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4、萬箭穿心 文 / 安玲瓏
週末是陸悠悠最喜歡的日子，這兩天葉謀就不用去公司了，可以在家陪她，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電影，陽台的榻榻米上曬曬太陽，悠閒得不行。
不過這個週末兩人卻沒有繼續閒著，葉謀說要帶她去商場，把寶寶的小床、衣服之類的東西都採購了，免得過幾個月她出門不方便，不能由她親自挑選。
對此陸悠悠倒是沒什麼意見，她雖然不覺得自己幾個月會身子沉得走不動，但提前買了總是好的，兩人都沒有什麼有經驗的長輩幫助，等寶寶出生後，照顧的事情就只能由月嫂來，而東西買齊了，月嫂就可以直接用了。葉謀早幫她預約好了月嫂，還從月子公司要了份清單，兩人照著清單採購就行。
吃過午飯，兩人就駕車到了商場，開始在專門賣母嬰用品的樓層逛。從嬰兒浴盆到小床專用的蚊帳，清單上的東西一樣樣採購收入囊中。等買得差不多，東西已經多到葉謀都辦不完的地步了。
陸悠悠也逛不動了，就提議把東西付款搬下樓放車裡，然後再去地下一樓的超市買些食材，把家裡冰箱填滿，今天就到這。
葉謀就照她所說，先把買來的嬰兒用品裝袋，乘電梯下樓將它們放到車裡，再帶著她一起從地下三層乘電梯往上。
不過今天因為是週末，電梯裡人有點多，兩人等了半天都沒進去，只能從樓梯步行上樓。
就在兩人剛好出了樓梯看見負一樓超市大門時，超市內發出了一陣喧鬧，幾個怒沖沖的男聲響起，接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就向著門口衝了過來。
葉謀聽出不對，忙拉著陸悠悠向安全通道邊躲避，將她護在身側。轉眼間，那陣腳步聲更近了，像是保安在追小偷，還不斷傳來一個女人的尖叫聲。而先於腳步聲的，是一個突然從超市狹小的防盜門躥出來的身影，看身形可以看出那是一個女人，有點高，身體非常纖瘦。
女人跑得很快，腳步有些踉蹌虛浮，她出了超市門拐了個彎就穿過有三三兩兩行人的走廊狂奔起來，而後面的保安則緊追不捨，一行人向著超市另一邊的安全通道蜂擁著跑不見了。
目睹這一幕的購物者紛紛交頭接耳，說這肯定是那個女人偷東西，才會被保安追趕。葉謀見沒事了，側頭看身後的陸悠悠，發現她臉色不太好，問她：「怎麼了？是哪兒不舒服嗎？」
陸悠悠愣愣地搖搖頭，還沒從剛剛的那一幕中抽離出來，她看到了那個小偷的面容，那是陸雲湘，吸毒幾個月之後形容枯槁的陸雲湘，沒想到她瘦成那樣還能跑那麼快。
葉謀看她出神，想了一會兒，冷不丁地問出口：「你認識那個人？」
她吞嚥了一下，幽幽道：「那是陸雲深的妹妹，她之前找過我麻煩，她染上了毒品，可能是因為沒錢才偷東西吧。」看這情形，陸雲湘肯定是被陸雲深放棄了，才會淪落到偷東西的地步。
「她什麼時候找過你？」要知道她這段時間都沒怎麼出門，不該跟那個人扯上關係的。
她淡淡說：「我住在我的別墅時，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道：「她被保安追趕，肯定是犯事了，說不定待會兒就被抓進警局了，咱們走吧，這不關我們的事，她也不可能再威脅得到你。」
「好。」陸悠悠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陸雲湘就算是吸毒後興奮地跑，也不可能逃脫得了那些保安的追逐的，此刻大概已經被捉住了吧。
她牽上他的手，跟在他身後從安全通道樓梯邁步走出。
可就是慢了那麼一秒，安全通道向上的樓梯裡突然跑出了一個呼吸粗重的身影，見到陸悠悠的側臉的瞬間，女聲驚呼她：「陸悠悠！」幾乎同一時間，捉住了陸悠悠猛地將其拽到了自己身前，右手上的一把利刃已經搭在了陸悠悠脖頸上！
葉謀聽到身後喊聲時才知道有人從身後偷襲，可等他轉身要護陸悠悠，她已經被搶過去了，而那把美式水果刀，刀刃貼在她的脖子上，他倒抽一口涼氣，驚呼：「悠悠！」想上前救她卻不行，那把刀太鋒利了，割下去她必死無疑。
陸雲湘一手箍著陸悠悠的脖子一手持刀，帶著她退到樓梯間的轉角，喘著大氣得意獰笑道：「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真是天助我也！」她手中的刀子冰涼，就貼在陸悠悠脖子上，危險至極。
陸雲湘的手隨著喘息抖著，刀刃只是一蹭，就在陸悠悠白嫩的脖頸上擦出一道血痕，這還得了！葉謀被這突如其來的驚變急得呲目欲裂，大吼：「放開她！有什麼你衝我來！」
「陸雲湘！你想幹什麼？！」陸悠悠氣急敗壞，這個偏執瘋狂的災星怎麼突然從自己身後冒出來了，自己落到她手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天知道她有多記恨自己。
陸雲湘的呼吸還因為剛才的疾跑急促喘著，她邪惡道：「借你一用，他們現在包圍我，我剛好用你身上的兩條命逃脫。」她剛剛在樓梯轉角一眼就認出了她，因為她的側臉和大腹便便的肚子，也是那一瞬間，決定利用她。
葉謀氣急敗壞，又不能上前將陸悠悠搶回來，肅然跟陸雲湘談判：「你是不是要錢，你放開她，要多少我都給你，但不能傷害她！」
陸雲湘靠著牆角，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厲聲道：「我要錢不要命嗎？錢又帶不進監獄裡去花，我要輛車，我要那些保安別追我！」
此時，之前追逐陸雲湘的那群保安也趕到了，見陸雲湘用刀子架在孕婦脖子上，誰都不敢上前了。為首的保安對她喊話：「那個女賊！快放開人質！你要是傷害了她就不是偷盜那麼簡單了！」
葉謀知道不能指望別的人，對她好言道：「你說什麼我都幫你辦到，你別傷到她，她是孕婦，經不起你的折騰。」
陸雲湘佔了上風，底氣很足地大聲命令：「你知道就好，快點下樓開車，我可不能等到警察來。」
葉謀拿出車鑰匙給她看，步步引著她往樓梯下方走，試圖穩住她的情緒：「你冷靜點，我按你說的做。」
陸悠悠被她箍著脖子，刀刃就貼著皮膚，動都不敢動，可是眼看要下樓梯，她一走動說不定就又被刀子割了，對陸雲湘道：「陸雲湘，你吸毒吸瘋了，你這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快停手，現在還來得及，我可以原諒你。」
陸雲湘聞言卻更不平靜了，整個人都扭曲起來，停住腳步靠著牆自顧自道：「我早晚都是死，但一定要有得抽，不然生不如死……」低下頭看向陸悠悠，有老公有孩子生活富足幸福得不行，轉而淒厲道：「倒是你，你竟然過得這麼舒坦！我不服！」
葉謀看出陸雲湘情緒的變化，忙制止住她：「你幹什麼！還要不要車？我可以放你走！」他覺得唯一救回陸悠悠的機會應該是在陸雲湘駕車時。
陸雲湘站在原地，忽地命令道：「我不要她當人質了，你過來！」這話是對葉謀說的。
陸悠悠一下懵了，陸雲湘肯定不安好心，她都沒葉謀高大強壯，怎麼可能想要他當人質，最好的人質就是陸悠悠！她肯定在打壞主意。
陸悠悠制止的話還沒說出口，葉謀就答應她了：「我可以當人質，你必須放開她。」他說得很乾脆。
「沒問題。」陸雲湘爽快應下。
「你先放開她。」葉謀警惕地盯著她手中的刀子，留意她全身的動作。
陸雲湘卻沒動，防備道：「你先走過來，背對我。」
葉謀咬牙道：「那你一邊放開她。」話畢走近兩步，轉過身背對陸雲湘，側頭查看她的動態。
陸雲湘對此很滿意，眼看自己的陰謀就要得逞，語氣冷靜道：「可以，我放了，你再退兩步。」說著，真的鬆開了陸悠悠，向葉謀主動逼近了一步。
葉謀側頭一看，陸雲湘確實已經鬆開了陸悠悠，她現在沒被刀子的威脅了，忙移步擋在了她和陸雲湘之間，輕推了她一把，大聲道：「悠悠快走！」
陸悠悠本來是想拉他兩人一起逃脫的，可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因為慣性連往前方走了三四步。
「可笑！」陸雲湘拉住葉謀不讓他跑，突然發出一陣鄙夷的笑聲，隨即白光一閃，握著刀子的右手向前狠狠一刺，口中怒道：「陸悠悠，你忘了我說的嗎，你還欠我一條命，我要給我爸報仇！」
陸悠悠如中雷亟，連忙回過頭，可是她看不到發生了什麼，葉謀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遮住了牆角的陸雲湘。幾秒後，她看見把自己推開又攔住陸雲湘的葉謀身形晃了一下，隨即後背上淌出鮮血，一滴連一滴掉在地板上，接著不可抑制地流成了小河！
血滴落在地上砸得散開，像一片齊齊綻放的鮮艷的小花。
「葉謀！」陸悠悠驚呼一聲轉身要去抱他。
他隱忍著極大的痛楚，嘶聲力竭地呵斥她：「快走開！」這一聲，已經用盡他最後的力氣，那一刀刺得太深了，他痛得動彈不得，幾乎下一秒就要痛得昏厥過去。
「哈哈哈哈……」陸雲湘看著這一幕，爆發出猙獰可怖的大笑，右手一用力，一聲悶響後又將深深沒入葉謀身體的刀子拔了出來，那傷口的血瞬間噴濺出來，撒在了牆壁上，濺了她一身。
保安看到陸雲湘失控大笑，也離開了人質，馬上一擁而上，將她按在了地上，搶掉她手中的刀子。陸雲湘沒有掙扎，又是大笑又是痛哭，嘴裡不停地說給我一包、給我一顆之類的話，顯然是毒癮犯了。
陸悠悠驚恐萬狀，上前扶葉謀，可是他的身體像被抽乾了力量一般，根本扶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鮮血還在不停地流，浸濕了他的衣服，刺目的一大片。
她想幫他按住傷口，可是傷口在他背後，壓在身下，而他已經在往外咳血，根本不能動他的身體，否則他的生命只會流逝得更快。她渾身顫抖得像篩子，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的情景，四年前陸雲深為了救她渾身是血，今天葉謀為了救她渾身是血，這一切驚人的相似，畫面在她腦中重合。
她痛得如萬箭穿心，急急抓住他的手，對周圍的人大喊：「快報警！快叫救護車！快幫我救救他!」而此時，躺在地上的他已經失去了意識，眼眸慢慢閉合，最後一絲光亮被睫毛掩蓋。
陸悠悠看著躺在血泊裡的葉謀，幾近崩潰，慌亂地拉住周圍的人，讓他們幫她送他去醫院。轉眼警察就到了，七手八腳地將葉謀抬上警車後排，開響警笛送往醫院搶救。
陸悠悠坐在葉謀旁邊，依舊緊緊握著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已經從往日的溫暖變成冰冷了，他任憑她怎麼喊都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幾分鐘後，警察就將葉謀送到了醫院，急診的人又用擔架將葉謀接了進去，迅速推進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沉沉關上，陸悠悠的精神也終於撐到了極限，她跌坐在地上，再也沒有半分力氣站起來，只固執地盯著手術室外亮著的那盞燈。
冬日的風從走廊一端的窗口吹進來，如冰一般撲在她臉上，她脖頸上，灌進她領口，讓她渾身冷了個透。
陸悠悠從沒想過自己會第二次經歷這樣的事，同樣是與她相愛的人，同樣為了她而受重傷，同樣她還懷著他的孩子，幾乎一模一樣。命運為什麼要這樣玩弄她！？她想不通，更不能接受！
如果再經歷一次愛人去世，那她是再沒有絲毫力氣獨自活下去了，她不管怎樣都要逃出這種萬箭穿心的折磨循環，她寧可一死。
她在心裡祈禱，葉謀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在外面等著你，我們的孩子還等著喊你爸爸。
她在心裡告訴他，葉謀，你千萬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帶著孩子跟著你去，我們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