重感」，一幛幛古建築蔚然屹立，彷彿就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正在無言訴說著這裡所發生的興衰沉浮，和更多鮮為人知的風雲軼事。大樓四周，幾十棵白玉蘭挺拔高大，清風徐徐吹來，幽幽清香飄逸滿院。
文聯就在辦公主樓的一樓，整個大樓顯得有些冷清，走廊上找人一問，方才得知，文聯張主席，王副主席等人一早都下了鄉，搞三送活動去了。小波發現只有秘書長辦公室門虛掩著，小波悄悄地伸頭往裡探望，這才看清楚，裡面只有一位年輕姑娘，約莫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氣質高雅，人很和善。姑娘一瞧見小波，趕快招呼：「哎，大哥，快請進來啊！」，小波是個老實人，平時就靦腆得很，一看到漂亮女孩心裡直發虛，剛轉身想走掉，馬上又轉念一想：好不容易來了一趟，可不能被一個漂亮女孩嚇跑，就算她是明星「陳慧琳」，我也要坐下好好談談！
「我叫李春柳，是本縣文聯秘書長，上半年剛調過來的。」「噢，您好！您好！領導同志，我叫小波，……」小波簡練地「交代」了來意，李春柳莞爾一笑，面露出春花一樣的燦爛，「不要這麼客氣，就叫我小李吧，我也不是什麼『領導』，你這樣叫我，我都很不好意思啊，哈哈！我只是個寫書的！」李春柳朝桌一疊子書示意，微指了指。
小波聞言，心頭猛然一驚，用異樣的目光重新打量一眼這位女孩，這位風雲淡定，才華卓越的「青年作家」，他驚魂不定地捧起幾本書，一本本如同《聖經》般虔誠翻看起來。幾本書名，分別是：散文集《春柳煙雲》，長篇小說《一江春水》（上下冊），長篇小說《湘水之戀》，中篇小說集《楓葉飄零的晚秋》。
小波也算是個行家裡手，每一本書，他略微翻過幾遍，他就會有準確的「藝術評分標準」。李春柳的書，畢竟是二十出頭的女孩所寫，應屬「上乘之作」了，語言清新秀麗，筆伐優美流暢，情節構思巧妙，情感真摯動人。
但小波是人到中年（三十多歲）的過來人了，具有了更多的社會閱歷與坎坷磨難，幾十年的風雨人生擊打錘煉，使他對他腳下這片「蒼茫大地」有著深入骨髓的感悟，這自然也影響著他的文學創作觀。他一直在想，最經典的「傳世作品」應該不是簡單的「出書」，它的終極目標，必須要達到「十個一部分」：一部分人震撼；一部分人歡笑；一部分人流淚；一部分人領悟；一部分人感概；一部分人深思；一部分人追尋；一部分人驚歎；一部分人研究；一部分人模仿！
冬日暖暖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窗欞，潔淨，友善，無私地揮灑進來。窗外，高大的白玉蘭樹，盡情舒展那巴掌大的綠葉，在微風中輕柔地搖曳，閃爍著金色的光輝。暢談了約有一個多小時。小波感到受益匪淺，如沙洲漫漫苦旅，無助乾渴之時，突遇一泓清泉，甘冽清純，……。
十一點了，小波禮貌的起身告辭：「我該回去了，李老師，謝謝您今天向我傳授了這麼多……」
小波轉身跨出房間離去，「請等一下！……」小波一回首，李春柳手中托著兩本書，雙手遞上，小波慌忙接下，放眼掃過，一本是《一江春水》，另一本是《楓葉飄零的晚秋》。……
電動車載著小波穿過村口小路，小波今日若有所思，村口小河邊，一排排楊柳樹，裊裊娜娜，吸引住了小波怔怔的目光。
一回到家，小波打開書頁閱讀，第二頁，潔白的紙頁上，飄逸出幾行娟秀的文字,上面寫道：小波，你是會上「楓葉網」嗎？，你的網名可是叫「燕歸來」？你的作品我看過，我很喜歡。……最後送你一句話，踏實做事，低調做人。——秋天紅葉。
噢！小波想起一些，上個月前，他在網上邂逅過「秋天紅葉」，無意之間，小波誇讚對方文章優美，對方很歡樂，親熱地叫喚了幾聲「大哥」，僅此而已！第二天，網上一片嘩然，議論紛紛。從此以後，「秋天紅葉」就徹底從「楓葉網」消失了。……
小波呆坐在電腦椅上，默然無聲，良久，良久……，他又一次流淚了。他直起腰身，踱到門口曬穀坪外，凝望著白雲的天邊，和那如黛的遠山。
屋裡照樣是飯菜飄香，飄出屋外，小飛放學回來了，大梅在裡屋連聲招呼吃飯。
年到來前的十多天，小波的大作《山花爛漫》（第四版）經過反覆修改，終於震撼出爐，最終大造成功。上半年間，他曾投過兩次稿，第一稿寄給華夏出版社，第二稿寄給上海文藝出版社，都以「質量不符」為由無奈退回。第三稿，小波志在必得，每天下班回到家，他翻看了大量經典名著，閱讀了無數的寫作書刊。從形式到內容，從結構到行文，逐一段落，每一句話，甚至其間每一個字，每個標點，都是力求「精雕細刻」，幾無瑕疵。
定稿後，又反反覆覆，從頭至尾，從新「審閱」了三天，一直看了十多遍，最後確認「萬無一失」，也就決定放手一搏！又要投稿了！這次他換了目標，他瞄準了一家更為專業，更有名氣的「大牌」，北京的「作家出版社」——中國出版界的「大鱷」！下午，他撥通了作家出版社的編輯電話，聊了好久，掌握了很多投稿細節。
當天晚上，小波又精心細緻地看了兩遍，確認沒有任何問題，就準備第二天用電子郵箱發往作家出版社了。
晚上，他想了想，又去到大勇家，把「稿子」拿給叔叔和大勇「審查」一番，大勇耐著性子，細細地看了看，看完爽朗大笑，眼望著他爸爸，用右手掌猛擊小波肩膀一把，「好！不愧是我大勇的好兄弟，看來我們都落伍囉！以後就看你的了，哈哈哈！」
叔叔戴上老花眼鏡，透過厚厚的玻璃鏡片，在網上挑剔地連續「掃瞄」了兩遍，最後滿意的點點頭，「嗯，很好，很好啊！」，隨後不認識一樣打量了小波幾眼，追問「請問這是你的『原創』嗎？！」，小波哭笑不得，只是連連點頭，看著叔叔欣賞的目光，這成了小波一生最快樂的時刻。
晚上，小波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決定明天上午再去一趟文聯，找找李春柳，想讓他看看作品，聽取點「專業人士」意見。
第二天一早，山鴉在屋後「呱呱」直叫，當第一縷陽光透過屋前木荷樹時，小波站在曬穀坪外，給福生請了個假，理由是「夜感風寒，四肢無力」，要求請假一天。隨後，餓狼般劃了兩碗飯，騎著電動車旋風般向城裡溜去。
上午九點，小波來到文聯，憑借上次的記憶，他順利來到走廊盡頭——最裡間的「秘書長辦公室」，進門一看，李春柳不在，原來的位置換成了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是新來的譚秘書長，問過之後，小波很快得知：三天前，李春柳已辭職去了北京，好像是應聘到了五月出版社，擔任文字編輯，現在應該到了北京。……
小波懵了，腦子「嗡嗡嗡」亂響，走出縣委大院時，幾乎摸不到門路，一路默然垂頭，患病小花貓一般。
回家路上，小波心情很不爽，哪也沒去，騎上電動車徑直回到山南村，那裡是他的精神家園，有他那貧寒而又充實的家。年關將近，村口小路上，山花稀落難覓，只有寥寥的幾朵不知名的黃色野花，花朵很小很小，蔫巴巴的。新年前後如若冰雪封山，「小花們」必定是「在劫難逃」，凋零微塵的！……小波想起這些，一股憂傷之情又湧上心頭。
第二天下午，小波把稿子通過電子郵箱，發往了作家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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