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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00章 文 / 飛翼

    四姑娘也看出來了,便微微皺眉,快走了幾步到了二姑娘的身邊,拉住了她的手喚道,「二姐姐。」說完了,便露出了猶豫的表情。

    「原來是四妹妹。」二姑娘其實穿得倒是不賴,一身的九成新的蜜臘黃折枝牡丹圓領褙子,頭上也插著金釵,並不似被夫家刻薄了,只是此時一臉的疲憊,見四姑娘張口欲言,便只默默地抹了一下眼角,低聲道,「咱們進去吧?」這麼多人在外頭看著,她也覺得丟臉。

    見她竟成了這幅樣子,四姑娘心裡頭也猜著了些,便也露出了戚容,卻知這是自己管不了,只拉著二姑娘往大太太的屋裡走,低聲道,「一會兒,二姐姐且慢點兒與母親說。」她也恐二姑娘一股腦兒地說出些什麼,將大太太給氣著。

    雖然姐妹情深,她也不想叫大太太傷神。

    「多謝四妹妹。」二姑娘便拭了拭眼角說道。

    錦繡見情形不同,便急忙叫丫頭婆子在外都等著,自己便拐到了一旁的小廚房,取了幾位姑娘喜歡的點心與新茶,這才用雕紅漆海棠花茶盤捧了,往大太太的屋裡去,一進屋,就聽著了低低的抽噎聲,便見二姑娘伏在一臉怒色的大太太的膝上流眼淚,一旁的幾位姑娘都現出了氣憤的模樣。

    低頭將這茶與點心都放在桌子上,錦繡便要退出去,便聽大太太喚道,「錦繡留下。」見錦繡頓住了看過來,便咬著牙說道,「如今這事兒滿天飛呢,誰不知道?」摸著二姑娘的頭髮,她便恨聲道,「你與二丫頭也是相熟的,想想可有什麼法子!混賬!」她拍著手怒聲道,「這世間,還有沒有這樣敗壞親閨女的沒有?!」

    「伯娘說得是,如今我在外頭都把臉丟盡了,錦繡又算什麼呢?」二姑娘便垂淚道,「只是我竟想不到,父親竟然叫我這樣沒法子做人了。」

    想到三老爺的種種做派,二姑娘只覺得心灰意冷。

    三太太那樣刻薄她,可是給了她幾日的好臉色,她便感激得什麼似的,並不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只是三老爺幹的事兒,卻實在叫她忍不了了,只掩面道,「前頭裡,就三天兩頭往我家去借錢,我婆婆那人本就瞧不上他,早就拿話點了我幾回,我也拒了,沒成想他竟然去在翰林院去堵相公,叫他跟著沒臉,如今,如今我婆婆遷怒我,竟連大哥兒都抱到上房去養著了。」

    當年大姑娘做媒,二姑娘的夫家又見了本人,覺得很是不錯,這才願意結了親。只是三老爺真是不給人做臉,為了個花魁鬧得滿城風雨不說,說話行事也不靠譜,當時這一家便有些後悔,只是到底因彼此的臉面也就忍了,這幾年雖婆婆冷淡些,不過二姑爺卻是個疼惜妻子的,並沒有叫二姑娘受什麼委屈。

    只是如今三老爺行事越發地過分,因在府裡的銀錢不夠使,竟將主意打到了出嫁了的女兒的身上,在女兒的手裡要不著錢,還趕著去問自己的女婿,二姑爺在外頭丟了一回大臉,掩面掏銀子將這要命的老泰山給送走了,自己卻掩下了這事兒,並未與家裡透露半句,就是怕自己的母親知道生氣,再找妻子的麻煩。

    「京裡頭能有什麼秘密,早就人盡皆知了。」二姑娘想著丈夫的情意,也覺得羞愧萬分,只含淚與大太太說道,「前頭裡婆婆家的女眷來走動,當場就把這事兒給說了,回頭婆婆便把大哥兒抱走了,說是不能叫他跟著我,免得學壞了。」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大太太便恨聲道,「你這幾年在他們家,行事沒有半分不妥,又給他們家添了孫子,都說日久見人心,莫非你的心,他們還看不出來?」只是想到三老爺種種噁心,便拍著一旁的桌子怒道,「竟然還禍害起親閨女!」

    「若不是相公對我好,這日子我真活不下去了。」二姑娘忙握住了大太太的手,急聲道,「我只是因當伯娘如同自己的母親,方才來與伯娘訴苦,若是叫伯娘因著氣著了,就是我的不是了。」勉強在臉上擠出了笑容,她便強笑道,「況且婆婆做的也沒有錯,一般的人家兒,我若當初沒有被伯娘教導過,只怕也與婆婆心裡想的差不多呢。」

    「我只可憐你。」大太太便搖頭道。

    三老爺是個那樣的人也就罷了,偏生三太太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如今見不著三老爺,便只管自己的一點子好處,半分不為家裡的小輩們著想,看著強顏歡笑的二姑娘,大太太便歎道,「不管如何,至少你的大哥兒,還是要要回來。」

    「夫君也與我這樣說。」說起了這個,二姑娘也是真心感激。她的婚事本就不好定,高的三老爺身份不夠,她就算嫁進去也要吃苦,低的卻要過苦日子,哪裡還能如做姑娘時那樣呢?若不是大太太與大姑娘給她籌謀,嫁給了有情有義的男子,如今她只要想到若是嫁入了高門,三老爺再來個這樣的做派,便有些不寒而慄。

    那樣,她只能自己去抹了脖子,倒還清淨了。

    「伯娘與大姐姐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都記在心裡頭。」二姑娘便低聲道。

    「二姐姐別說這個!」七姑娘便拍著桌子冷笑道,「父親做得實在太過分,再叫他這樣兒,咱們就沒臉見人了!」見二姑娘露出了遲疑的表情,只冷淡道,「要我說,如今竟別慣著他!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要臉到什麼份兒上!」

    二姑娘張了張嘴,還是吞下了嘴裡的話。

    若是只叫她自己沒臉也就罷了,問題是如今,三老爺可算是發現,好女婿竟也很有些發掘的潛力。這一回二姑爺給了他銀子,嘗到了甜頭,只怕下一回他還要去堵人的。

    夫妻間這樣的事兒多了,再情深意重,只怕也要生出裂痕來。

    七姑娘一時氣憤,只是說完了也覺得自己說得不是什麼好主意,便無力地說道,「也不能叫他這樣叫二姐姐難做。」又怒聲道,「必是那個花魁挑唆的!整日裡要銀子要首飾要鮮亮料子,我聽著上個月,他還叫人來府裡尋什麼夜光杯!這樣的貨色,我……」

    「七妹妹噤聲。」四姑娘急忙拉住了她說道,「長輩的事兒,別說得太過了。」哪怕都是親近的人在,四姑娘也不願叫七姑娘口出惡言。

    「若是想叫二姐姐過上好日子,我想著,只能去求人了。」三老爺這樣的王八蛋,說幹掉也沒什麼叫人捨不得的,只是投鼠忌器,別看府裡頭二老爺煩他煩的什麼似的,可是若是他真死了,可就不是如當年永昌郡主的夫君安平侯那樣好了結的了。

    「你說說看。」見六姑娘淡淡開口,大太太急忙說道。

    錦繡低著頭,默默地在邊兒上給三老爺點了一根蠟。

    她大概猜出六姑娘想要幹什麼了。

    「只需二姐姐,往二叔處哭上一哭了。」六姑娘便含笑說道。

    二老爺從來都不是白給的,況且將家族看得很重,當年能為了三老爺犯傻踹得他幾乎吐血,這一回若是叫他知道這位老爺竟然幹出了這樣的事兒,只怕那心情……

    「二伯,怎麼會將我放在心上。」二老爺與家裡的幾個侄女兒並不十分親近,因此二姑娘便猶豫地說道。

    「二叔便是不為姐姐,也得自己要臉呢。」六姑娘便淡淡地轉著手中的茶杯,目中有些冷淡道,「三叔如今行事越發不像了,二叔的清名只怕也會被連累。況且……」她斂目想到,一個與侄女琴瑟和鳴的侄女婿,可比一個被耗盡了耐心,不跟你們玩兒了的侄女婿有用多了。

    「那,我試試?」二姑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姐妹們聰明,卻是個聽得進去勸的人。

    「可著勁兒地哭!」七姑娘也反應過來了,想到那個笑瞇瞇的,撒起火兒來一般人抗不住的二伯,她便撫掌道,「把姐姐的苦都哭出來,最好,最好再說說二姐夫家的態度!」不怕二老爺不怒呢!

    「那,我去給二伯娘請安?」二姑娘便試探道。

    只是到底忐忑,只揉著自己的衣角不安。

    「現在姑娘先別去。」錦繡忙笑道,見大太太疑惑地看過來,只賠笑道,「方纔蔣家二爺剛走,本將二太太氣得不輕,如今再知道了姑娘的事兒,只恐二老爺心裡頭焦急呢。」真要兩件事兒並在一起,二太太被氣個好歹,二老爺心裡多半會遷怒不懂事的二姑娘。

    「你說的很是。」大太太便拍了拍錦繡的手,沉吟了片刻,便說道,「也別叫你二伯娘知道了,」見二姑娘抬頭看著自己,她輕歎了一聲道,「一會兒叫錚哥兒帶你去見你二伯父,什麼事兒,你只與他說就是。」她愛惜地摸著二姑娘的頭髮,低聲道,「咱們家的女孩兒,本就不應該受這樣無妄的委屈。」

    「我如今,竟不知該與伯娘說些什麼了。」二姑娘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便含淚道。

    「你們只要都過得好,我的心裡就熱乎著呢。」大太太便溫聲道。

    幾位姑娘也趕忙上來勸二姑娘,見二姑娘滿面的淚痕,妝都花了,錦繡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出去給她捧水淨臉。畢竟,看著越悲慘,才叫二老爺對三老爺的不滿越高呢。

    勸慰了二姑娘幾句,二姑娘這才在妹妹的勸聲中緩和了許多,擦著眼淚,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便急忙與大太太說道,「還有一事,伯娘。」見大太太看過來,她便說道,「夫君在翰林院裡,竟聽說了些消息,說是聖人已遣京中的幾位大將往邊關換防,只是不知道,大伯父這一回回不回來。」

    這事兒旨意並未明發,因此大太太不好與她多說,只含糊道,「且看聖人旨意吧。」

    二姑娘便多少有些忐忑。

    那位大伯父未出京的時候,她已經記事,記得那伯父,是個叫人很害怕的人。

    而且那幾年,為著個二房府裡真是鬧得不行,二姑娘想到從前,便默默地希望,如果可以,大伯父還是不要回來了。

    人心都是偏的,大太太對她這樣好,她並不希望那人回來,帶著寵妾庶女給這樣好的大太太添堵。

    二姑娘便在心裡歎了一聲,低下了頭去。

    嫁了人以後她方才懂的,一個女子,若是被人分走了丈夫,是一件多麼叫人傷心的事情。

    她並不是個伶俐的,不知道如何安慰大太太,便只輕聲道,「為了,為了聖人,伯父還是要多盡忠才不負聖人對我家的看重呢。」說完了,便有些慌張。

    「你說的,倒是有些道理。」卻見外頭傳來了一聲笑,眾人皆抬頭看去,就見大姑娘牽著兩個孩子含笑走了進來,她的身後跟著含笑的世子。世子便對二姑娘溫聲道,「二叔正有空,二姐姐與我同去?」

    二姑娘緊繃的心裡這才鬆了一口氣,急忙與大姑娘頷首後,跟著世子往二老爺面前哭訴去了。大姑娘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外頭,這才轉頭與大太太笑道,「給母親請安了。」她手裡的齊堅與另一個男孩兒,便一起似模似樣地拱手叫道,「請安了!」

    「你們兩個猴兒,竟與我做鬼!」大太太便指著兩個孩子笑了,之後便招了招手笑道,「過來。」

    那另一個孩子,正是大姑娘所出之子,與齊堅一般大小,卻叫他一聲「小舅舅」。此時便眼中發亮,飛快地跑到了大太太的面前,攀著她的膝蓋往上爬,嘴裡叫道,「外祖母,抱抱,抱抱!」小身子亂拱,卻爬不上去,只急得要掉眼淚兒。

    看個小胖墩兒這樣火急火燎的,幾個女孩兒便忍不住笑了,大姑娘只一邊笑一邊與大太太說道,「前幾日便知道我要回來給母親請安,這小子高興得覺都睡不著。今兒一大早就起來,飯都不吃就要來。還是我與他說,」她學道,「我說『小祖宗,便是你自己不吃飯,難道外祖母不吃飯不休息麼?』,這才罷了,且叫人頭疼呢。」

    「這孩子來了,我也歡喜呢,」大太太俯身將殷切地張著眼睛看著自己的小孩兒抱起來笑道,「這一回,你回去,哥兒便留在我這兒多住幾日。」

    大姑娘常帶兒子回來,就是不想叫兒子與外祖家生疏,心裡稱願,便含笑道,「便是我要帶他走,他自己也是不肯的。」又沉默了片刻,這才歎道,「我今日,也是想著見二妹妹一面,看看她如何了。」大姑爺與二姑爺交情很是不錯,她自然知道二姑娘被親爹坑的不輕。

    「侄女婿是個好的,你這媒做的不錯。」大太太一知道二姑爺到了如今還愛護二姑娘,也在幫著想辦法把兒子從母親手裡要回來,又想到他這麼多年,竟也沒有納妾,那好感真是噌噌的,只點頭滿意道,「小兩口好好兒地過日子,才叫我們安心呢。」

    「如此功勞,我便卻之不恭了。」大姑娘便笑道。

    「如今你的面皮,也越發厚了。」大太太便摩挲著懷裡的外孫,笑著說道。

    「厚了,才叫母親喜歡呢。」大姑娘見齊堅正嘟著小嘴巴看著大太太抱著外甥不抱自己,便笑道,「六弟來姐姐這兒。」果然見這比自己兒子還胖了一圈兒的小傢伙兒眼睛一亮,向著自己撲來,只含笑接住了他,點了點他的大腦殼笑道,「這麼沉,叫人抱不動了呢。」

    「這個,可就是這丫頭的功勞了。」大太太便指著錦繡笑道。

    「若是大太太捨得,今兒開始,六爺的三餐便不加肉了如何?」錦繡便一攤手笑道。

    「不不不!」小胖子一聽,這是要自己吃素的節奏啊,小胖爪子立時便向著大太太伸了出去,焦急地叫道,「平安,瘦瘦的!」他在大姑娘懷裡扭著小屁股叫道,「可輕了。」說完,還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瘦,那這是什麼呢?」大姑娘便掐住了他的一團肥肉問道。

    「這是,這是母親的愛呀。」小胖子討好地說道。

    「這樣會甜言蜜語,以後可怎麼辦呢?」一屋子的人都被小胖子諂媚搓肥爪的樣子惹得笑起來,錦繡忙將他從大姑娘的腿上抱下來,笑道,「六爺身上的愛這麼多,想來少幾回,也沒關係的不是。」見這小胖子將自己埋進了她的懷裡,便也笑了。

    大姑娘目光溫煦地看著這個庶弟,見他對大太太這樣依戀,也覺得十分欣慰,只是冷不丁想到了遠在邊關的另一個庶妹,臉上的笑容,便慢慢地落了下去,之後,竟是目中透出了幾分寒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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