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64章 父親(1) 文 / 莫風流
析秋身體一怔,大眼蓄著淚水,懵懂的看著大太太,一副不明白大太太在說什麼的樣子。
大太太搖搖頭,一臉惋惜的歎道:「你不懂!」她道:「那一日伯公夫人可是看中你了,還說想和我討了你去做她的三兒媳婦,可是出了那事後,伯公夫人就改變了主意,她又改成了你三姐姐。」
析秋驚訝的抬頭,不敢置信道:「看中女兒?」
大太太點頭道:「是啊!不過現在說這些都遲了。」她恨鐵不成鋼的點了析秋的額頭:「你這孩子,也是命不好!」
析秋滿臉的錯愕,手緊緊捏著帕子,臉色很不好看!
大太太眼裡劃過絲笑意,滿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不過,這門親事我還要和你父親商量商量,最後還沒落定!」
析秋不說話,彷彿陷入了無盡的懊惱和悔意之中,默默的坐在繡凳上,直到其他三位小姐進來,她都無所覺般的坐著發呆。
佟析硯推了推析秋道:「六妹妹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看?」又伸手摸了摸析秋的額頭,確認她沒有生病才收了手。
析秋回過神來,笑容有些勉強:「沒什麼事!」又深看了眼佟析言:「三姐姐好!」這邊佟析玉也朝她行了禮。
這一切都落在大太太眼裡,心裡殘留的對析秋的一絲顧慮和懷疑,也不由打消了。
若是故意的,又怎麼會有這樣的驚怔,那日房媽媽說時她就說,六丫頭不過是庶女,有機會進武進伯府,又怎麼會不願意,現在看來還是房媽媽疑心太重了。
佟析言比以前的話更少了,人也瘦了很多,乖巧溫順的坐在旁邊。
幾人坐在大太太這裡,說了一下午的話,直到錢媽媽在門外掀了簾子道:「大老爺和大少爺回來了。」
大太太率先站了起來,析秋幾人按照齒序,隨著大太太迎了出去。
析秋低著頭,就看到一個海藍色官袍並著黑色的官靴跨進了門,房間裡立刻就充斥低低壓抑的氣氛。
大老爺進來卻沒有停下,而是徑直進了臥室,大太太也隨後跟著進去了,佟慎之和幾位小姐一樣,站在正堂裡候著。
不一會兒,大老爺並著大太太一前一後走了出來,大老爺換了官袍穿了件墨藍的家常道袍,坐在了主位上,大太太隔著桌子坐在了他左手邊。
幾位小姐紛紛和大老爺見了禮。
「都坐下吧!」陌生的聲音,在析秋的頭頂響起,佟慎之率先坐了下來,析秋幾人也按照齒序,分別坐在早就放好的繡凳上。
析秋坐著,餘光迅速撇了眼大老爺,隨即又是一愣,她是三年前遠遠見過一眼,那時候大老爺器宇軒昂,磊落疏朗,外表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不過三年的時間,他彷彿老了十歲,眼角也生了皺紋,但氣質卻比以前沉穩許多,尤其那雙眼睛毫無波瀾,彷彿一口深井,暗藏著不知多少滄桑歷練。
大老爺高坐在上,目光在幾個兒女身上一一看過去,看著佟析言道:「三丫頭棋藝可有進步?」
佟析言眼睛一亮,起身回道:「回父親的話,這幾天又尋了本棋路的書在琢磨,只是還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大老爺微微點頭道:「下棋本也是如此,縱是技藝高湛者也不敢說無人能敵,猶記得前朝有位大學士,研究出一盤棋局,直至幾百年後的今日,依舊是無人能解!」
佟析言微微點頭,很受教的樣子。
大老爺道:「女子還是學學針線的好,平日閒了也能為你母親分憂。」她說完又去看佟析硯,露出絲笑意道:「詩句到是比以往工整許多,不過底蘊依舊欠缺了些,閒時可看看盧柏章的七言或者新詞。」他是在說佟析硯前幾個月寄給他的信裡所附的那首詩。
佟析硯紅了臉,溫順的點頭道:「女兒明白,定當細細研讀。」
析秋靜靜聽著,心裡暗暗驚訝,她沒有料到大老爺看似對府裡的事磨不關心,但對幾個孩子的愛好和特長卻知道的這樣的詳細,看來他並不和他外表所表現的那樣冷漠無情。
正想著,大老爺目光已經看向了她。
「上次的寄過去道袍,你母親說是你做的?」
析秋垂著頭,乖巧的答道:「是出自女兒之手。」她忽然想起什麼又抬起頭來:「可是尺寸不對?」
大老爺就笑著搖頭:「沒有!做的很好。」
大太太目光一動,覺得大老爺這次回來有著細微的變化,彷彿對析秋的態度,也變的從前好了許多。
這麼想著她不由朝析秋看去,就見她紅著臉,彷彿因為大老爺突然態度的轉變有些無措。
她微微一笑,就聽到佟慎之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六妹妹的女紅確實不錯!」他又下意識的撫了撫身上穿著的雲錦春衫。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去看佟慎之,因為他向來話少,這樣直接的誇獎更是不曾見過!
對於旁人的注視,佟慎之依舊是面無表情的喝著茶,老僧入定一般。
大老爺目光就閃了閃,又朝析秋道:「若有不懂就去請教你母親,她的女紅當年也是很好的!」
大太太臉上浮現縷笑意。
能得高人指教,大太太的繡活自是不會差,析秋臉露出嚮往,答道:「是!只是女兒愚笨,即便母親的一二,女兒也無法企及。」
大太太抿唇笑了起來:「這丫頭,今兒到是會說話了。」大老爺雖然面無表情但目光卻比剛才柔和許多,作為嫡母大太太能和庶女相處的這樣融洽,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看著析秋他微微點了點頭。
析秋紅著臉垂著頭,大老爺餘光看去,就見她半側著身子,坐的端端正正儀態優,一身粉白色的褙子讓她少了京城女子的強勢剛烈,反而多了份江南女子的婉約,這麼一想他眼前便浮現起夏姨娘的樣子來,也是這般的輕輕柔柔,如水一般讓人舒坦……
只是,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不記得,上次見夏姨娘是什麼時間。
「父親!」佟析硯連喊了幾聲,卻發現大老爺端著茶杯毫無反應,不由提高了聲音,大老爺眉頭一挑朝她看去,輕回道:「嗯?」剛剛所有的情緒,頃刻間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
析秋目光微微變了變,極其自然的撫了撫身上的褙子,這件衣服是她讓春雁特意從夏姨娘的箱籠裡找出來的,剛剛明明大老爺看著她的眼神有變化,本以為能勾起她對夏姨娘的念想,卻發現他還是毫無反應。
心中歎了口氣,她暗暗失望!
「父親,您難得回來,府裡也好久沒有熱鬧過了」佟析硯希翼的看著大老爺,她還記著析秋和她描述的在武進伯看堂會的情景,佟府裡上一次請戲班唱堂會,還是在六年前,她都沒什麼記憶了:「不如我們請了戲班子回府,唱一日的堂會可好?」
「怎麼突然想看堂會了?」大老爺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沒有因佟析硯有些無厘頭的要求而不悅。
佟析硯見他面色無波,就送了口氣笑道:「三月三女兒節,我們是隨母親去的普濟寺,也沒能好好玩,這一次就當是為我們補一個女兒節!」佟析硯畢竟是嫡女,比起析秋幾人,與大老爺的關係倒像是真的父女,多了親近少了客氣疏離,她走到大老爺身邊挽住他的胳膊:「父親,可好?!」
大太太就面露不悅,皺眉道:「怎麼這麼胡鬧,你父親才剛回來,你就鬧成這樣,也不讓他好好休息!」她頓了一頓又道:「就是唱堂會也要有個名頭,哪能隨隨便便請了人回來!」
佟析硯洩了氣,卻忍不住拿眼前去看大老爺。
大老爺笑著擺擺手,朝大太太道:「她還是個孩子!」又面露愧疚:「我也不常在府裡,她們縱是想鬧我,也少有這樣的機會,難得四丫頭想聽戲,這次便依了她吧,也不用講究什麼名頭。」
「老爺……御史那邊……」她怕佟府太過鋪張,對大老爺的述職會有影響。
大老爺就擺手道:「也不用時時緊張著,我們也不是大肆張揚,不過唱一日堂會罷了,無妨!」
既然大老爺都這麼說了,大太太即便不願意,也不好繼續反對了,又想到可以趁著機會,將吏部的幾位大人請來,或許對他述職還有幫助,想到這裡她就笑著看向佟析硯道:「就知道和你父親鬧,還不快謝謝你父親」
佟析硯嘴角一翹,偎著大老爺道:「謝謝父親。」
大老爺目光看了底下坐著的幾個女兒,就問道:「既然想聽堂會,那你們便去自己商量,請哪個戲班子進府?再告訴你們母親,由她決定!」大老爺這樣和她們說話,縱是佟析言也不曾有過,心裡幾日來的陰雲此刻也拋在腦後,眼底泛著明亮的光,去看大老爺!
佟析玉也是眼見一亮,面上的表情也雀躍起來……
析秋卻是蹙了眉,忍不住對大老爺生出了疑惑,在界定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彷彿一個幹練沉穩的外表下,擁有著一顆慈愛的心,但是做出的事卻又讓人傷透了心。
她想到夏姨娘說起大老爺時淚水連連的樣子,從相隔千里的蘇州遠嫁到京城,原以為郎情妾意舉案齊眉,最後卻是三年溫存半生淒涼。
若說他涼薄,可他對王姨娘卻始終照顧有加,甚至連梅姨娘和羅姨娘也不曾冷落。
單單只有夏姨娘!
想到佟敏之對父愛的渴望,她也抬起頭來,朝大老爺露出甜甜的笑容:「父親和母親想聽什麼戲?」她聲音清透,彷彿泉水流過,大老爺毫無波瀾的眼底迅速劃過絲詫異……
析秋依舊笑著,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不管大老爺是什麼人,為了佟敏之和姨娘,她也要努力一次!
「這孩子,你們父親在問你們想聽什麼,你反倒問起我們來了。」大太太笑著去看析秋,她今天心情很好。
析秋笑道:「女兒沒聽過戲,也分不出好壞,母親聽什麼女兒就聽什麼的。」
大老爺讚賞的點點頭:「就該如此。」就連佟慎之,嘴角也略勾了勾。
「就你孝順!」佟析硯笑著坐到析秋身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上次說的那齣戲叫什麼名字,不如我們請了那個戲班子回來吧。」
析秋歪著頭,仔細想了半天,歎道:「我沒記住!」
佟析言就笑著插話進來:「四妹妹六妹妹在說什麼?」佟析硯面露不屑,可卻不敢在大老爺面前表現出來,就笑著回道:「也沒什麼,在和六妹妹商量,到底請哪個戲班子。」
佟析言就掩袖而笑:「這到是難了,我們統共也就聽了那麼幾次罷了,現在想,也不過是幾個花臉在台上依依呀呀,哪能記得是什麼戲種,又哪個戲班子。」
佟析硯不說話,析秋也側開臉並未搭腔,一時間佟析言尷尬的收了聲,她臉頰微紅拿眼角去看析秋,笑著問道:「六妹妹,可記得有什麼戲班子唱的好?」
析秋皺了皺眉,又笑道:「我也不比三姐姐見識多,自是不知道的!」
「那到是!」佟析言笑著去看大太太:「我們還是聽母親的吧!」卻暗暗冷笑,想在大老爺面前出風頭,你還嫩了點!
大老爺看著幾個女兒和和氣氣,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大太太就笑道:「瞧把你們急的,回頭我讓房媽媽將京城有名的戲班子都錄下來,唱的什麼戲也都記下來,讓你們自己好好挑!」