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37章 文 / 飛翼
「嬸子這是?」見蘇家的小院兒裡叫皮子布料等物堆得滿滿的,錦繡忙過來與徐氏請安,又有些詫異地看著那些東西說道,「太破費了些。」
那頭蘇志也從屋裡出來,又往正屋扶了蘇氏出來,應了上來。
徐氏一見到蘇氏,臉上便堆滿了笑容,一臉溫和地說道,「我不請自來,嫂子別嫌我。」
蘇氏見她如今一身的綾羅綢緞,養尊處優,自己便先怯了,只擠出了笑容小心道,「湛家妹子怎麼過來了?」到底有些不安。
「家裡兩個小子蒙先生照顧,本應該上門拜訪,只是嫂子也知道,我一個女人家帶著兩個孩子,到底不容易,便也不常出來,這樣晚才來,嫂子也別惱我。」徐氏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了錦繡的臉上一瞬,見錦繡正對著湛功一笑,自己臉上笑容愈盛,只與一旁的蘇志溫聲道,「前兒我就要來,只是想著你要下場,不好叫你分心,如今你已是舉人老爺,我也只厚著臉皮來了。」
「嬸子這麼說,豈不是叫我不安?」蘇志臉上微微一紅,又見錦繡臉上歡喜,心裡便也生出喜意,只側頭看了還未明白過來的母親一眼,小聲道,「娘,請嬸子進去坐吧?」
「快請。」蘇氏明白了過來,便忙對著徐氏說道,「家裡小些,別嫌棄。」
「我家從前還不如這敞亮呢。」徐氏搖頭笑了一聲,便拉住了錦繡的手溫聲道,「好孩子,我心裡想你想的慌,卻見不著你,這回來了,多與我說說話。」又見湛功在一旁傻呆呆地站著,心裡微歎,便輕聲道,「瞧瞧你嬸子家裡頭還有什麼重活兒,你也幫著幹幹。」
「如何能勞動大人?」蘇氏便推辭道。
「嫂子只當他是小輩,哪有什麼大人小人的。」徐氏一笑,與蘇氏攜手進屋,見蘇志在外頭招呼湛功,十分靈秀的模樣,愈發叫自己的兒子顯得威嚴有餘,情趣不足,只是見錦繡眼角眉梢皆帶笑意,顯然是對這樣的兒子滿意的,只在心裡感歎誤打誤撞,便與蘇氏笑道,「一晃眼兒,錦繡也這麼大了。」
「可不是。」見錦繡紅著臉出去張羅吃食,蘇氏也覺得得意,又不好與徐氏炫耀,便笑道,「還是承她那府裡的太太,山珍海味地給她,又細心教養,方才有今日。」又見徐氏有些古怪,便問道,「大妹子可是有事?」
徐氏還真是心裡裝著事兒來的,見蘇氏問起,便開門見山地說道,「說起來,也是我家心裡生出了些想頭。」見蘇氏一怔,她便笑道,「也是嫂子把錦繡教導的好,叫我心裡頭記掛。想要求娶回來,給我做個兒媳婦,卻不知嫂子捨不捨得。」
「兒,兒媳婦?」這話聽得蘇氏舌頭打結,說不出話來。
「前些年我家不敢提,恐配不上,如今嫂子也知道,我家裡頭也算是有了些前程,又得了些銀錢,日子還算過得,因此方才厚顏上門,求嫂子考慮我家。」徐氏頓了頓,只含笑道,「若是嫂子願意割愛,我只在這裡作保,絕不會虧待了錦繡。」
「可是……」蘇氏想起湛功那魁梧的身形,實在覺得配不上錦繡,然而又想著如今這湛家竟也是大官兒了,又有些願意。到底叫錦繡嚇著了,不敢再給她做主,卻不好意思與外人說,只訥訥地說道,「且叫我想想。」
見她已有些願意了,徐氏也知道她未必能做得了錦繡的主,便急忙笑道,「求親,哪裡有催逼的呢?自然是請嫂子好好兒考慮的。況且,」她摸著臉說道,「今兒也不是正式求親,只是我想著錦繡如今愈發的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先與嫂子透個風兒,別忘了還有咱們家。若是日後有緣,自然使人上門提親,絕不敢怠慢的。」
「可是,」蘇氏只猶豫道,「大妹子也知道,這孩子她是個丫頭。」
「我們家愛的是錦繡這個人,況以後嫁到咱們家來,誰敢小看她,就是與湛家過不去!」徐氏便安撫道,「嫂子這點且放心,以後絕不會叫她吃半點兒委屈。」目光落在往廚房忙進忙出的錦繡的身上,徐氏的目光帶著幾分溫暖,輕聲道,「娶到咱們家,自然是要好好兒地護著的。」
「好,好。」蘇氏見她不在乎錦繡的身份,臉上便露出了笑容。
見她對錦繡屬實有幾分真心,徐氏心裡也看重了她些,便打點起精神與她說些趣事,見她雖然有些糊塗,然而人卻並不壞,這才吐出了一口氣,心裡更是歡喜。
外頭錦繡躲在廚房裡,湛功在外頭與蘇志說話,便有些心不在焉,雖目不斜視,然而卻有些失神,蘇志見了,只當看不見,又心裡起了些促狹的心,只含笑道,「湛大哥前頭來我家,劈了好些的柴火,」見湛功臉色不變淡淡頷首,很有氣度,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好事,心裡只笑著搖頭,輕聲道,「今兒卻沒有柴火叫湛大哥劈了。」
「有什麼活兒,你只告訴我就是。」湛功頷首道,「聽說錦繡與你最好,想必我與她之間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這人這樣直來直去,蘇志臉上便露出了些無奈來,他本就是個少年,此時有些孩子氣上來,便偏頭說道,「也不怕湛大哥笑話,我只這一個妹妹,可是沒有這麼容易就嫁出去的。」見湛功筆直地站著,默默地聽他說話,他心裡喜歡湛功這樣穩重的人品,方頷首道,「日後若是我家有個不是,還請湛大哥擔待。」
「不會有不是。」湛功沉聲道。
蘇志的臉上露出些笑容,之後想到這人如今已是從四品,他自己就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劣性根,臉上的笑容便緩緩地收了,往院子裡的小凳子上一坐,沉默了片刻,方與湛功低聲道,「不怕叫湛大哥知道,我這個妹妹,從小吃了許多的苦。」
湛功心裡一震,竟覺得叫蘇志這一句話說得心裡發疼,想到錦繡臉上一貫的笑容,低聲道,「以後,我必不叫她再吃苦。」
「當年家裡變故,叫她被賣了給人做丫頭,從此低人一等,」蘇志顫聲道,「這樣的日子再風光,裡頭的苦誰又知道呢?只是繡兒從來都不與我們說這些。」他聲音嘶啞地說道,「我只求湛大哥一件事兒,別辜負了她,她上半輩子過得苦,別叫她下半輩子也受折騰。」
「我不會。」
「她是個心氣兒高的,以後難免與湛大哥有個爭執。」蘇志含糊地說了一句,輕輕地說道,「若是以後,湛大哥不耐煩她了,也請你看著咱們兩家的情分,別,別傷了她。」他抹了一把臉,強笑道,「我再想求湛大哥一件有些逾矩的事兒,」見湛功凝神傾聽,他便咬著牙說道,「我求著湛大哥,不管以後如何,成親的前五年,只有繡兒一個,行麼?」
見湛功一震,他急忙說道,「繡兒不知道這事兒,只是這是我自己的一份心,請湛大哥看在我這些年好生教導小善小風上,給了我這個薄面。」
「不用五年。」湛功在蘇志有些變色的臉色中,頷首道,「這輩子,我也只她一個。」他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那個女孩兒傷心。
「多謝湛大哥了。」蘇志急忙起身拱了拱手,將此事砸實惠了。
之後一偏頭,卻見門口處竟正有一個女孩兒把腦袋探了進來,對上了蘇志詫異的目光,那姑娘真是一臉的驚喜,對他笑得滿臉桃花開。蘇志臉上一抽,竟也不知道是該請這位郡君進來還是請她出去,正在猶豫間,卻見陳留郡君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直奔他而來,爽快地招呼道,「好巧,又見面了啊!」所以說,這就是緣分來著。
這種堵著人家大門偶遇的詭異感覺是個什麼情況?
蘇志被噎得一呆,卻見湛功看了陳留郡君一眼,便冷淡地轉過了頭去,而陳留郡君冷哼了一聲,小聲說道,「真煩人!」當初險些叫這個傢伙一刀斬下馬來,陳留郡君簡直討厭死這個總是端著個臉的死人臉了。
還是美少年好。
陳留郡君笑瞇瞇地看了對自己一拱手便要走的蘇志一眼,急忙把與自己有仇的湛功撇在一旁,自己幾步走到了蘇志的旁邊,見他臉上冷淡,心中一轉便想明白了些什麼,急忙與他小聲道,「你別誤會。」見蘇志側頭看她,她便苦笑道,「我不是不知羞恥,故意輕薄與你,而是,」她抓著頭髮說道,「我從小長在軍營,多少有些不好的習性,若是你看不慣,只別見怪。」
「若只是郡君的性情如此,我並未見怪。」蘇志一開始只以為陳留郡君高高在上,再擺出一副喜歡自己的模樣,到底心裡輕視他,方才會那樣輕佻,此時見她竟願意對自己解釋這麼多,且目光清明,再看她舉手投足都有幾分男子的爽朗,目中便溫和了許多。
「要不,我溫柔點兒?」陳留郡君想著自家好姐妹廣安縣主的做派,便試探道。
「郡君不必為我改變,太過壓抑。」蘇志溫聲道。
「我喜歡你,自然願意為你改變。」陳留郡君哪裡是慢熱的人呢?立時便急了。
「郡君身份高貴,何苦與我糾纏?」蘇志一歎道,「你我門第天差地別,我是男子還好,若是叫旁人知道,只恐與郡君的清名有損。」他不是個天真的人,陳留郡君是宗室貴女,哪裡是他能高攀得上的?白日夢,還是要少做為好,以免誤人誤己。
「你是在關心我吧?」陳留郡君卻一點兒都不沮喪,只雙目放光地問道。
「不管是哪位姑娘這樣,我都會這麼說。」蘇志搖了搖頭,見那頭錦繡走出來,正與湛功說話,心裡歡喜,卻只搖頭說道。
「什麼門第,」陳留郡君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裡的小人兒打了一個滾兒,只說道,「你正經的讀書人,門第哪裡低呢?古聖人都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呢,況如今做官的,哪個不是讀書人,你何苦妄自菲薄?反正,」她湊到蘇志的身邊說道,「我就是喜歡你,已與我父王說了,就等你春闈後就提親。」
「我與郡君無意。」蘇志皺眉道,「我不會虛情假意,還請郡君見諒。」
「你這樣說,我更喜歡你了。」陳留郡君見蘇志臉色冷淡,便歎了一口氣說道,「你嘴上說得明白,可是一言一行這麼招人,你自己知道麼?」見蘇志一臉扭曲,她便深沉地說道,「見過了你,再見那些明明怕死本郡君,還非要上趕子討好我的傢伙,我就手裡更癢癢了。」
「為什麼怕你?」蘇志到底年少,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似乎叫我差點兒砍了腦袋吧。」陳留郡君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
「我也怕的。」沉默了許久,蘇志木然著臉說道。
「怕什麼?」
「怕郡君也砍了我的腦袋。」這個,真是大實話來著……
「放心,你又不幹壞事兒,我哪裡捨得傷你呢?」說到此處,陳留郡君順著蘇志的目光一偏頭,正好就見著了那頭錦繡正帶著羞怯的笑容與湛功說些什麼,本就覺得哪裡不對,一轉眼兒,就見那女孩兒從袖子裡取了一個墨色的香囊放在了湛功的手上,後者嚴肅的臉上竟然還露出了笑容來,一時就震驚不已,與蘇志磕磕巴巴地說道,「這,這是……」
「已過了明路,並不是私相授受。」蘇志頷首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陳留郡君尋了半天話,方才扼腕道,「鮮花插在牛糞上啊!」那麼嬌軟的小姑娘,怎麼竟然看中了死人臉呢?
不過想到方才偷聽到的話,她便好奇地問道,「莫非方纔你說的五年之約,就是為了錦繡?」見蘇志頷首,她便好奇地問道,「為何是五年?」
蘇志也不避忌,只淡淡地說道,「五年之後,我已入朝,雖未必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然而卻也是繡兒的靠山,到時候他若是想要納妾,也得問問我答不答應呢。」五年之約,不過是給他一個喘息之機罷了。他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冷意,可是陳留郡君看著這樣的他,卻彷彿癡了……
到底長輩都在,錦繡也不好與湛功說得太多。屋裡頭也不知徐氏與蘇氏說了什麼,還不等錦繡留飯,徐氏便摸了摸她的臉,領著湛功走了。趕在這之前,蘇志便將陳留郡君請了出去,後者依依不捨地走了,臨走前卻反覆叮囑他不許把她忘了,見她行事爽快,並無盛氣凌人的模樣,蘇志雖不是一見鍾情,到底對她有幾分好感,只是卻還未到要與她如何的份兒上,便只裝著聽不見罷了。
錦繡詢問了蘇氏,知道這是上門求親的意思,也覺得有些害臊,還是蘇志出頭點了頭,叫蘇氏心裡有了譜,一家子再聚了一回,錦繡方才別了家人,回轉國公府。
想到湛功雖沉默寡言,卻時時將自己放在心上,錦繡便覺得心裡快活。這心裡頭一歡喜,路就短的很,彷彿立時便回了國公府裡。給了與自己回去的婆子與小丫頭辛苦錢,錦繡便往大太太的院子去,想要把這回回去的事兒都與大太太說,正走到院子外,卻聽見有人在高聲說話,仔細看去,卻見得臉上被氣得通紅的紅玉,這才提著一個哭哭啼啼的小丫頭喝罵,很是氣惱。
紅玉雖然厲害,卻並不是跋扈之人,錦繡並未在意,卻見院子的另一處,正有一名穿戴鮮亮,模樣陌生的婆子,皺著眉頭看著紅玉,裡頭的目光,竟叫錦繡說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