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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24章 文 / 煙穠

    「得得」的馬蹄聲不疾不徐的響著,洛陽城外的官道上有兩匹馬並肩而行,趕路的人似乎並不著急,彷彿在遊山玩水一般,馬兒走得甚是緩慢。

    「師父,為什麼咱們不跟他們一起回滎陽?咱們不就是去滎陽調查鄭家的嗎?」楊之恆抬頭看了看天邊。夕陽已經快沉下去了,只有一抹暗紅的餘暉照著山上的樹木,讓起伏的山嵐也披上了一種暗紅的顏色。淡淡的白色圓弧已經出現在天空,很快那淡淡的顏色便越來越明亮,掛在烏藍的夜空裡格外顯眼。

    「之恆,你為何對那位鄭小姐的事情如此上心?」焦大偏頭看了看楊之恆:「素日裡玥湄郡主跟在你身後,就像一根小尾巴似的,可你偏偏又不怎麼搭理她。」

    楊之恆閉緊了嘴巴沒有說話,好半日才甕聲甕氣道:「師父,我哪有上心?只是覺得她與她母親,孤兒寡母的十分可憐罷了。」

    焦大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恐怕你覺得她與你身世有些相似?」

    楊之恆望了焦大一眼,揚聲道:「師父,你也總是鼓勵我,要我快快長大,今日你也與鄭小姐說了同樣的話。」

    「這又如何?為師本來便是對你們寄予厚望而已。」焦大伸手將楊之恆的馬頭撥轉了一下:「我瞧著那鄭夫人的性子,今晚恐怕要讓鄭小姐陪她住在義莊呢。」

    聽了這話,楊之恆呆了呆,他將馬調轉了過來,雙腿一夾馬肚子,揚鞭打馬,飛快的往洛陽城那方向衝了過去,夜風吹起了他白色的衣裳,就如船隻上鼓脹的風帆一般。焦大看著徒弟的背影,哈哈一笑,抓緊了韁繩也跟著追了過去。

    夜已深,十五的月色分外的明亮,又圓又白的掛在了樹梢,如水般的月華籠罩著大地,走在這淡淡的月華里,一切都那麼有詩情畫情。但是在這樣的月色裡,鄭香盈卻始終感受不了詩一般的情調,她拿著一籃子錢紙匆匆走在義莊的路上,心裡頭還是有些害怕。

    樹上忽然傳來「嘎」的一聲長叫,一隻寒鴉振翅而起,頭上飄落了幾片樹葉,鄭香盈站定了身子,不敢再往前行走,前世看過的鬼片全都湧現在眼前,僵直行走的殭屍,長著獠牙的吸血鬼,彷彿在她面前紛紛跳來跳去。她握著籃子的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差不多沒有握穩手中的籃子,嘩啦一聲便要掉到地上去。

    投在地上的樹影不住的搖動,裡邊忽然躥出了黑色的一團,鄭香盈吃了一驚,手中的籃子終於滑落,她站在那裡出了一身冷汗,遲緩的將腦袋低了下去,望著那落地的黑影。

    那黑影弓起了脊背,尾巴豎得老高,懶洋洋的發出了「喵嗚」的聲音。見鄭香盈站在那裡動也不動,那隻貓似乎失去了戲弄她的心情,轉過頭去無聲無息的跑開了,步履輕盈無聲無息,讓鄭香盈的心噗噗的跳得更快。

    彎腰從地上撿起籃子,鄭香盈慢慢挪著步子往義莊裡邊走。鄭夫人非得要給鄭信誠燒錢紙,她迫於無奈只能出去尋了一圈,見著有一家壽衣店正在打烊,不管人家歡不歡喜,擠了進去買了一籃子錢紙。

    回來的時候月色正好,可一踏進義莊的門她心中便覺得有些緊張,方纔這隻貓讓她繃得緊緊的神經差點斷了弦,當看清楚原來只是一隻貓的時候,鄭香盈不由得恨恨的罵了一聲:「鄭香盈啊鄭香盈,你真是個膽小鬼!世上本來就沒有鬼,只是說的人多了,也就有了鬼……」

    念完了這一遍,頓時覺得自己精神了許多,提了籃子昂首挺胸的往前邊走了去,忽然間一陣風刮了過來,將她的頭髮吹得撒亂不堪,正在伸手去整頭的時候,籃子裡的錢紙也被吹了起來,紛紛揚揚的往旁邊飄了去。鄭香盈心中一急,顧不上頭髮零亂,趕緊追了過去撿錢紙。忽然就聽一聲慘叫:「有鬼啊!」一個黑影從路邊的樹叢後邊站了起來,提著褲子飛一般的往小徑那邊跑了過去。

    鄭香盈停住腳步看了看周圍,四處風輕雲淡,好像不見什麼可疑的影子,她低頭撿起那些散落的錢紙放到籃子裡邊,又大步往前邊走了去。

    風吹得義莊的大樹不住的搖擺著身子,樹間傳來了極低的交談聲:「之恆,鄭小姐膽子可大得很,咱們根本不用回洛陽來的。」

    楊之恆咕噥了一句:「方纔瞧她進義莊的時候步子還走得慢,怎麼忽然就無所畏懼了。」

    「豈止是無所畏懼,還能嚇到了旁人。」焦大忍著笑低聲說道:「若她不是女子,我還真想收下她做徒弟。」

    師徒兩人從樹上飛身而過,很快便躥到了義莊的屋頂上邊,揭開幾塊瓦往下邊看,就見鄭夫人趴在鄭信誠的屍身上邊,旁邊有一個盆子,裡邊正燃著一團火,鄭香盈跪倒在蒲團上邊,將籃子裡的錢紙折好一張張的投了進去。

    因著鄭信誠只在義莊停一個晚上,所以單獨放在一間屋子裡邊,可燈光微弱,牆上人影不住的在晃動,這屋子顯得陰森森的一片。鄭香盈望了望跪在自己身邊的魯媽媽,低聲說道:「怎麼著也該勸了母親去歇息。」

    魯媽媽拿了帕子不住的擦著眼睛,望著趴在那裡的鄭夫人,心裡也是難受,她是鄭夫人娘家的老僕人,一直瞧著鄭夫人從小姑娘慢慢長大,為人婦為人母,與她感情格外深厚,現兒瞧著她的遭遇,眼淚珠子掉個不停,都沒有歇氣的時候。

    窗戶上的樹影忽然搖晃了起來,外邊似乎刮起了風,不知哪裡漏進來幾絲風,燒錢紙的盆子裡的火光被吹得不住的往一邊倒,鄭香盈抬起頭來望向了魯媽媽,心裡有幾分害怕,這屋子裡頭就她們三個,旁邊那些屋子裡邊可是停了不少棺槨的。

    「媽媽……」鄭香盈聽著外邊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在他們這間屋子面前停住了,心裡有些緊張,抓住了魯媽媽的手,眼睛有些驚慌的盯住了門口:「你聽到腳步聲沒有?」

    魯媽媽側耳聽了聽,搖了搖頭:「不曾。」

    就在說話間,忽然門猛的被打開,鄭香盈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起來,她睜大了眼睛望著門口,就見一道白色身影站在那裡,兩條褲管不住的在票晃,露出下邊瘦骨嶙峋的一雙腿來。

    魯媽媽嚇得全身打顫,但還是掙扎著朝鄭夫人爬了過去,抱住了她的身子,將她掩在懷裡,鄭香盈此時卻鎮定了下來,一雙眼睛直視向那個白色身影:「你是誰?」

    「我是看守義莊的田嫂。」那白色身影幽幽的開口說話了,鄭香盈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屋頂上的楊之恆也跟著鬆了一口氣,手中的小瓦片又悄悄的放到了屋頂上,焦大見著徒弟這個動作,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我叫你練習耳力目力,你總是愛偷懶,現兒便知道害處了,隔得並不遠,你竟然都分辯不出來是人是鬼,更別提分辯出來人是男是女了。」

    楊之恆有些慚愧,低頭喃喃道:「師父,我錯了,以後定會刻苦練習。」

    屋子裡邊,田嫂身上掛著一大捆白布朝鄭香盈走了過來,那白布拖在地上不住的搖來晃去:「我怕你們沒得東西蓋,幫你們找了幾塊招魂幡,你們拿了墊到那邊草堆上歇息一個晚上罷。義莊裡沒得多餘的鋪蓋,只好請夫人小姐將就著了。」

    鄭香盈接過東西,感激的一笑:「田嫂,有得蓋便可以了,真是太謝謝你了。」

    田嫂同情的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你一個大家小姐,累了都快大半夜了,總怕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吶!趕緊去歇息著,別再逞強,人的身子可禁不住這樣熬夜。」

    等田嫂出去,鄭香盈將那捆招魂幡鋪了幾張到草堆上邊,同魯媽媽一道將鄭夫人挪到了臨時的床上,又替她蓋好幡布,仔細的掖了掖下巴下巴的布,望著鄭夫人蒼白消瘦的臉和那深深凹陷的眼窩,不由得長長歎了一口氣,鄭夫人身子本來就不好,遭了這麼大的變故,還不知道熬不熬得下去呢。

    屋頂上邊的楊之恆也跟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歎息聲隨著十五月夜的清風飄出去很遠,格外幽長淒涼,讓走在小徑上的一個人不由自主停住了腳步,僵硬著把脖子轉開來,遲緩的望了望四周。

    義莊屋簷下的兩盞白色的燈籠隨著風不住的轉動著,就如兩點鬼火,又如一個人的眼睛,正在往這邊張望,那個人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那排屋子磕了幾個頭,低聲念叨了幾句話,迅速的爬了起來,飛奔著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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