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8迫在眉睫 文 / 於隱
因為飯桌上只坐得下四個人,櫻娘盛了飯,再夾了些菜,就端著碗坐在井邊的石頭上吃。畢竟招娣新來,得讓著她坐才是。
伯明見櫻娘來院子裡吃飯,他也端著碗跟出來了。
只是招娣哪裡敢坐在飯桌上吃飯,她連廚房都不敢進。聽仲平說不再送她回去,她心裡已是激動萬分。可是瞧著這麼一大家子人,她還是有些發怵,便一直立在院子中間,一下也不敢動彈。
「招娣,快進來吃飯吧。」楊三娘在廚房裡朝外喊了一聲。招娣只是腳步稍往前挪了挪,仍然不敢進廚房。
櫻娘見仲平不好意思去搭理招娣,而婆婆也已經喊她了,她仍然膽小不敢進。想到讓招娣坐在飯桌前同公婆一起吃飯估計是不太可能的事了,怕是那樣她壓根不敢吃,櫻娘便自作主張去廚房為招娣拿了一塊大玉米餅,再為她盛一碗高梁米粥,還夾了不少菜在粥裡面。
當櫻娘將這些端出來遞在招娣的手裡時,招娣用那種深含感激的眼神瞧著櫻娘,但不好意思說「謝謝」兩字。
招娣也學著櫻娘坐在井邊的石頭上吃了起來,可能是見院子裡有仲平他們哥幾個,她吃得格外小心,本來就餓急了,可又不敢大口大口吞嚥,結果就嗆著了,嗆得臉紅脖子粗。
仲平見她嗆成那樣,抬頭瞧了她一眼,又立馬低頭吃飯。伯明及三弟、四弟更是只瞅一眼她,然後沒事樣的吃自己的飯。他們知道她緊張,被嗆也是極為正常的事。
招娣見自己吃個飯都嗆成這樣,覺得很丟臉,好在她見大家都沒啥反應,並沒有盯著她的窘態瞧,她才放心不少,然後細嚼慢咽起來,努力不讓自己再嗆著。
櫻娘吃完後放下了碗,見招娣碗裡的粥吃淨了,手上的玉米餅也差不多吃完了,也不知道她是否吃飽了。想來若是問她,她哪怕沒吃飽也肯定會說吃飽了,櫻娘便一句也不問,逕直去廚房再拿了剩下的最後一塊玉米餅出來。
其實招娣真是還沒太吃飽,都餓了好幾日了。可是她卻直搖頭,不肯接櫻娘給她遞的玉米餅子,而是起身低著頭,匆匆拿碗送去了廚房,然後又立在院子裡。她怕自己吃得太多,婆家人會嫌棄她。
櫻娘只好將玉米餅給了老四季旺,然後進廚房幫著婆婆一起收碗。楊三娘似乎在思忖著什麼,忽而說道:「櫻娘,你洗了碗後就燒一大鍋水,等會兒好讓仲平和招娣都洗個澡,今夜就讓他們倆洞房。」
「嗯,我這就來燒水。」櫻娘應著。
楊三娘來到院子裡,將櫻娘洗的那塊白綢帕子收了起來,然後又去櫻娘的房裡為招娣找換洗的衣裳,結果發現櫻娘也只有兩身換洗的新衣裳。她只好再去自己的屋裡找,最後找出了一身舊藍布衣裳。褂子的肩頭上打了一塊大補丁,褲子的兩個膝蓋上都打著圓形補丁。
雖然這身衣裳很破,但對於楊三娘來說,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
「仲平,你把洗澡盆端進你的屋裡去。老三、老四,你們從今夜起就睡隔壁的廂房,快把被子抱過去。天氣開始越來越熱了,沒有褥子墊著也沒啥不行。」
「娘,我們倆吃飯前就將被子抱過來了。」季旺嘻嘻笑道。
楊三娘舒展著眉眼,「嗯,你們倆還挺有眼力勁的。」
這時楊三娘又將仲平拉進他的廂房,將白綢帕子塞在他的手裡,仲平卻死命不肯接。
楊三娘以為他是在嫌棄招娣,小聲道:「你彆扭啥?爹娘也來不及給你們買大紅燭,你也不必通宵亮著燈。你吹了油燈摸黑干,又看不見她的臉,有啥子不行?」
「娘,你說啥哩。」仲平偷瞄了一眼招娣,「好歹讓她吃幾日飽飯再說。」
楊三娘再瞅了瞅院子裡的招娣,確實幹瘦得不行,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似的。她再瞧瞧仲平,塊頭比伯明還大,長得精壯。想著招娣那孱弱模樣,或許還真經不起仲平的折騰,若是折騰出啥病來,還得花錢請郎中,豈不是太虧了。
楊三娘歎了一氣,「那好吧,等她吃幾日飽飯,養足了精神再說。」
她走出廂房來到院子裡,沖招娣說:「你別在這裡杵著了,快去廚房幫幫你大嫂,水燒好了就洗個澡。」
招娣得了令,趕緊來到廚房,見櫻娘正在往鍋裡舀水,她便坐在灶下燒火。
櫻娘見缸裡沒水了,便提著桶來井邊打水。伯明本來正在修鋤頭,因為下午鋤草時,他發現鋤頭有些松勁,不好使。他見櫻娘來打水,就過來幫忙。櫻娘確實不太會用這種井打水,就在旁邊瞧著學著。
這時正在抽煙斗的薛老爹忽然想起什麼,招呼著仲平,「你趕緊帶著招娣去你阿婆那兒一趟,可別等到明兒又得挨訓了。」
「哦。」仲平應著聲,他來到廚房也不說話,就是那麼瞧著招娣。
招娣也聽到了公爹說的話,起身乖乖地跟在仲平的後面,走出了院子。仲平個頭大,走路的步子也邁得大,而招娣這小身量,走起路來自然要比仲平差了許多。她跟不上仲平的步子,便在後面小跑著。
幸好這時天已黑,並沒有多少人來圍觀她這位只花五十錢換來的新娘子。
沒想到他們這一去,又遭到阿婆的罵。雖然屋裡點了油燈,但以阿婆的眼睛,她是看不清招娣臉上胎記的,她哼道:「我不瞧也曉得好不到哪兒去,若是花五十錢能換來好的,那就沒天理了,我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等好事。還有,你爹和你的腦子是被草塞住了還是怎麼的,哪有大晚上帶新娘子來瞧阿婆的,見長輩得清早來!」
仲平只是一個勁地應著,招娣已被阿婆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但是絕對不敢哭出聲。
待仲平帶著招娣回來了,櫻娘也已經燒好了水,就由著他們倆自己去打水洗澡。
櫻娘提了一桶水來到自己的房,見伯明正在捯飭著床腿,昨夜說起這張床搖晃得太厲害,他便放在了心上,趁這會子趕緊穩固好。
櫻娘抿嘴笑了笑,喚道:「伯明,弄好了麼?我們共著水洗臉洗腳吧。」
伯明雙手晃了晃床,略微紅著臉道:「嗯,現在穩多了。」他來到櫻娘面前,坐下來與她一起洗臉。
此時房門「咯吱」一下被人推開了,楊三娘一聲招呼都不打就徑直走進了他們的房,手裡還拿著五十錢,「櫻娘,明日你帶招娣去趟鎮上吧,仲平每日都得趕早去葛地主家幹活,沒空陪招娣去。你給招娣買十二尺布,讓她給自己縫兩身衣裳,她就這麼隻身來的,連換洗的都沒有。再買兩雙鞋,要不……還是買一雙吧,我瞧著她腳上的那雙鞋還能穿,只破兩個洞。我和你爹明日還得接著去玉米地鋤草,也沒有空去。」
「好勒。」櫻娘伸手接了錢。
楊三娘準備出屋,被伯明給叫住了,「娘,明日你和爹無需再去壟上那塊地了,剩下的那幾廂我和櫻娘今兒個下午已經鋤完了。」
楊三娘不太相信,「啥?已經鋤完了?你們倆幹活怎的那麼快?」
「是櫻娘干的快,大部分都是她鋤的,她鋤得不僅快,還極好哩。」伯明誇起櫻娘來,有些得意。
楊三娘聽了也高興,心裡想著不知招娣幹活咋樣,希望也能像櫻娘一樣能幹活。
這時伯明又若有所思地問道:「娘,家裡還有剩餘的錢麼?」
「給了招娣爹娘五十,再加上這五十,家裡現在只剩一百八十錢了,你問這個幹啥?」
楊三娘以為伯明想要錢為櫻娘買什麼,還未待伯明說話,又接著道,「伯明,家裡積攢的錢與糧幾乎都花在你頭上了,你可不許再要錢花了。」
伯明見娘誤會了,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在尋思著,二弟這也算是成親了。我成親時家裡打了新床,還有新桌椅。二弟卻住著廂房,除了一張破床,屋裡啥也沒有。那剩下的一百要不要給二弟房裡打副桌椅和幾把春凳,再買一面銅鏡?想打一張新床這一百錢怕是不夠的。」
楊三娘聽伯明這麼一說,甚覺有理,不能大兒子啥都有了,輪到老二就這麼寒酸。這要說出去,外人肯定會說他們太偏了老大,便道:「你考慮得也對,我去跟你爹商量商量。」
楊三娘出屋後,櫻娘便將婆婆給的五十好好收了起來。
伯明心裡又想著做短工的事,「櫻娘,家裡真的是快一錢都沒有了,掙錢之事迫在眉睫,你趁明日帶招娣去鎮上,幫我問一下要不要短工的事好麼?別人能幹,我自然也能幹的。」
「好,我去問一問。不過,你得砍幾日的柴才行,家裡那幾擔柴確實燒不了多久。等柴砍得差不多了,你再去鎮上也不遲。」
其實櫻娘是想讓伯明先砍柴緩一緩,說不定這幾日她就想出掙錢的法子了。不掙錢的話,這日子還真的不太好過,除了能吃飽肚子,啥東西也買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