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二章 遇陌愆 文 / 張祈軒
「轟」地一聲響,馬後面的車架離開馬背並歪倒在了地上。
須臾,一個包裹滾了出來,葉忻沫這才想到自己的衣物與一些東西原本是在馬車上的。葉忻沫走向前去撿起包裹,然後蹲下身,翻開一塊斷木和半塊小櫃門,她很幸運地離開找到了那塊黑色小布包。
將布包塞和誰一起進包裹裡面,葉忻沫看了一眼不遠處摔爛了的食盒與滿地的食物,心知接下來是得自己找吃的了。她四下一望,找到了路邊馬伕的屍體。
她正想站起身,將包裹系到身上,眼角的餘光正巧看到了木堆之中的車簾。猶豫片刻,她站起身,將那張簾子扯出來,然後向車伕走去。
走到車伕的屍體前,看到他胸口的刀傷與滿襟的血,葉忻沫知道他是被一刀斃命的。深深地看了車伕方正的臉,葉忻沫面無表情地彎下腰,將手中的簾子蓋到了他的身上。
然後,她轉過身去,走到馬的邊上,順手撿起之前丟到地上的粗繩,一腳踩上馬鐙,輕鬆的坐到了馬背上。雙腳一夾馬肚,她用又手揚起繩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馬屁股,馬兒嘶叫一聲,邁著蹄子跑了出去。葉忻沫駕著這匹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駕著馬趕了一段路,天色很快就要暗沉下去了。葉忻沫停下馬,將韁繩綁到路面的樹幹上,再將行李安置到地上後,便開始做露宿荒野的準備了。
秋天的夜晚,氣溫偏低,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她第一個確保的,就是要有火和吃的。還好這幾天天氣乾燥,而野外最多的,就是乾柴了。至於吃的,這天色漸暗,找什麼吃的都不方便。綁著馬的那棵棗樹上的棗子,應該就是最好的晚餐了吧。
將一切準備好,一旁的馬兒低頭吃著葉忻沫弄來的乾草。而葉忻沫坐在棗樹底下,背靠樹幹,對著面前的火堆……啃棗子。
正巧這是棗子成熟的季節,這個時候的棗子,長得又大又圓,口感又脆又甜,她不得不說,在外面有這樣的東西吃,真的是很幸運的了。
吃著吃著,她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忽而,她涼涼一笑。是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會苦中作樂,心中還覺得挺知足的了?她現在的狀況,無疑是四面受敵又孤立無緣,她怎麼還能這麼放鬆啊?
看來,許久不過那種如履薄冰的日子,她的惰性是越來越強了。
自嘲一笑,葉忻沫從包袱裡的黑布包中隨機拿出了一包化功粉,放到了身上。在這種時刻,易水寒給她的那包東西,應該是很有用處的吧。
全身隱隱發酸,葉忻沫還是嫌棄這副身子總是禁不起折騰。閉上眼,她開始假寐。這裡生著火,目標太明顯了,但是她又不得不靠火來抵禦寒冷。
所以,她該做的,就是隨時保持清醒與警覺,絕對不能放鬆警惕,更是不能在這種地方睡著。而且,她還需要跟一身的疲憊做鬥爭。
突然,她開始分外想念那座小平房裡的木床。那小平房裡的一切乾淨簡約,每一個角落都讓她覺得很舒服。雖然她一個人住,但那裡卻未曾冷清過。說實話,她真的……有些想要回去了。
安逸又不枯燥的生活、安靜寧致的環境,真的是她所嚮往的。所以,她真的應該把這莫名其妙的破事給盡早解決掉,到時候,她一定要好好過她想要的小日子。
於是,葉忻沫就這麼閉著眼睛默默地在心中構造她的未來,直至天色微亮。
接下來,她該做的就是抓緊時間和隨時保持警惕。
幾個時辰過去,原先火燒得正旺的地方,就剩下了幾根黑黑碎碎的木炭,還有一堆的灰。風一吹,那些灰便隨風而去,只有一層灰灰的痕跡留在地面上,徒增一絲寥落。
葉忻沫抱著膝蓋看著那裡一會兒,靜靜地坐這幾秒,然後站了起來。
「嘶嘶……」這時,耳邊傳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葉忻沫當下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頸側傳來一陣遽痛,她就沒了知覺了。
當意識恢復之時,她第一時間感覺到的就是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痛。她先是狠狠地抽了口氣,才慢慢睜開眼。
「姑娘你醒了。」上方傳來一個帶著關心的清朗男聲。
葉忻沫看到對方的臉,差點又抽了口氣。
極黑的眸色、柔和的五官、低柔的嗓音、溫爾的氣質,這不就是那天她碰到的那個像極了陌愆,就連名字都是一樣的男子嗎?
顧不得脖子上的疼痛,葉忻沫連忙坐了起來,一臉驚訝地抬著頭瞪視著面前的男子道:「莫謙,你怎麼會在這?」話問出口,她忽然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對著別人叫著「莫謙」這個名字,總是有說不出的怪異。
陌愆受寵若驚,「沒想到姑娘還記得在下的名字。」
「呵呵……」葉忻沫自嘲一笑。「相比你讓我記得,我更是讓你印象深刻吧?」
陌愆一愣,想到了他們初次見面時的場景,也笑了笑。「那一天,的確難忘。不過,那天姑娘是將在下認成別人了吧?」
葉忻沫一怔,沒想到他會直接這麼問。
看到她的反應,陌愆歉意一笑。「在下失言了,姑娘請不要介懷。」
葉忻沫搖了搖頭,苦笑道:「你說的都是事實。」不想多說什麼,她又感覺到脖子上一陣發熱,連忙轉移話題道:「話說回來,是你救了我嗎?」
陌愆搖了搖頭,「在下發現姑娘時,姑娘已經暈在地上了。」這時,他才想到自己手上拿著的瓷瓶,連忙遞給葉忻沫道:「這是去瘡藥,姑娘將其灑在傷口上,可以暫時緩解疼痛。,傷口也會慢慢癒合。」
葉忻沫道了聲謝,接過對方的好意,在給自己撒藥粉的同時,暗自慶幸咬自己的那條蛇沒有毒。
藥粉撒到傷口上之後,那種疼痛感真的降低了許多。葉忻沫不假思索地問道:「你要去哪裡?」
陌愆愣了愣,答道:「宣城。」
「宣城?」葉忻沫笑了笑。「這麼巧?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要經過宣城。」她忍不住提議道:「要不我們結伴而行吧,我有一匹馬,跟我共乘一騎,怎麼樣都應該比走路要快一些的吧。」
聽到她的建議,陌愆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後說:「好。」
葉忻沫感覺好多了,就站了起來,準備牽馬趕路。誰知一轉身,綁在上的馬兒已經不知去向了。而不遠處,一輛連車窗都是木雕的馬車停在那兒,一個小廝裝扮的年輕人正站在馬車邊,百無聊賴地低著頭踢著地上的石頭。
葉忻沫此刻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的犯傻經歷,而且一傻就是傻了個徹底。她很慶幸剛剛自己有馬的事,不然身後的男人指不定會以為她是要敲竹槓呢。
坐在男子的馬車中,葉忻沫還是覺得尷尬又不好意思。「那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馬已經沒了,而且再一次請你幫忙,真的很不好意思。」
陌愆笑了笑,表示理解。「這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姑娘無需介意。」
「反正無論如何,我是真的很感激你。」對於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這個男人能做到如此,已經是難得的了。這個男人,葉忻沫總覺得熟悉,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親切感。
不過這男人「姑娘姑娘」地叫她,讓她覺得怪彆扭的。於是,她便道:「相逢就是緣,我叫葉忻沫,『忻幸』的『忻』,『泡沫』的『沫』,你叫我忻沫就可以了。」
對於葉忻沫的直率,陌愆很是欣賞,所以他便從善如流。「那麼,我叫陌愆,『陌路』之『陌』,『罪愆』之『愆』。」
葉忻沫嘴巴微張,有些不敢置信。「『罪愆』的『愆』?怎麼會有這樣的名字啊?」話一出口,她便察覺到自己的失言。「呃……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
陌愆毫不不介意地笑了笑。「莫造罪愆,這也算得上是一輩子的警醒,不是很好嗎?」
葉忻沫一怔,也笑了。「說的也是,名字也只是一個稱呼罷了。」不過,一般人給孩子取名字,不是寄托著對孩子的期望,就是深含著祝福。「陌愆」這個名字,實在是有點怪異呢。
在葉忻沫默默納悶之際,陌愆忽然問道:「忻沫你說要經過宣城,那裡離這裡也不近了,你是要去哪裡呢?要是方便的話,我可以送你過去。」
聞言,葉忻沫連忙擺手。「不用了,我要去的地方離宣城也不遠,況且你已經幫了我夠多了,我絕對不能再麻煩你了。」對於陌愆問她去哪的問題,她巧妙地帶了過去。她現在還不清楚自己正真的身份,這件事情說來也複雜,她還是不要說的好。
見她堅持,陌愆也不多說什麼,只是道:「若是你中途改變主意了,跟我說一聲便是。」
「好的。」葉忻沫點點頭,認真地說:「謝謝。」
「呵……」陌愆忽然一笑,笑聲無比的清澈動聽。「你還真是愛道謝。」
葉忻沫愣了愣,接著囅然一笑。「若是等我不再客氣的時候,你就得後悔自己招了個麻煩了。」
陌愆又笑了。「我倒是拭目以待。」
葉忻沫發現,陌愆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趕路的過程漫長而又無聊,陌愆似乎沒有一點的倦怠之意,俊秀的面容上一直掛著春風般和煦的笑容。而且,他見識廣博,風趣健談,跟他說話,既開心又舒服。
一路上,他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可謂無話不談。車廂之中的氣氛融洽,這漫長的路,也就不那麼漫長了。
半路小廝停下馬車,說馬該吃草了的時候,葉忻沫和陌愆才意識到,他們竟然聊了一個上午。於是,他們相視一笑,也下了馬車,到外面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