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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62章 文 / 飛翼

    見著此時屋中竟有些亂,福王妃心裡便歎了一聲,然而到底恐日後被揭破,會有人說些閒話,她也顧不得什麼了,只在七姑娘飛快地奔出去後,自己落在了大太太的耳邊輕聲道,「那兩位妹妹已得了殿下的寵愛,還請夫人允了我吧。」

    大太太正在急頭上,冷不丁地聽了這話,竟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轉頭呆呆地看著福王妃。

    「事已至此,」福王妃微微地扶了大太太一把,只低聲道,「雖是貴府的姑娘,然而也不過是一般的身份,您就當做是親戚家的女孩兒送到王府裡做妾,本與貴府沒有什麼關係,不過是這兩個在京中沒有正經的親眷,方叫我通知了貴府一聲,您遠遠地避開了也就完了。」見大太太臉上騰地就氣紅了,她便安撫道,「只不過是為了過一下明路,若是叫您為此傷神,就是我的不是了。」

    「這是柳家的事兒,與我們沒有關係。」錦繡暗暗地扯了大太太的衣袖一把,大太太回過了神兒,便斷然地說道,「不過是兩個借住的,娘娘喜歡,便請娘娘與她們姐妹兩個自己做主就是。」然而想到那府裡的五姑娘,大太太的眼裡便是一閃,似乎想到了十多年前,她滿心歡喜地從娘家省親回來,迎面就撞上了丈夫牽著一臉嬌羞的女孩兒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後,那曾經一口一個表嫂的女孩兒,在她的面前跪下奉茶,管她叫姐姐。

    這一幕,多麼的相似,相似到大太太一想到就覺得噁心。

    忍著心裡的恨意,大太太只感激地對福王妃道,「多謝娘娘為府裡考慮。」若是換個居心叵測的人,嚷嚷得天下皆知就要人命了。

    畢竟這個時代,四皇子這麼做叫風流,兩個女孩兒這麼幹,是要沉塘,外加連累姐妹的。

    「不過是我的本分。」福王妃微微一笑,這才說道,「今兒貴府諸事繁多,我便不打攪了,改日我再上門與夫人閒話。」說完了便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大太太強打精神送了福王妃到了府門,見她走了,這才轉身,領著錦繡匆匆地往三房的方向走,錦繡就一路跟著到了一處極大極奢華的院子外頭,就見裡頭描龍畫鳳,好生奢侈,竟是府中的頭一份兒。另有些美貌婀娜的丫頭立在院子的廊下,臉上帶著淚水正在抽噎,楚楚可憐,另有一種弱不禁風的美感。

    「一群妖精。」錦繡就聽著大太太身後有人這樣低聲說道。

    錦繡也微微皺眉,覺得這府裡的五少爺實在有些享受太過。然而想到七姑娘,還是強忍了忍,與大太太低聲道,「太太先去看看五爺如何吧。」那方才進來稟報的丫頭說的不清不楚的,什麼叫五爺不好了?遊學有什麼不好的,莫非真如自己與七姑娘想的,五爺吃不過外頭的苦,自己回來了?

    這樣想著,錦繡便與大太太一同進了五爺齊閔所在的屋子,就見裡頭有幾個丫頭正一臉眼淚地捧著幾個食盒,一個滿身散發著惡臭,頭髮打結衣衫襤褸的人正蹲在地上,頭也不抬地呼哧呼哧吃著東西,瞧著那豪放的姿勢和飛快咀嚼的模樣,錦繡在那張骯髒的臉上看了許久方才看出來這究竟是哪一位,一時便驚呆了。

    這還是那個養在綾羅堆兒裡,萬事不愁的腦殘五爺麼?

    「慢點吃。」七姑娘雖深恨自己的弟弟,然而到底姐弟情深,此時便抹著眼淚給他擦嘴,一邊拿著茶杯給齊閔喝,恐他噎著。

    正在奮力吃飯的齊閔在這茶杯湊到嘴邊的時候,微微一頓,之後抬頭正對上七姑娘憂慮的眼,竟是目中飛快地閃過了淚光,低頭喝了茶水,便小聲道,「多謝七姐姐。」

    長這麼大大,齊閔一向是個不懂事兒的,七姑娘竟從未想過會有一日,能從這人的嘴裡聽到一句謝字,竟也心裡酸澀,低低地應了一聲。

    齊閔卻不再吃東西,只垂著頭蹲在地上,錦繡就見這少年面對著的地面上漸漸地濕了,之後,便見這少年團成了一團,發出了巨大的哭聲。

    「這是怎麼了?」大太太雖未養過齊閔,平日裡齊閔也是個拎不清的,然而想到這到底是個孩子,也顧不得骯髒,只過來附身拍著齊閔的肩膀,含淚說道,「好孩子,有什麼委屈,只管與伯娘說。」

    「並未受什麼委屈。」卻不想從前哪怕叫針扎一下都要嚷嚷得天下皆知的少年,卻只微微搖頭,抹了一把眼淚說道,「伯娘別擔心,我就是好容易回了家,心裡踏實了。」他如今才知道,家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還有,什麼是真正的惡意。

    想起被三皇子拋在外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什麼苦都吃遍了的日子,齊閔只覺得做了一場大夢一般,卻在夢醒後,對自己從前的作為有了羞愧之意。

    被護在府裡,他萬事隨心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些親情對他意味著什麼。可是當他為了一個饅頭與別的乞丐打架的時候,當他被好看的女孩兒騙光了錢的時候,當他被如從前的他那般紈褲子弟當街鞭打的時候,還有跟著人偷偷混進大戶人家偷吃的,卻意外地見著醜惡的妻妾爭鋒的時候,他這才知道,從前他究竟做了些怎樣叫人噁心的事兒。

    那些笑靨如花,轉身便能坑害正室子女的妾室,叫齊閔終於明白,他失去的,叫她抱憾而終的母親,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愛他的人了。

    還有七姐姐,他從前,總是傷她的心,究竟都做了什麼?!

    埋著頭想著三皇子把他接回來時,那冷冷的目光和冷淡的口氣,齊閔只覺得心疼得厲害。

    只有真正愛著他的人,才會真的為他的未來打算。可是這個道理,卻叫他渾渾噩噩了許多年,到了現在才明白。

    所幸的是,他的親人,哪怕是他這樣胡鬧都沒有放棄他,願意給他敞開門,迎他回家。

    「伯娘,以後我都改。」感覺到大太太溫柔地拍打著自己的肩膀,竟叫齊閔覺得是這段日子以來,最溫暖的時候,然而之後,他的眼淚便更多地滾了出來。

    如果是他的親娘,只怕會更溫柔的,如果可以,他也願意以後好好兒地孝順自己的母親。

    子欲養而親不待。

    心疼得不行的齊閔便在心裡猛地出來了這麼一句話。

    「以後,莫要再這樣嚇唬我們了。」大太太感覺到齊閔的依戀,也不顧他身上的酸臭,把他抱在懷裡溫聲道,「只要小五平平安安的,做個富貴閒人,咱們府裡也養得起。」

    「多謝伯娘。」齊閔的心裡卻已經暗暗下了一個決心,將頭靠在了大太太溫暖的懷裡,他喃喃道,「好容易明白了,我就不想再做個糊塗鬼了。」他不知三皇子為何會出手點化他,放在從前他或許也不會領情,可是以後,他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荒唐了。

    「遊學」的日子,叫他只覺得長大了許多。

    「若是五爺吃好了,且叫丫頭們幫你梳洗吧。」見齊閔屋裡的美貌丫頭們雖柔柔弱弱關切無比,卻不肯近身與齊閔接進,錦繡便微微皺眉,只對著齊閔溫聲道,「梳洗以後,五爺好好兒地歇著,等精神好了再與太太姑娘們說話,」她含笑說道,「既然已經回了家,五爺便無需擔心了。」

    「你們,」錦繡目中一閃,便對著那幾個唯恐避之不及的丫頭招呼道,「還不過來服侍主子。」

    「不必了。」見那幾個丫頭躲躲閃閃,齊閔心裡卻不覺得失落。本來,這些與他海誓山盟的丫頭們,若不是看在他英國公府五爺的名號上,哪裡會這樣與他情深意重呢?想到在外當個乞丐流浪的事兒,齊閔閉了閉眼,只與要呵斥那幾個丫頭的錦繡說道,「勞煩姐姐了,只是,」他斂目道,「人各有志,且叫願意服侍我的人來吧。」說完,便有些疲憊地靠在了大太太的懷裡。

    「小的們願意服侍五爺。」就有兩個當年三太太病死前專門給齊閔挑的小廝出來,給齊閔與大太太磕了一個頭後說道。

    這兩個是三太太為防有人害了齊閔,特意選的最忠心的僕人。當初齊閔荒唐的時候,沒少諫言,叫齊閔煩的要死,丟在了不常回來的國公府裡叫他兩個自生自滅,卻沒有想到如今,不嫌棄他骯髒的也只有這兩個了。眼見這兩人目光清明懇切,齊閔這才苦笑了一聲,只覺得自己從前瞎了眼,只微微頷首,便叫兩個露出歡喜笑容的小廝扶著去了後頭換洗。

    「咱們府裡的哥兒,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大太太見齊閔竟是心性大變,再也沒有了從前的一絲半毫的紈褲性情,便與七姑娘歎道,「也不知是誰做的,雖我也謝他,只是也有些心疼了。」

    「這是好事兒,」七姑娘卻看著大太太身上不知是些什麼的污漬在發呆,許久之後,只哽咽道,「若是沒有伯娘,我們才真的完了。」齊閔說是遊學離家,可是這麼久,三老爺在病床上只知道自怨自艾,竟是從未問過一句兒子去了哪裡,就叫七姑娘忍不住落下了淚來,只輕聲道,「如今小五明白過來了,我哪怕是知道他吃了苦,可是那個叫他去吃苦的人,我也一輩子謝他。」

    她不是個傻瓜,這樣完完整整地將齊閔送回來,怎麼可能是心懷歹意之人?只怕是專門為了叫齊閔改變,方才使出了這樣的狠招。

    「以後找著人,咱們好好兒地謝。」說這些時,府裡頭的女孩兒們都匆匆地趕了過來,便是二老爺也風塵僕僕地過來,先將梳洗完後明顯黑瘦了的齊閔繞著圈地看了一回,這才不在意地說道,「要我說,小子們不磨搓磨搓,就是不行。」他親兒子不也是送上了西北,方才建功立業,出息了麼。

    「說什麼呢!」雖然心裡覺得這是大實話,二太太還是瞪了二老爺一眼,到底在外頭還要叫二老爺夫綱永存說完,便暗暗地威脅了他一眼,不許他胡說。

    「二叔說的是對的。」齊閔竟然半點都不動怒,只靦腆地笑了兩聲,便閉了嘴。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二老爺用隱隱的討好的目光看了二太太一眼,便問這侄子,也是想要知道這小子是不是真的有譜了。

    「我少年讀書不成,以後只怕也難進益了。」齊閔想到從前,三老爺的那個愛妾,他一貫視之如母的那個花魁,只說怕他累著從不叫他讀書,想幹什麼幹什麼,目中便一沉,然而到底不是別人逼他紈褲,而是他當年確實不成器,他也不會否認,只對著二老爺懇切地說道,「不如叫我走蔭萌之路,捐個虛銜,還是與京中的與我相似的好友親近,」見二老爺不置可否,他便輕聲道,「紈褲,在某種時候,也是十分有用的。」

    別以為紈褲多差勁兒。能養出紈褲的人家兒,都不是一般的窮門小戶。能變成紈褲的子弟,也都是受盡家中長輩寵溺,捨不得打罵的存在。這樣的傢伙出去了,還是很有些不知名的用處的。

    「誰與你說的這些?」二老爺便淡淡地問道。

    心性大變,心性大變也不可能智商大變好吧?

    齊閔從前那麼的廢柴,叫狡猾狡猾地二老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裡頭有人給他出謀劃策了。

    齊閔抿了抿嘴,偷偷地看了也一臉好奇的七姑娘的臉,想到三皇子微笑的表情,默默地擦了一把汗,決定給自己老大在長輩面前添點兒印象分,便低聲道,「是三殿下。」見眾人一怔,七姑娘與她身邊剛才與自己說話的一個女孩兒的臉都扭曲了起來,他便急忙說道,「殿下都是為了我好,也是為了……」他含糊道,「的一片心呢。」

    「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二老爺那顆充滿了陰謀的破腦袋裡便翻滾了起來,搓著下巴小聲道,「這傢伙究竟打什麼鬼算盤呢?」莫非是看中了本老爺優秀的才華,心生仰慕想要……

    「家裡也都是親近人,我也直說了。」大太太卻在此時打斷了二老爺的腦補,只緩緩地說道,「三皇子傾心七丫頭,想要聘之正妃,我正在暗地詢問,想必他是為了七丫頭,方才出手。」她一個人到底想不周全,不如叫這狡猾的二弟幫著七姑娘參詳三皇子之事。

    「大伯娘啊。」七姑娘的臉騰地就紅了,卻有些不好意思。

    「這有什麼臉紅的。」二老爺的心臟強大極了,只微微一驚便恢復了臉色,不在意地對著羞怯的七姑娘說道,「是他欽慕你,又不是你看上了他,臉紅個什麼勁兒。再說,他自己願意與咱們家親近,咱家可什麼都沒答應,你若是不喜歡他,你也記得,你兩個伯父不是擺設,誰想霸王硬上弓,且等著被我弄死就是。」

    什麼皇子不皇子的,對於家人至上的二老爺,還是孩子們最重要。

    「我也不過一說,以後如何也都隨你,不過是怕家裡人覺得三皇子心懷鬼胎罷了。」大太太也含笑道,「你放心,沒人會強迫與你。」

    其實錦繡覺得,打七姑娘的主意,已經很算心懷鬼胎了。

    正在深沉地想著什麼的錦繡,卻見齊閔咬了咬牙,之後低聲道,「還有一事。」見長輩們都看了過來,他便紅著臉小聲說道,「我,我有了媳婦了。」

    「什麼?!」這一聲,來自的就是一向深沉淡定的二老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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