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2、一無所有 文 / 安玲瓏
等陸悠悠和葉謀到達葉寧坤的房子時，夜幕已經初降了。
今天這棟宅子出奇地靜謐，裡面一盞燈都沒開，漆黑一片，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陸悠悠乍一看，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和葉謀進去就出不來了，葉寧坤要將兩人關小黑屋。
葉謀倒是很平靜，停好車牽著陸悠悠走上前敲門，完全不像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門不像平時很快就開，而是等了大概半分鐘才開，開門的人不是阿姨，是葉寧坤。
見到葉寧坤冷若冰霜的臉的瞬間，要不是被葉謀牽著，陸悠悠一定落荒而逃了。葉謀無聲地握緊了她手，給予她力量。
「爸。」葉謀率先開口跟葉寧坤打招呼。陸悠悠忙跟著也叫了一聲爸。場面尷尬得氣溫直逼零度。
葉寧坤什麼都沒說，表情一絲變化也無，自顧自走回房子裡，兩人只得跟著他進門。進了房子，見一樓一盞燈都沒開，也其他沒人，葉謀就知道葉寧坤是將其他人都遣散了，專門留著空間等兩人前來。
陸悠悠怕黑，從牽著葉謀的手變成了抱著他的胳膊，緊緊跟在他身側。
葉寧坤打開了茶几上方的大吊燈，一下照亮了整個客廳，他在沙發上坐下，指著桌上的一個件袋，冷聲道：「你們自己看。」
葉謀倒是絲毫不畏懼他，帶著陸悠悠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拿起件袋打開。這是一份字資料，很簡略地記錄了葉謀和陸悠悠最近這段時間的行程，一翻時間，竟然是從兩人結婚那天就開始的，細節詳細到兩人在香格里拉停留的客棧名字都有，幾點幾分做了什麼全都有據可查。
件很厚，用訂書針訂著，很顯然，那資料一定是延續到最近幾天的。陸悠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本來兩人還準備好了台詞，可現在看來，葉寧坤什麼都知道，根本不給他們機會說謊。
她和葉謀竟然這樣被葉寧坤監視著，而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遭遇，這種被窺視的後果，就是生出一種無力感，彷彿自己做的什麼都是自以為是的玩笑，在對方面前都如螻蟻一般微不足道。
葉謀直接將件翻到最後一頁，是今天下午他和她在小區路邊，記錄了她昏倒，他將她帶回家。
看了這樣的東西，任誰也不會有好脾氣。葉謀將件擲到桌子上，望著葉寧坤直接道：「爸有什麼要說的就直接說吧。」語氣很不客氣，陸悠悠忍不住悄悄瞄了他面色一眼。
葉寧坤也開門見山，很威嚴地說：「你也知道，她做的事一旦被公眾知道，必然給金界抹黑，所以我要你跟她離婚，立刻。」
如當頭棒喝，陸悠悠震驚地看向葉寧坤，他端端坐著萬分坦然，完全不像硬生生要拆散一對人的儈子手。她驚歎於他的底氣，說得出這樣殘忍的話，還面不改色，這不就是當年陸雲深家人的翻版嗎。
葉謀面色鐵青，肅然道：「這不可能，我不會跟她離婚。」他握住身邊的她的手，對視滿臉慌張錯愕的她一眼。
葉寧坤像宣判一般，冷酷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你不用跟我爭執，我只說一點，她懷的孩子出生後還是屬於葉家，但她不能再跟葉家有任何關係，她要多少錢都可以。」
陸悠悠倒吸一口涼氣，葉寧坤竟然是這樣的人，不僅要趕走她，還要奪走她的孩子，還想用錢打發她，這簡直是非人的做法！
葉謀騰一下站了起來，俯視著自己父親無情的嘴臉，怒道：「根本不可能！如果你讓我來就是告訴我這個，那我告訴你死了這條心。」他緊緊盯著葉寧坤的臉，像是對面坐著的是他的宿敵一般。
陸悠悠如墜冰窟，現在這樣的情景，就是她想像範圍內最壞的情況了吧，居然真的發生了。她確實犯了錯，但葉寧坤至於要將她直接宣判死刑嗎？竟要奪走她的一切！
葉寧坤極理智地對葉謀說：「你想清楚，尚雪晴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她隨時可能把這件事公之於眾，總裁的新婚妻子出軌，跟別的男人同居，懷的不知誰的孩子，這種消息會對公司名聲造成多大影響你應該清楚，到時候你會把金界害死，我不允許你毀了我一輩子打下的基業。」葉寧坤將利害關係都跟葉謀說了，完全向他攤牌了，是提醒，更是警告。
葉謀冷笑，輕蔑道：「原來這主意是她出的，她想我跟悠悠離婚，以為這麼點小事就能威脅得住我？簡直是癡人說夢！」
葉寧坤道：「她的條件雖然是離婚，但我覺得和公司大局比起來，你和她離婚是最好的選擇，對你的名譽影響也將被降到最小，你知道你丟不起這個人。」
丟不起這個人，他的話像尖刀，一下紮在陸悠悠心上。
葉寧坤刻薄的話語瞬間激怒了葉謀，他擲地有聲地再次強調：「爸，我再說一遍，我絕不會跟悠悠離婚，你別再說這種話。」此時的他，已經是對葉寧坤劍拔弩張了。
葉寧坤揚眉道：「你被她鬼迷心竅了？你可得想好，她心裡除了你還裝著別人。」目光掃對面的陸悠悠一眼，充滿不屑和輕視。
葉謀鎮定道：「我只知道她現在愛的是我，我們不會分開，你不用學著尚雪晴離間我們。」
葉寧坤用一種含笑的古怪語氣問：「你真的決定選她而不選公司？」
「對。」葉謀一瞬不瞬地看著父親，心中已經料到接下來自己會面對的是怎樣的危機。
葉寧坤像如獲大赦一般，語氣突然輕快起來：「如果你執意跟她在一起，那我為了保全公司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將公司交給箐箐，你從此一無所有，跟金界無半點關係。」
陸悠悠訝異地看向葉寧坤，今天的這個人真的是葉謀的父親嗎？這樣的冷酷無情，這樣的殘忍決絕！他居然要將自己的兒子趕出家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了，眼前的一切、聽到的一切都像假的。
葉謀倒是沒有陸悠悠的那份震驚，不怒反笑：「呵，你以為用這個就能對我掣肘？你應該知道，我根本看不上你這份家業，我自己完全有能力做得比這更好，你喜歡那個女人，想將公司交給她的女兒，我早看出來了，我權當這段時間是代管，現在你想要，我還你。」他將金界這樣市值幾個億的公司說得微不足道，完全不在乎被他收回。轉而對呆坐著不動的她溫柔道：「悠悠，我們走。」
陸悠悠一把抓住葉謀的手，壓低聲音勸他：「葉謀，你別這樣，你冷靜點，你好好想想。」如果他真的因為她跟父親鬧僵，失去金界，那該是多大的巨變，有會對他造成多大的影響？她不敢想像，她只能趕緊勸他，讓他冷靜地好好想想。
葉寧坤望向葉謀，「對，你再重新想想，你跟她離婚，給她一筆錢把她打發了，你有了孩子，過段時間再重新娶一個合適你的人，生活不也還是一樣過嗎？」
陸悠悠再一次看向葉寧坤，這真的是一個長輩能說出的話嗎？！
「無恥！」葉謀對著葉寧坤大吼一聲，拉起陸悠悠就大步出了房子，直接上車駕車離開，動作一氣呵成，完全沒一絲停頓。
車子出了院子，幾秒鐘就加速到了一百多碼的速度，像只獵豹躥了出去。陸悠悠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聲音顫抖地問他：「葉謀，你真的決定了？！」
葉謀咬著牙，臉側的肌肉線條顯露，他將車子開得飛快，冷森森地說：「決定了，沒什麼難抉擇的。」
「怎麼會這樣……」她手足無措，一時泫然欲泣。
他語氣強硬：「這種情況我早就料到了，他不過是借題發揮罷了。」
陸悠悠越發驚訝，反問：「你真的要為了我放棄金界？可是它對於你來說……你剛剛只是對他說氣話對不對？你捨不得的對不對？」她還是不敢相信他就那麼跟葉寧坤吵了一架，失去了他良工苦心打造的大集團。
葉謀沉沉地喘息著，極力隱忍著噴薄欲出的情緒，恨恨道：「金界確實有我很多心血，但不代表我會為了它放棄一切，特別是為了它而拋棄你和孩子，根本不可能。葉寧坤低估了我對你的在乎，既然他想賭，那我就讓他輸一次，看公司交到葉箐箐手裡，能維持多久才敗光。」
陸悠悠一想，葉箐箐那樣的小姑娘哪裡會經營公司啊，葉寧坤這樣做也有極大的危險呀。只能勸他：「葉謀，你們別這樣，這樣傷害的是很多人的利益，金界養活著那麼多人，果然真的倒閉，那損失的也是你們自己啊，金界不能沒有你，你再想想有沒有兩全的辦法？」
葉謀長長呼出一口氣，將風馳電掣的車子緩緩在路邊停下，熄了火，對視她道：「悠悠，他確實更偏愛葉箐箐，將公司給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想法了，從他剛才說出轉手的話時，我和金界就沒關係了，金界的死活也只是他們的事。你放心，以後我會養活你，我自己的公司不是賺不了錢。」
陸悠悠欲哭無淚，道：「我不是說這個，我只是覺得，這樣一鬧，你就跟他決裂了，這太不好了。」是她害了他，本來他和他的家庭都還好好的，她萬分自責。
他歎息一聲，將焦急的她擁進懷裡，低聲道：「為了我的家，我離開他的家，沒什麼不對。」有她和孩子的地方就是他的家，他何必去在乎那個很多年前就不屬於他的家。
陸悠悠彷彿被這場巨變抽乾了身體裡的所有能力，無力地靠著他，苦澀道：「葉謀，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他竟然為了她放棄了金界，從此之後他不是總裁了，他一無所有。不是總裁的他還是他嗎？她簡直覺得自己毀了他。
他淺笑著寬慰她，表情已是雲淡風輕：「來之前我就什麼狠招都想到了，他不過是用了我想到的其中一個而已，還不算太壞。」
「難道還會有更壞的？」她深深望著他，他該是有多大的勇氣，連一無所有這樣的困境都願意為了她踏入。
他淡淡一笑，隨意道：「當然有，但那些不是你該知道的，你從今往後只用死心塌地做我老婆，幫我孕育寶寶就行。」
陸悠悠腦袋裡混亂地思索著，直至今天她才知道他心裡原來還有這樣的煎熬，他為了金界付出那麼多心血，可到頭來父親一句話，就失去所有，而他從未對她提過這些家庭中的暗流。
他看她出神，搖搖她的肩，調侃笑問：「想什麼呢？不想跟我這個窮光蛋在一起了？」
她低下頭，囁嚅道：「不，老公，我只是突然發現你的不容易。我怎麼會不想跟你在一起呢，我們不是一個家嗎，以後我們一起努力，養大我們的寶寶。」
他握握她的手，點頭道：「對，咱們的寶寶還等著我養活呢，我得快攢奶粉錢了。」
她鼻間泛酸，垂著腦袋低聲道：「等寶寶長大些，我也出去工作。」這樣的時刻，也只有兩人一起說說未來才能抵消掉之前的打擊了吧。
他揉揉她的發頂，不滿道：「想什麼呢，我負責賺錢養家，你負責貌美如花，你哪用工作。」
她越發悲傷難抑，投進他懷裡，帶著哭腔道：「老公，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我犯一次錯會把你連累成這樣。」
他沉吟一刻，輕聲說：「這些都是注定的，不怪你。」
「對不起。」眼淚劃過臉頰，她抬起朦朧的淚眼望他。
「悠悠。」他低歎一聲，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了，事情就是這樣發生了，他就是被葉寧坤那樣無情的爹掃地出門了，他只有她和寶寶了，她也只有他了，這樣相依為命，不用受他人掣肘，不也很好嗎。
他輕輕吻上她，臉頰被她的淚水潤濕，如他心底的苦澀無奈。
夜晚無人的路邊，車子狹小的空間內，一盞小頂燈散出淺黃的光芒，兩人唇齒交纏，深深感受著彼此，是在偌大世界裡所剩無幾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