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75章 文 / 飛翼
陳留郡君說完了這個,就覺得有些後悔了。
明明是很郎情妾意的求親,怎麼就叫自己的一張嘴非破壞了呢?深深地覺得自己關鍵時刻掉了鏈子,陳留郡君便小聲說道,「我重新再說一遍,行不行?」這一回一定要斬釘截鐵地告訴心上人,一定要早早兒的去呀。
「若真是如此,」蘇志一怔之後,便露出了一個忍俊不禁的表情道,「只能請郡君,再等我三年了。」
「三年,很長啊。」陳留郡君得便宜賣乖地說道。
「所以,一定會中的。」蘇志溫聲道,「雖然到時還是高攀了郡君,不過我相信,只要我努力,總能成為能夠與郡君匹配的人。」他微微一頓,眼睛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輕聲道,「郡君如今這樣,就已經很好,不需要為任何人改變。」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她所有的樣子,蘇志從前不大明白,可是看著與尋常閨秀完全不一樣的陳留郡君,他卻覺得自己懂了。
因為喜歡她,所以能夠包容她一切的離經叛道,總是會在她的身後陪著她。
「這可是你說的,」陳留郡君只覺得眼睛發酸,慢慢地偏開了頭去,聲音嘶啞地說道,「你還是再想想吧,我可是個母老虎,若是以後你再想有個新人,想必就會後悔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蘇志看著明顯口不對心的女孩兒,也覺得應該在這個時候將一切剖白,叫兩人再無芥蒂,只低聲道,「我曾與湛功有五年之約,就是為了自己的妹妹能夠獨佔夫君。那麼,大抵天底下的女子應該都會有這樣的希望。若是日後我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麼面目,卻要求自己的妹婿呢?」
「不管怎麼說,你今日的話我全都記下了。」陳留郡君心裡撲騰撲騰直跳,竟有些不敢再看眼前的少年,只紅著臉轉身就跑,在女兵們的笑聲之中逃得飛快。
眼見陳留郡君走了,蘇志又在院子前頭髮了會兒呆,這才慢慢地回了屋裡,就見錦繡正坐在床邊歪著身子與蘇氏說話,一旁的田氏正一臉笑容地側耳傾聽,便對著錦繡溫聲道,「這回能多住幾天?」
「府裡頭沒事兒,我能多留幾天。」蘇氏看著自己露出了捨不得的表情,錦繡便笑道,「娘總能見著我的,」說完便勸一旁的田氏道,「嫂子辛苦,還是回去好好地將養吧。」
「快去,」蘇氏急忙吩咐一旁的小丫頭小心地扶著田氏起身,看了看錦繡,見她只笑不說話,卻是露出來滿意的表情,這才輕輕地鬆了一口氣,見田氏給自己行禮後走了,這才對錦繡擔心地說道,「也不知是男是女。」
「總是大哥的骨肉,男女有什麼差別。」見蘇氏還要絮叨,錦繡便飛快地將話題岔開,與她問道,「我見嫂子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樣,莫非是家中有什麼事兒?」蘇氏若是不鬧騰,其實這家裡還是很太平的。
「不是咱們家,是她娘家。」蘇氏便歎著氣說道,「說起來也不知她娘家是個什麼風水,這一年年兒的竟是沒有什麼好信。」見錦繡不動聲色地給坐在身邊的蘇志倒茶,她也升起了八卦之心,與錦繡小聲說道,「前頭她大妹妹自己受不住夫家的糟踐喝藥死了,本就已經很慘,沒想到,」她拍了拍大腿說道,「你還記得年前來的那個小姑娘麼?」
那樣的敢搶田氏首飾還驕狂得不行的女孩兒,錦繡自然是記得的,便微微頷首。
「到底叫她娘送到大戶人家做丫頭去了,就是鎮上陳舉人家。」蘇氏便得意洋洋地說道,「枉她覺得自己家的姑娘出挑,也沒強過我家繡兒去。」自己的閨女還是在國公府辦差,哪裡是一般的小丫頭能比得了的。
錦繡向來知道蘇氏拎不清,然而想到她也並無壞心,便只當沒聽著,見蘇志的臉微微變了,急忙拉住了他的袖子緩緩搖頭。
她若不出意外,今年便能嫁出去,何苦再與蘇氏計較這些。
「那丫頭到了人家的府裡,竟還真得了幾日的寵,只是沒多久便又有了新人,如今才是個通房丫頭,且苦熬呢,聽說,」蘇氏小聲說道,「她們家本是想要贖她出來,那丫頭竟還哭著喊著不願意,也不知在圖些什麼、」
「留在那府裡,就算不得寵,到底還能過好日子。若是出來,一個失過身的,還有什麼好人家會要呢?」這裡頭丫頭們的心思錦繡還是很明白的,不過是說完,便低聲與蘇志問道,「說不說?」
「總是要叫娘知道。」蘇志對錦繡微微一笑,在蘇氏好奇的目光裡,便慢慢地將陳留郡君的事兒給說了,最後便與蘇氏說道,「只要春闈之後,我們便上門提親,娘若是覺得我哪裡不大周全,便提點我一回吧。」
「竟然是貴人下嫁?」蘇氏小門小戶出身,哪裡知道會有這樣的時期,竟是駭住了,許久,方才哆嗦著嘴皮子,抓著錦繡問道,「郡君,這是公主一樣的身份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能娶這樣的女孩兒,蘇氏心裡又是驕傲,卻有帶了些恐慌。
「比公主差些。」錦繡便安撫著自己乍聽膽怯的母親,只溫聲道,「陳留郡君出身京中的衍王府,雖然身份高貴,然而卻是個爽利的性子,以後娘只有享福的,且不必擔心別的。」
「只是,」蘇氏便小聲道,「這身份也太高了,是要她來服侍我,還是我服侍她呢?」簡直就是娶了個祖宗回來,蘇氏想想都覺得害怕。
田氏出身低位,蘇氏嫌棄。這陳留郡君出身高貴了,蘇氏還覺得不甘願,錦繡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不由問道,「家裡這麼多的丫頭婆子侍候娘還不夠,還要折騰我的兩個嫂子?」見蘇氏小聲說了些什麼,她便無奈地說道,「郡君的性情極和善的,不僅如此,本就是貴人下降,供著些有什麼不對?娘只把她與大嫂當親閨女看,這麼行事,兩位嫂子一定真心孝順您,叫您晚年有靠。」
「我就怕她看不起我的身份。」蘇氏委屈極了,便低聲道。
「她連個丫頭都能真心相待,想必不會對娘有什麼不敬。」蘇志趕著自己回家的時候說起陳留郡君的事兒,錦繡便知道他也是生怕蘇氏對陳留郡君有什麼不喜歡的地方。若是蘇志自己辯白,只怕蘇氏覺得這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對陳留郡君生出隔閡來,心裡穩了穩,錦繡便覺得這親娘還是要打點好的,便與蘇氏說道,「咱們家高攀了人家王府,本就是撿了便宜,娘若是真心為了二哥以後的日子,便與郡君小心些,別多生事端,不然,」她微微一頓,方才挑眉地說道,「陳留郡君手底下不少的女兵,若是娘叫郡君生了氣,只怕郡君可不是大嫂那樣的好性子。」
說完,便在蘇志哭笑不得的表情裡,將陳留郡君的一些豐功偉績,如打上了蔣閣老家的府邸,圍堵了四皇子的事兒添油加醋地說了。
「這,這簡直太……」蘇氏嚇得渾身發抖,就以為自己兒子是為了前程忍了這母老虎,只含著眼淚與心裡笑得不行的蘇志說道,「苦了我兒了。」
「娘安分些,郡君便不會與我為難。」雖然覺得嚇唬蘇氏不大好,不過為了日後的家宅和睦,蘇志還是幫著錦繡狠狠地「虧」了陳留郡君一回,直到蘇氏面色灰敗,這才溫聲道,「不過,只要娘不找事兒,郡君就不會故意與娘如何的。」
「我曉得了。」大兒也就罷了,小兒最能給自己添光彩,卻要娶個母老虎,蘇氏整個人都不好了,只歪倒在了床上。
見蘇氏這是沒心思與自己多說了,錦繡這才與蘇志退了出來,拍著心口與二哥說道,「以後郡君若是知道我這樣讚過她,我還不定是個什麼下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蘇志將錦繡領到自己的書房,從架子上取下了一個盒子,翻開來,就見裡頭竟是一副金頭面,雖然簡單,沒有什麼寶石,然而金子卻發亮嶄新,顯然是新打的。
「這是給你的。」蘇志將這金頭面放在錦繡的面前,溫聲道,「家裡頭的家底薄,我也知道,你自己手裡有錢,你們太太只怕也會陪送你更好的嫁妝,只是這卻是家裡頭的一點心意,你也不要推辭。」
「二哥就要娶親,別這麼破費了。」錦繡自己有當初永昌郡主給自己的金銀,全都賣了京裡與南邊的地,靠在大太太的名下這些年滾了幾圈也有不少的銀錢,便勸道,「到底是郡君,若是太減薄了,倒叫郡君也跟著沒臉。」
「家裡還有,我的已經留下了,並不差你這麼點兒。」蘇志想要摸摸錦繡的頭髮,然而想到她已經是個大姑娘,到底忍住了,只笑道,「一件頭面而已,也差不出多少來,就算是為了叫我安心,你也拿了吧。」說完便不由分說地塞進了錦繡的手裡,又與她笑道,「今兒你好容易在家過年,我想著,你是不是也露兩手?不然,以後怕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二哥只說要使喚我,何必囉嗦了這麼些呢?」錦繡一笑,到底不再推辭。
到了年根底下,錦繡大清早地就起來,叫蘇家的丫頭將菜色一一備好,自己方生了灶台親手做了幾樣菜,剛剛端到了屋裡,就見裡頭正有人與蘇氏說話,見了錦繡便急忙起身笑道,「這就是姑娘了?」
「你是?」因今日喜慶,外頭張燈結綵,錦繡也換了鮮艷的衣裳,竟是有十分的美貌,見那婆子面上露出了驚艷,她便好奇地問道。
「奴婢是湛府的管事,」湛家沒少給蘇家送東西,這婆子是經常跑的,卻是第一回見著錦繡,見她面容嬌艷,舉手投足都不似小門小戶出身,想到府裡頭叫徐氏給提腳賣了的幾個有了雄心壯志的丫頭,這婆子便覺得,能叫自家那位大爺上心成那樣,連是個丫頭都顧不得了的女孩兒,大爺喜歡成那樣還是很有些道理的,一時便恭敬了起來,賠笑說道,「因太太知道姑娘回來過年,因此便使奴婢過來再送些玩意兒,也是叫姑娘閒來時把玩解悶的意思。」
「勞煩媽媽了。」錦繡客氣地說完,只笑道,「嬸子太客氣了些,請媽媽回頭與嬸子說,就說過了年,我再去給嬸子請安。」
估計過了年,提親的就來了,有了婚約你還怎麼登門呢?
婆子在心裡嘀咕,面上去露出了十分的奉承來說道,「想必太太一定歡喜。」又趕著與錦繡說話,見她言談,條理明白,又很有見識,越發不敢小看,只陪著笑臉奉承了一會子才算完,與錦繡告了罪回去覆命了。
錦繡卻只埋頭在湛家送來的東西裡翻找,見除了一個不大的匣子外皆是尋常的布匹料子,也不在意,只交給了臉上露出了歡喜表情的蘇氏保管,自己打開了那匣子一看,竟是一對兒金簪,上頭只嵌著拇指大的明珠,簡單卻貴重極了,心裡微微一動,便將頭上的簪子拔下來,換上了這兩隻,比著蘇氏屋裡的鏡子照了照,只覺得滿面生輝,便露出了一個笑容。
因湛功特意想著自己,錦繡心裡說不出的歡喜,便對蘇氏多了些包容,連她抱怨丫頭懶惰,蘇志整日家讀書都忍了,只到了晚上,連著大哥蘇廣領著田氏一同來了蘇氏的屋裡,大夥兒便坐在一起吃了個團圓飯。
「再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的團圓。」蘇氏坐在上手,看著下頭的兒女們都長大成人,想起自己多年的苦熬,吃著親閨女給做的菜,便抹了一把眼淚顫巍巍的說道。
「以後,娘每年都能如今日這般。」錦繡也知道常年缺席的不過是自己,心裡也傷感,只靠在了蘇氏的身邊說道,「娘的好日子都在後頭,莫要再哭了,倒不吉利。」
「以後你出了門子,哪裡還會有今日呢?」蘇氏又不是傻瓜,湛家這樣慇勤地送東西,簡直就有亟不可待的感覺,況她又知道,湛家老大年紀也不小了,只怕過了年,錦繡的事兒就要定下來了。
「又不是不能回來。」蘇志便在一旁笑道,「娘實在過慮了。」一旁的蘇廣與田氏也勸,這才將蘇氏勸住,一家子吃了一個歡歡喜喜的飯來。
待用過了飯,蘇氏年紀大了,便有些挨不住,只自己休息。前腳蘇廣扶著田氏走了,錦繡便叫丫頭們自己去休息,自己與蘇志裹著大披風坐在院子裡看著外頭白皚皚的雪說些話,剛剛說了不到三句,便聽到院子的角落處的牆頭上,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兩個人臉色微微一邊,正擔心是有賊人,同時起身看去,這在錦繡正要呼人前來時,猛地怔住了。
「郡君?」錦繡看著牆頭上探出的那個腦袋,真是不知是個什麼心情,之後,用複雜的目光看了一眼竟然還能噗嗤一聲笑出來的蘇志。
「繡兒啊。」陳留郡君滿面喜色地對錦繡打了一個招呼,之後衝著下頭橫眉冷目地說道,「喂!我說,我看見繡兒了,你還要不要上來?!」
錦繡就感覺此時陳留郡君處沉默了片刻,之後,又有一個人影,猶豫著探出了頭來,哪怕天那麼黑,卻叫錦繡見著了他臉上的紅潤。
正是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