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49章 文 / 飛翼
安平侯朱庸頂著冬天的冷風在大街上走著,身邊一個僕人都沒有帶,與他一貫看不上的賤民們擦肩而過,心裡罵娘,臉上便帶了幾分的晦氣。
趁著他家那位祖宗永昌郡主心情好,安平侯得以出來透透氣,也懶得坐什麼轎子,只要不回那倒霉催的安平侯府,對他來說,就已經是很快活的事兒了。
陳王府呢!
心裡頭冷笑一聲,安平侯復又帶了些垂頭喪氣。
誰能想到,宗室親王,會那樣有底氣呢?他好好的一個侯爺,身上還有件不差的差事兒,就因為多納了兩個妾,好麼,連郡主帶郡主她爹,這是要對他趕盡殺絕啊!愁雲慘淡地望了望天,安平侯緊了緊身上的裘衣,準備往另一條街拐,給家裡那高高在上的母老虎買點兒蜜餞什麼的討好一下,起碼,侍候得郡主舒坦了,叫她得空回王府一趟,把他的差事兒要回來不是?
這耷拉著腦袋在街上走,安平侯迎面就見一頂官轎往著這頭來了。皺著眉往那處一看,這見著裡頭的人悠閒地向外看著,見了那人的臉,安平侯的目中便是一亮,急忙趕上前去急匆匆地喚道,「竟然是齊兄!」然而到底心中嫉恨得不能自己。
這名為齊程的英國公家庶子,當年在他眼裡算個屁!如今卻也抖起來了,仗著自己岳家是清流,自己也不要臉地在朝中鑽營,竟混得比他這堂堂的侯爺還要好!如今聽說正在謀從三品的大理寺卿,只怕一轉年兒,這傢伙就要一飛沖天了!
心裡恨得咬牙切齒,然而安平侯自認是個能屈能伸的人,對著從前被他看不起的英國公家二老爺擠出了幾絲笑容,含笑問道,「齊兄這是從哪兒來?」
二老爺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個帶著自家攪事兒精來禍害自己的傢伙,許久,直到安平侯都要冒了汗,這才慢悠悠地問道,「侯爺很著急?」想要他的命,二老爺覺得,只能送這位心比天高的侯爺去死一死了。
目中一閃,二老爺便繼續問道,「聽說,侯爺的愛妹回來了?」
這已經是安平侯最近比較開心的事兒了,想到自己那如今神經兮兮的妹妹對自己說的話,又見二老爺上趕子來問,安平侯就覺得自己有點兒譜了,頓時便笑得滿臉桃花開地回道,「齊兄何必這般見外,」他對探出頭的二老爺露出了一個你知我知的曖昧笑容來,含笑道,「都要是一家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聽到最後一句,他眼前這人到中年卻依舊很是英俊的齊程,目中現出了幾分寒光與陰沉,然而之後,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縮回了轎子,一句話都不說地揚長而去。
「沒家教的下賤種子!」被掃了臉面,然而如今這齊程頗得聖寵,安平侯也不敢這去把這個不將他看在眼裡的二老爺給揪下來,對著那轎子離去的方向唾了一口,便再也沒有放風的心情,去了鋪子買了幾包上等的蜜餞,便陰沉著連往侯府趕,去侍候另一個祖宗。
都給他眼色看!
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心裡憤恨地回到府裡,安平侯便感覺到府中的氣氛不對,然而正在氣頭上,他便只往著永昌郡主的正堂而去,想著在郡主的面前下下那齊程的舌頭,給他點兒難看,然而剛剛進了正屋,卻不見有丫頭上前給他脫外衣,這般不將他當回事兒,安平侯便有些惱了,正在忍不住爆發一下的時候,卻聽到裡頭有女子哀哀切切的哭聲,便心中一動,探頭往裡一看,臉上就是一變。
就見得堂上,永昌郡主正沉著臉在喝茶,她的腳下,正跪坐著一名女子,悲悲切切,可憐極了,還有一個女孩兒陪著她在哭,一見是自己的妹妹朱氏,安平侯立時便火了,大步走了進來,對著永昌郡主怒道,「你欺負她做什麼?!」雖然這妹妹沒有什麼用,不過與齊程的……
永昌郡主上挑的明眸一瞇,將手上的茶盅往桌上一丟,這才冷笑道,「原來,這賤人敢這麼囂張,是有侯爺在後頭給她撐腰!」她用鄙夷的目光向著安平侯看去,目中的尖銳竟叫他忍不住一抖,這才慢悠悠地問道,「這麼說,趁著我不知道,放了她去英國公府裡找人家二太太的事兒,是你許的?」
然而到底忍不住心裡的火氣。
這賤人出趟門兒,便得罪了二太太,雖然永昌郡主身份高貴,然而做人卻不是這樣做的!
她看好那府裡二老爺的前程,與二太太也極好,然而今兒一起來,就聽說這朱氏被英國公府二太太「禮送」了回來,就知道這裡頭定是有哪裡不對,不問不知道,一問,連她都忍不住想要叫這賤人立刻消失!
沒想到她膽子真這麼大,竟然還敢上趕子去給人家做妾!
「這事兒我知道,」聽到英國公府,安平侯便鬆了一口氣,不在意地在一邊坐了,這才問道,「這不是好事兒麼。」
「好事兒?」永昌郡主尖銳道,「你是想把這京裡顯貴都得罪一遍才算完是不是?」
「只是做妾,我還委屈呢!」安平侯卻覺得委屈極了,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丫頭給他一盞茶暖暖,他也嘴倔地說道,「芬姐兒到底是我的外甥女兒,因著她是犯官之後,我叫她給那齊程的長子做個貴妾二房,你以為我不委屈?」他在永昌郡主陡然一怔的表情中恨恨道,「要不是小妹說當年與齊程有些情分能說上話,你以為我願意這麼幹?」
當然,若不是這外甥女兒還有這麼點兒價值,他早就叫她滾蛋了。
「芬姐兒?」永昌郡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向著停下了哭泣,瑟縮中的朱氏看去,瞇了眼冷笑道,「可憐,她竟然連你也騙了。」在安平侯詫異看來之中,她冷冷地說道,「給人家做妾是沒錯兒,不過,你這好妹妹,是想自己去做妾呢。」
「什麼?!」安平侯臉色頓時一變。
「哥哥。」朱氏曉得如今永昌郡主待她已經不同當年,自己這哥哥才是救命的稻草,頓時膝行到他的面前含淚抱著他的腿哭道,「騙了哥哥是我的不是,不過,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她滿臉的胭脂糊成了一團,大哭道,「苦日子我真是過夠了!我,我就想要找個好人兒,多多憐惜我,這有什麼錯?」
「癡心妄想!」永昌郡主覺得對賤人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看都不看這麼個賤人,只對著身邊的丫頭輕聲囑咐了幾句,叫她準備了許多的賠禮,等著一會兒送到二太太的手裡賠罪。
「那女人母老虎似的,二哥哥日子過得有多苦啊。」朱氏卻當沒聽見一般,只對著安平侯垂淚道,「以後我若是能在二哥哥的身邊照顧他,他也能有些好日子不是?」她搖了搖被這個信息驚呆了的安平侯道,「聽說二哥哥如今官兒做得極好,以後,他做了哥哥的妹婿,不就能幫襯著哥哥了麼?」
「這個……」安平侯沉吟了起來。
其實聽起來,這麼著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想都別想!」永昌郡主剛剛囑咐完就聽到這麼無恥的話,簡直恨得肝兒疼,越發地覺得自己一時心善將這賤人贖回來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此時咬著牙對著有些意動的安平侯冷笑道,「想想你那幾個庶女的事故!」見安平侯臉色微變,這才譏諷道,「不怕與英國公府結仇,你大可以把這賤人嫁過去!」
「這不能吧?」安平侯試探道。
「那府裡的齊二,結縭十幾年不曾納妾,你以為是你這樣的賤人?」永昌郡主才不覺得罵了這安平侯是個事兒呢,只在對方臉色忽青忽白之中喘著氣說道,「想要納妾,還輪得著這麼個賤人?多少好的沒有?你看著吧,這一回,你這好妹妹,是替你把人得罪到死了!」
男子想要納妾,還用得著女人上門去求?只要一動心,多少沒有?犯得著這麼忍著?
想到這裡,永昌郡主便心裡歎息一聲。
她一生厲害,卻沒有那二太太的命好,嫁了一個有心的男人,如今夫妻恩愛,又有兩個兒子,就算身份不如她高貴,卻過得比她有指望。
想到這,永昌郡主便越發地不願去打攪這樣兒的幸福,對著安平侯冷聲道,「既然這賤人這麼想男人,出了正月,便將她嫁出去吧。」到底想到當年的那點子情分,她的面上微冷道,「嫁妝府裡準備,這幾日便給我把她看住了,再叫她出去丟人現眼,便怪我叫她去死!」
說到最後,已然是聲色俱厲!
「不!」朱氏聽得傻了,此時鬆開了不敢給自己說好話兒的安平侯,哭著爬到永昌郡主的腳下,磕頭道,「嫂子!你成全我吧!」她顫抖了許久,突然將在自己身邊兒的女兒摟在懷裡,大哭道,「不然,芬姐兒,就沒命了!」
「和芬姐兒有什麼關係。」永昌郡主先是不在意地一笑,然而見腳下這母女二人竟是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顯然不是做戲,心裡便一沉,生出了幾分不好的預感,止住了想要拖著二人下去的丫頭,冷聲道,「怎麼回事兒?你給我說清楚了!」
朱氏伏在地上哆嗦了半天,四處看著,似乎是要找到安穩的所在,然而一抬頭,就看到永昌郡主冰冷的眼,一哆嗦,便拚命搖頭。
「說話!」永昌郡主將桌上的茶盅猛地往地上一摔,尖聲道。
「我也是不得已的。」朱氏害怕極了,許久方才嗚嗚咽咽地小聲兒道,「嫂子,嫂子,你知道的,在邊關多苦,我,我就是……」
「你說不說?!」永昌郡主突然用冷靜的聲音問道。
見她聲色不同往日,朱氏這才低著頭小聲道,「是,是齊五姑娘叫我這麼幹的。」
「誰?」永昌郡主並未聽說過什麼齊五,就是一怔。
「就是英國公府的五姑娘。」朱氏膽子小,立時便招道,「是她說,二哥哥被個妒婦轄制,連個妾都不敢納,日子過得苦。」況且,當年她也曾與那二老爺有一面之緣,雖然離得遠,可也記得是個英俊的少年,如今想來,只怕更加出眾。
「五姑娘還說,英國公府豪富,我嫁去做了二房,金山銀山都不用放在心上,若是能生個兒子,那府裡的二太太都能被我踩在腳底下,」朱氏低聲道,「她教我這樣鬧,鬧到那府裡老太太的跟前,到時候就是那二太太不願意,老太太也能給我做主。」
「五姑娘……」永昌郡主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心裡冒了出來,只覺得遠在外力之外,卻能使出這樣歹毒的計策的人,竟是她生平僅見。
「就是英國公的庶女。」朱氏飛快地招了這些,立時便哭道,「嫂子,我就是想要過從前那樣的好日子,況且,況且,」她飛快地叫道,「她手裡還有芬姐兒的把柄,我不敢不聽她的。」
「這麼小的女孩兒,就知道算計他二叔!」說起英國公的庶女,永昌郡主立時便想到了那跟著英國公在外的那個女孩兒,想到果然朱氏當初便是也在西海沿子,英國公的駐地,此時雙手都在發抖,輕聲道,「好狠毒的女孩兒!」
這事兒若是成了,只怕便會叫二老爺的名聲掃地,還有二太太,有了這麼一個賤人跟她打擂台,還有什麼好日子過?更有若是自己與這朱氏關係好上那麼一點兒,到時候與二太太對上,竟是真能仗著宗室的身份把二太太踩下去。
心裡驚怒不已,永昌郡主只覺得小腹猛地一抽,頓時臉色就是一白,默念了幾句靜心咒,這才抬起了眼,對著那被這一切驚呆了的安平侯冷笑道,「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妹妹!」又側頭對著擔憂地照看她的丫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請英國公夫人來一趟,就說,」她目光森然地看著腳下的朱氏,一字一頓地說道,「就說我想她了,請她來看看我。」
那庶女的心計這般惡毒,以大太太的心性,只怕不是對手。
小小年紀,便能遙控著害人,長大了,一個不提防,只怕大太太全家都要折進去!
見那丫頭領命去了,永昌郡主這才冷笑著低頭,對著驚慌的朱氏問道,「說說,芬姐兒,又是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