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7章 文 / 煙穠
看完了前邊的收入賬目,鄭香盈心裡有了底氣,看來鄭家七房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弱,其實家裡還是頗有盈餘的,雖然不能與大房二房相提並論,可依舊還是能讓這一大家子人衣食無憂。
將賬簿子翻了過來,從背面開始看起,鄭香盈發現鄭夫人是換了一個方向記錄的,就如自己當年讀高中的時候看到過的一本雜誌,前邊與後邊翻開看要掉個頭,到中間相遇的那頁便成了對對碰。
鄭香盈才看了前邊幾頁,剛才輕鬆的心便提了起來,家裡撥出去的家用銀子並不讓她覺得吃驚,吸引了她目光的是兩條外帳,全是鄭氏三房的三四爺借的,一筆是五千兩,一筆卻是一萬兩。
「母親!」鄭香盈著急的拿了賬簿子奔到了鄭夫人的身邊,說話的聲音都有幾分著急:「這三房的四爺怎麼借了這麼多銀子?可有沒有借條?歸還了沒有?」
鄭夫人搖了搖頭,低頭看了看賬簿:「他哪裡會有銀子歸還?借條我收著了,只是這銀子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有了。」
「這……」鄭香盈指著那兩條賬目,兩條眉毛皺到了一處:「借賬的時間相差不過十日,父親怎麼這樣糊塗?先前借的賬沒有還,接著又借銀子給他?莫非是看了我們家錢多人傻好欺負不成?母親,這銀子借出去可有利息交付?咱們家的銀子可不能白白的送去給別人花。」
鄭夫人盯著鄭香盈的手指,好半日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按著胸口吐了一口氣:「香盈,你還指望利息?早兩年借的銀子都沒有還呢!」
鄭香盈大吃了一驚,手上的賬簿子幾乎都要拿不穩,差點掉到了地上:「母親,怎麼就能由著他這樣,父親難道不會拒絕不成?」
「這有什麼辦法?他的父親與你的父親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關係本身就親厚些,再說你父親生來便是個軟糯性子的人,耳朵軟,禁不得旁人說可憐話兒,這些年被他撮弄著都借了差不多兩萬五千兩銀子去了!起先還是一千兩千的借,去年倒好,開口便要借一萬,說是要拿了去開舖子,鋪子沒見他開成,銀子也沒還過來。」鄭夫人揉了揉胸口,不住的咳嗽了起來,肩頭聳動,身子發抖,顯見得十分生氣。
接過鄭香盈遞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鄭夫人勻了一口氣,眼淚珠子伴著那咳嗽聲滾了下來:「早先一個月我才去向他討了債,我與他說,若是再不還回來,我七房便撕破臉皮去告官了,哪有借了這麼久不還的道理!你父親軟糯,我再軟下去,那你的嫁妝都會給別人吞沒了!我才不管他與你父親在堂兄弟裡是最親近的,我只知道親兄弟明算賬。」
鄭香盈見著鄭夫人那斬釘截鐵的話,心裡只覺解氣,和她一起生活了七年,儘管鄭夫人大部分時候見著有些軟,可到了關鍵時刻她卻一點都不軟了。對於父親與鄭氏三房的淵源,她還是聽著方媽媽說的。
鄭家雖是大族,但七房在族裡卻是最弱的一支。說來也怪,另外幾房人丁興旺,可七房卻一直子嗣艱難。鄭信誠的祖父在時,家裡還算殷實,家裡也有良田六千畝,鋪面數十間。鄭信誠的祖父納了七個姨娘,與正妻一道剛剛好能湊滿兩桌馬吊。或許是妻妾們日日沉迷於打馬吊,也或許是鄭家七房的這位老太爺自己的問題,後院裡邊風平浪靜,融融洩洩。別說爭風吃醋,就連一個樂意去奉承他的都沒有,因而沒有誰為他生下一兒半女,無奈之下只能從鄭氏三房裡過繼了一個兒子過來,那便是鄭信誠的父親鄭祖蔭。
這鄭祖蔭在三房的時候便手頭花錢散漫慣了,過繼到七房這邊,全府上下都將他捧在手心上,生怕有一點點閃失,這樣更是慣出了一身的壞毛病來。鄭祖蔭成親幾年才得了鄭信誠這個兒子,在鄭信誠還只有三歲的時候,鄭祖蔭為了與人爭奪一個青樓女子,竟然將對方打死了,鄭信誠的祖父花了一半的家產這才將他從牢裡撈了出來,
從牢房裡出來還沒多久,鄭祖蔭又故態萌發,三月三去踏青的時候遇著一位歌女,心心唸唸要將她娶了做姨娘,可沒想到這次遇著個強橫的對手,喊了長隨三下兩下將他倒翻在地上,還惡狠狠的在胸口踏了幾腳,被抬回家沒得幾日便嚥了氣。
鄭信誠的祖父因著這事兒病倒在床,拖了一年以後便過世了。幸得鄭信誠的祖母還算厲害,手裡攥著剩餘的三千多畝地和十多間鋪面,與七個姨娘聯合起來,用打馬吊的勁兒,放潑抽瘋的將鄭氏族裡覬覦七房財產的人一個個趕開了去。
鄭信誠的母親並沒有替鄭祖蔭守寡,在七房裡頭呆了一年以後,孝服一脫便自己帶著陪嫁的丫鬟婆子和自己的嫁妝回了娘家,自此以後再也沒有在滎陽出現過。鄭信誠長於婦人之手,又是鄭家七房的獨苗,所以被養得很是軟糯。後來祖母與那幾個老姨奶奶相繼過世,他由三房的老太爺牽線娶了鄭夫人,七房這才重新有了一個女主人。
「母親,這鄭氏三房就只有那四爺這般無賴還是其餘人也一樣?」鄭香盈替鄭夫人揉著肩膀,一邊思考著,這不僅僅是關乎她嫁妝的問題,更重要的是以後鄭氏七房的生存問題,若是三房個個都是這樣,遲早七房會被他們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其餘人還好,那大爺與二爺也曾來借過錢,到期便歸還了,還買了些禮物送到家裡來,只是這四爺真真是個無賴!」鄭夫人咬著牙齒道:「與他那父親一樣,都是那種就知道去算計旁人的!」
「三太爺是這樣的人?」鄭香盈吃了一驚,她基本不認識鄭氏的長輩,小輩們年紀相仿的還識得幾個,鄭大太爺是個個生畏的,不僅僅他是族長,更重要的是他幾個兒子現在都做了高官,鄭家數大房最是顯赫。而鄭家的三房除了人丁比七房要興旺,財產可能會差不多,她曾見過三房的幾位小姐,個個都穿得很普通。
「我們的月例銀子才五兩。」鄭香惠曾經這樣對她訴苦過:「誰家裡嫡出的小姐只有這點子月例?就連庶出的也不止這個數目呢。」
鄭香盈望著她手腕上光禿禿的,心裡知道她過得或許真的不好,趕忙安慰她:「不打緊的,等你父親中了進士放了外任,你們便日子好過了。」
鄭香惠是三房大爺的嫡女,今年十一歲,按著鄭氏三房小姐們的排行,鄭香盈該叫她二十三姐。三房大爺聽說學問好,可中了舉人也有八年了,到現在還沒有考上進士。
「中進士哪有那麼容易?」鄭香惠苦著一張臉,眉毛都耷拉了下來:「明年春闈父親會再去考一次,若是還沒有中,就去參加大挑,先去吏部掛個名字,一邊唸書一邊等著安排。」
鄭香盈歎了口氣,這科舉比高考可難得多,全國這麼多讀書人參加秋闈和春闈,每次才取那麼一百多名進士,能考上的實在太厲害了些。「好像聽說還能入監讀書?不如讓你父親去國子監唸書,有了監生的資格便好辦了。」她也只是在《儒林外史》裡看到過監生的稱呼,似乎能保舉進一些部門做小官。
「進國子監哪有那麼容易,沒有銀子打點怎麼能進?」鄭香惠搖了搖頭:「我們家都被我父親唸書念窮了,每次春闈的花費……」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眼神很迷茫:「我都不知道到我出閣的時候能不能有些像樣的嫁妝。」
看起來這三房現在的日子過得比七房還緊巴,可也不能借了自己家裡的銀子去填他們的窟窿呀!鄭香盈替鄭夫人揉著肩膀,心裡一口悶氣怎麼樣也散不了。
「香盈,你就別管這些事情了,這借債不還的事不是你小孩子該過問的,明日母親便教你如何打理內務,每日需要做什麼事情,怎麼樣和那些管事媽媽對賬。」鄭夫人能感覺到女兒的手使力越來越重,知道她心裡煩躁,反手握住鄭香盈的手:「你先安心去歇息著,記得今日起起讓廚房裡邊多給杜姨娘做些進補的菜。」
「我知道了。」鄭香盈悶悶的應了一聲,向鄭夫人行了一禮便回了自己房間。坐在窗前細想著在賬簿上看到的兩條外借的賬目,還是憤憤不平,憑什麼要借錢給那三房四爺,聽說這人游手好閒,經常出入賭坊,而且人品惡劣,借了錢給他,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嗎!
「姑娘,你就聽夫人的話,別想這麼多了。」方媽媽也在一旁安慰她:「姑娘,這些事情原也不歸你想,你就跟著夫人學著打理中饋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